美团外卖等业务入驻支付宝。竞争最终将消解一切垄断。
文丨管艺雯
编辑丨黄俊杰
9 月 4 日下午，淘天集团在商家平台发布意见征集，宣布将新增微信支付功能。据我们了解，淘宝后续将面向所有商家签约，预计 9 月底完成签约、全量上线该功能，届时消费者在淘宝购物可以使用微信支付。
我们还了解到，数月前，美团两大核心业务 —— 外卖和酒店已正式入驻支付宝小程序，美团团购业务也在内测中，尚未上线。此前，支付宝内点外卖只能用饿了么、美团内下单用支付宝需要多点一步。
根据我们所了解的信息，淘天接入微信支付的谈判从半年前就开始了。淘宝方面主动发起，围绕该合作的核心工作骨干人数约 50 人，涉及技术、安全、法务、行业（所有一类行业负责人）、客服等多个部门。双方业务核心高管亲自沟通并体验了使用流程。
两家公司的相互屏蔽始于 11 年前，当年用户在微信中点击淘宝链接，打开的不是商品购物界面，而是手机淘宝的下载页。不久后淘宝的购物链接被微信屏蔽，淘宝则推出带有特殊标识码的 “淘口令” 来应对。当时两家公司旗下各个业务互相竞争、也以战略投资、并购扩大战场，衍生出 “阿里系”“腾讯系” 两大阵营，交锋出现在几乎每个领域。
2021 年，工信部重点要求互联网企业整改屏蔽网址链接等问题。到三年后的 2024 年 8 月底，市场监管总局发布声明说，阿里巴巴已按要求全面停止 “二选一” 垄断行为，“合规整改工作取得良好成效”。
2021 年，淘宝首次接入腾讯视频。在此后的三年，用户可以在微信一对一的聊天场景中访问外部的淘宝链接，后来又延伸到群聊场景，再往后，淘宝天猫的商家可以通过在微信的视频号、朋友圈、小程序等广告资源位，直通商家的店铺、商品详情页和淘宝直播间。
去年开始，腾讯和字节也全面恢复了商务合作，两个公司旗下的产品去对方的平台上打广告。
至此，中国几个最大的互联网平台终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互联互通。这个行业不再是依靠投资、并购建封闭体系以遏制对手，而是选择最有效的合作方，以追求最极致的效率，迎接未来的残酷竞争。这里有监管的影响，也是市场残酷的必然结果。
体验还需完善，接入只是开始
消费者在淘宝购物时使用微信支付，体验上仍需多一步，即要先跳转至微信，支付完毕后再跳回淘宝应用；若使用支付宝支付，则直接在淘宝应用内就可以完成支付。
我们测试了淘宝、京东、拼多多、抖音四家电商平台分享到微信一对一聊天界面的商品链接，呈现出了四种不同的形态：京东最佳，打开小程序；拼多多次之，显示商品链接卡片——拼多多时常要求用户离开微信，下载 app 购买一些爆款商品；淘宝第三，带网址的一段文字；抖音依然是带有乱码的 “抖口令”。
目前，在微信里购买淘宝商品的体验仍然不那么好。对淘天而言，打通微信支付是重要一步，但也仍只是实现完整的基础购物体验的最后一步，可优化的还有很多，它是双方浅层合作的结束，也是深层合作的开始。
淘宝、天猫开始收取基础软件服务费后，一位商家对我们说，“大家都在收，公平就行。更重要的是，淘宝能赶紧搞定微信支付。”
多位电商行业人士认为，淘宝接入微信支付的这次合作，对淘宝几乎全是好处，可以帮助其拓展新用户市场、增加成交额，因此他们在合作中更积极。
也有电商行业人士认为这次合作对淘天带来的实际帮助有限，在他看来，电商平台的增长，现阶段还是依赖流量或者供给，支付并不是增长的关键因素。
接入微信支付，对如今的淘宝，不一定能带来短期的巨大增长，但它开启了一道细水长流的闸口，能持续给淘天带来不小的增益，一位行业人士说，“增加一个市场上最主流的支付方式，没坏处。”
每月打开支付宝的用户接近 9 亿人，但相比全民应用微信，它在老年人群、低收入地区的覆盖依然不够彻底。而目前中国有超过 20% 人口年过 60 岁。
我们了解到，淘天接下来会加大投入，利用各种营销手段、补贴促成这部分用户下载或者重新下载淘宝应用。
两边完全打通后，用户使用淘宝的门槛不再是下载两个应用、注册两个账号，可以只装淘宝应用，甚至不装淘宝应用就在淘宝购物，使用门槛降低到与京东、拼多多一样低。
淘宝也是微信支付接入的最大商户，一年成交 8 万亿元。一位参与接入工作的人士说双方每步体验的验证都很严谨，“我们眼下首先在意的是不出现 bug，比如别出现页面拉起失败、账单信息错误等。”
支付宝短期承压，但也有新的想象空间
这次合作更长远的影响，是以微信和支付宝为主的线上支付市场格局的变化，我们了解到，微信过去一直在主动控制其线上支付的市场份额，2024 年初内部还提出要降低增速。
而现在，淘天的打通，一定会增加微信在线上支付的市场份额，一位业内人士说，“老百姓绑在微信的支付金库更深，下沉市场的支付心智也更强，这无疑会对支付宝在淘宝上的支付份额带来挑战。”
对此，支付宝回应称，“开放、协作、创新、共享是互联网的基本精神，也是行业发展的大势所趋。除了支付产品，支付宝还将在互联网技术、AI 技术产品等更广泛的生态加大开放合作，创造更大的商业空间。”
支付宝已不只是一个阿里系支付工具的简单角色。
据蚂蚁集团 2020 年招股书，来自淘天的支付交易额，实际只占到支付宝全年支付交易总额的约 6%。招股书里介绍，他们一年处理 100 万亿元以上的境内支付交易，包括用户线上、线下向商家付款的商业交易，用户信用卡还款、个人间转账等个人交易，以及与信贷和投资相关的金融交易。
随着淘宝接入微信支付，支付宝短期承压，但也有新的想象空间。
过去，囿于和淘天的战略捆绑关系，支付宝能服务的对象有限。现在更多平台向每月有 9 亿人使用的支付宝开放，有助于后者发展互联网广告业务。
外卖、酒店、团购小程序陆续进入支付宝之后，阿里曾经的竞争对手美团基本全线接入支付宝。支付宝与美团的合作始于 2020 年末，最早接入的是美团的充电宝业务和骑行业务，因为支付宝拥有的免押金功能，更适用于充电宝、单车这类共享经济业务。
快手、拼多多也分别在 2021 年、2023 年分别接入了支付宝的 “先用后付” 功能，帮助平台降低消费决策成本。这些都发生在支付宝逐步与淘天解绑之后。
“阿里系” 全面开放
差不多一年前，2023 年 9 月 12 日，阿里巴巴集团 CEO 吴泳铭在新上任后，发出第一封全员信，他提到阿里必须更加坚定转向用户视角，多维度满足用户需求，用户需求的优先级高于一切。而要想实现更好的用户体验，“必须更加开放。”
他在内部信里说，阿里的各业务要主动以用户为先的视角，寻求最广泛的开放与合作，包括传统意义上竞争关系的公司。与此对应，阿里会在不影响战略联动效应的基础上，让业务间合作更多遵从市场化原则。
一位阿里人士说，这是互联网大公司从自我闭环走向开放共赢的标志，“大势所趋，是历史的进程。越来越多的公司会发现，放弃自我闭环、赢家通吃的思维，能让自己走得更远。”
此前，最大的几个公司都希望尽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完成商业闭环。
阿里妈妈为阿里系平台上的商家提供广告及营销服务，商家购买直通车、钻石展位、大促展示等服务，以此获得淘宝体系内的流量来增加销量，这是阿里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如果从站外导给淘宝的流量越大，商家就会花更多钱在淘宝体系之外推广，进而减少在淘宝内的推广投入。
这个体系成立的前提是，淘宝是无可替代的电商选择。
如今，阿里面临的战局不同。到 2024 年，阿里中国零售 GMV 在 8 万亿元左右，占有四成市场；拼多多 4 万亿量级，京东 3 万亿量级，抖音电商 2.6 万亿。而新冠疫情暴发前，拼多多 GMV 只有阿里的 1/6、抖音还没开始自己做电商。
过去三年里，淘宝商品在微信聊天界面里的形式，从淘口令、图片升级为商品网址；在微信里访问淘宝链接，从一对一的聊天场景、逐渐延伸到群聊场景、朋友圈、视频号；阿里系可以使用微信支付的业务，从最早的饿了么、优酷、大麦等业务，扩展到淘宝自身；盒马、饿了么、闲鱼等都已经入驻微信小程序。
微信支付接入淘宝、美团小程序进入支付宝，意味中国互联网变得更开放。各方从追求战略布局、引导消费者选择，以核心业务带动其他业务，变成完全迎合消费者选择，让核心业务放手竞争。竞争最终可以消解一切垄断。
题图：2022 年 10 月 10 日，广州琶洲西区，办公楼群。阿里巴巴大楼，旁边为正在修建的腾讯大楼。来源：视觉中国。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