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芝端着刚洗好的碗走出厨房时，手机在客厅的茶几上震了一下。五月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把她花白的头发照得有些发亮。她擦了擦还沾着水珠的手，拿起手机，习惯性地点开了微信朋友圈。
儿媳妇刘晓敏发的那条朋友圈配了九张照片，都是母亲节收到的鲜花、蛋糕和礼物。张秀芝的手指在屏幕上停住了，她眯着眼睛凑近看那段文字："感恩母亲节，感谢我亲爱的妈妈把我养大，给了我生命和无私的爱。妈妈，您辛苦了，我爱您！"下面还配了好几个爱心的表情。
张秀芝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照片里，刘晓敏的亲妈笑得合不拢嘴，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而张秀芝自己呢？从早上五点半起床做早饭，到中午给三岁的孙子喂完饭哄睡觉，再到刚才洗完全家人的碗筷，儿媳妇连一句"妈，节日快乐"都没说过。
她把手机放下，走到阳台上，看着晾着的一排排小孩衣服。窗外传来楼下广场舞的音乐声，邻居王大姐的笑声隔着几层楼都听得清清楚楚。两年前，王大姐就拒绝了儿子儿媳让她带孩子的要求，现在天天跳舞、旅游，活得自在又潇洒。
张秀芬还记得，王大姐当时跟她说："秀芝啊，咱们这把年纪了，该为自己活活了。孩子都成家了，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时候张秀芝还笑话她自私，觉得帮儿子带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可现在，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晚上六点，儿子赵明下班回来，一进门就嚷嚷着饿。张秀芝给他盛了饭，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明子，我跟你商量个事。"
"妈，您说。"赵明头也不抬，继续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你们不是说要二胎吗？我可能帮不上忙了。"张秀芝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
赵明的筷子停在半空中，抬起头看着母亲："妈，您这是什么意思？晓敏都怀上三个月了，您现在跟我说这个？"
张秀芝没想到儿媳妇已经怀孕了，而且都三个月了，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的手抓紧了围裙，指节泛白："我腰不好，血压也高了，医生说不能太累了。你们得另外想办法。"
这时候，刘晓敏从卧室里走出来，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睡衣，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她的脸色很难看："妈，您这是要撂挑子不干了？当初小宝出生的时候，可是您哭着闹着要来帮忙的。现在二宝还没出生，您就变卦了？"
"我那时候身体好，现在不行了。"张秀芝转过身去，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眼眶里打转的泪。
"身体不好？我看您前两天还跟王阿姨她们去爬山呢！朋友圈里发的照片我都看见了。"刘晓敏的声音越来越尖锐，"您就是不想帮忙，故意找借口！"
赵明站起来，想要打圆场："晓敏，你别激动，对孩子不好。妈，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明天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张秀芝摇摇头，她忽然觉得特别疲惫。这两年来，她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给一家人做早饭，白天带孙子，晚上还要做家务。儿媳妇下班回来就往沙发上一躺，玩手机、刷视频，家里的事从不插手。过年过节，刘晓敏给自己妈妈买这买那，而她这个婆婆，连一盒点心都没收到过。
"不是身体的问题。"张秀芝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的话，"今天母亲节，你们俩给我说过一句节日快乐吗？晓敏，你在朋友圈里发了那么多照片，感谢你妈妈，我不眼红。可我帮你们带了两年孩子，你心里有我这个婆婆吗？"
刘晓敏愣了一下，随即反驳道："那不一样！我妈是我妈，您是您。再说了，您帮忙带孩子，我们每个月不都给您两千块钱吗？"
"两千块钱？"张秀芝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你知道外面请个保姆要多少钱吗？八千！还只管带孩子，不管做家务。我给你们带孩子、做饭、洗衣服，一天十几个小时不停歇，两千块钱就把我打发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小宝在房间里哭了起来，大概是被大人的争吵声吵醒了。张秀芝下意识地想去哄孩子，却被刘晓敏抢先了。
"您既然这么计较，那就算了！"刘晓敏抱起孩子，眼睛红红的，"我就不该指望您！等二宝出生，我让我妈来帮忙！"
赵明看看妻子，又看看母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从小就是个老好人，最怕家里起冲突。
张秀芝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她坐在床边，看着墙上那张全家福照片。照片里，她抱着刚出生的小宝，笑得那么开心。那时候她觉得，能帮儿子儿媳减轻负担，能看着孙子长大，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幸福变成了理所当然？她的付出在他们眼里，只值两千块钱吗？
第二天早上，张秀芝比往常晚起了一个小时。当她走出房间时，厨房里一片狼藉。赵明手忙脚乱地给小宝冲奶粉，刘晓敏坐在餐桌前，脸色难看地啃着面包。
"妈，您起来了？"赵明讨好地笑着，"我给小宝冲的奶，您看看温度行不行？"
张秀芝接过奶瓶试了试，太烫了，根本不能喝。她没说话，重新给孙子冲了一瓶。小宝看见奶奶，立刻伸出小手要抱，嘴里叫着"奶奶"。
孩子是无辜的。张秀芝抱起孙子，感受着那份软软糯糯的依恋，心又软了几分。可是她知道，这次自己不能再妥协了。
中午，张秀芝的手机响了，是她妹妹打来的。妹妹在电话里兴奋地说："姐，我跟老伴商量好了，下个月去云南旅游，你要不要一起？反正你也退休了，儿子都这么大了，该享享福了。"
张秀芝看了看厨房里堆积的碗筷，看了看客厅里乱七八糟的玩具，又看了看正在卧室里打电话的刘晓敏。她听见儿媳妇在跟她妈妈抱怨："妈，您说我婆婆是不是太过分了？我都怀孕了，她居然说不帮忙带二胎……"
"去，我去。"张秀芝对着电话那头说，声音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挂了电话，赵明凑过来，小声说："妈，您别生气了。晓敏她就是说话直，没有恶意。二胎的事，我们再商量商量……"
"没什么好商量的。"张秀芝打断他，"你们是成年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带。我已经帮你们带了两年，仁至义尽了。"
"可是妈……"
"我知道你们觉得我帮忙是应该的，毕竟是亲孙子。"张秀芝的眼睛有些湿润，"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也需要被尊重、被感激？母亲节那天，你们给晓敏的妈妈送花、送礼物，我不嫉妒。但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这让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免费的保姆。"
赵明低下了头。他想起这两年来，母亲确实付出了很多。每天早起晚睡，带孩子、做家务，从无怨言。而他和晓敏呢？把这一切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晚上，刘晓敏的妈妈打来了电话。老太太在电话里痛骂了女儿一顿："你个没良心的！你婆婆帮你们带了两年孩子，你连母亲节都想不起来人家？我告诉你，二胎别指望我来帮忙，我可没那个精力！"
刘晓敏哭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忘了……"
"忘了？你给我发红包、买礼物的时候怎么没忘？"电话那头的声音毫不留情，"你婆婆说得对，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带！别什么都指望老人！"
挂了电话，刘晓敏坐在沙发上，看着在地上玩玩具的小宝。孩子的衣服干干净净，小脸蛋洗得白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这些都是婆婆每天的细心照料。
她想起这两年来，自己下班回家，热腾腾的饭菜总是准备好的；孩子生病，婆婆比她还着急，半夜三更抱着孩子往医院跑；她和赵明想出去看电影，婆婆二话不说就接管了孩子……
而她呢？不仅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感谢的话，还总是挑剔婆婆这也不对那也不好。母亲节那天，她确实收到了赵明给她买的礼物，她以为那是老公的心意，却没想过老公会不会也给自己的母亲准备礼物。
第二天早上，张秀芝收拾好了行李。她决定先回老家住一段时间，让这对小夫妻自己体会体会带孩子的辛苦。
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刘晓敏拦住了她。儿媳妇的眼睛红红的，手里捧着一束鲜花："妈，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不懂事。这束花，是我给您补的母亲节礼物。"
张秀芝看着那束花，又看看低着头的儿媳妇，心里百感交集。她接过花，闻了闻那淡淡的香味，说："花我收下了。但二胎的事，你们还是得自己想办法。我可以偶尔帮帮忙，但不能全职带了。"
"我明白了，妈。"刘晓敏擦了擦眼泪，"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我们确实太自私了。您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把您的后半辈子都搭在我们身上。"
赵明也走过来，难得地严肃说道："妈，以后我和晓敏会分担更多。孩子是我们的，不能全指望您。"
张秀芝点点头，眼眶也湿润了。她不是不想帮儿子，只是希望自己的付出能被看见、被尊重。
一个月后，刘晓敏和赵明请了育儿嫂，两个人也开始轮流请假照顾孩子。张秀芝则跟妹妹去了趟云南，看了洱海，爬了苍山，朋友圈里发的照片笑容灿烂。
母亲节那天，她收到了儿子儿媳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有一封手写的感谢信。信里写道："妈，谢谢您这些年的付出。我们终于明白，您的爱从来不是理所当然的。"
张秀芝把那封信收进了抽屉最深处，心里终于释怀了。有些话，不说出来，别人永远不会懂。有些界限，不画出来，别人永远会越界。做母亲可以无私，但不能让自己的无私变成别人理所当然的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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