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兆鑫,首发于“搜朴”公众号
初识布衣书局,便被这名字深深触动。
见到书局创始人胡彬是2023年的夏天。巧的是,拍摄当日恰逢他搬离胡同的二十周年。店门处摆着一艘仿古帆船,店内暗得像一口井,博古架层层叠叠堆满的古旧藏书把光一口口吞进去,又吐出来,架顶悬着一方匾额,“布衣书局”四字为王世襄先生亲笔题写。博古架前摆着一张大案,每天午间与日暮,《好汉歌》的旋律准时响起,胡彬便端坐于此,以行业少见的拍卖形式直播售书。每有一单成交,案旁小钵便会响起清脆悠长的鸣音,像给每本书找归宿前,先替它念一句往生咒,为这场旧书雅事添了几分趣味。
*布衣书局的直播
他沏好一壶茶,与我们围坐茶台闲谈,身后墙上挂着一幅字:“偶为老僧煎茗粥,岂同高士爱林泉。”
水汽蒸腾,胡彬的语速轻快,脸上总挂着爽朗的笑,可那笑意背后,却藏着深不见底的疲惫。疲惫是有原因的:旧书交易本就是小众赛道,难成规模,仓库里书越堆越高,现金流越来越瘦;房租、员工薪酬像2条绳子同时勒在脖子上。数字阅读和网络平台又轮番抽走最后一口气。直播从“好玩”变成“续命”,日复一日的直播耗尽了他的精力,人也被长时段的屏幕光线晒得发灰。连更新多年的《贩书日记》,也曾一度中断。即便如此,胡彬依旧乐观地策划着各类活动,盼着能让更多人爱上古书。他对我们说:“就当种一颗种子,万一发芽了呢?”他说这话时,铜钵在旁边悄悄映出一圈冷光,像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个月前停更的贩书日记的简介里写道“守店23年的书店值班人的流水账”
熟悉胡彬的朋友,都爱喊他的笔名——胡同。这个称呼带着市井的烟火气,也见证了他与北京的深厚联结。布衣书局的起点,正是北京的一条胡同,从线上社区的虚拟书局起步,一步步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布衣书局”这四个字,天生带着矛盾的体温。
“布衣”二字,透着平易近人的亲民底色;“书局”之称,则区别于普通书店,带着晚清民国出版机构的厚重历史感,一如当年的商务印书馆与中华书局。这名字把两者捆在一起,就像给拉车的苦力穿上一袭长衫——不伦不类,却又莫名动人。它不止是卖书的店铺,更是承载文化传承的载体。它弱化了商业属性,延伸出遴选、整理、研究乃至“出版”的更多可能,专业与历史的底蕴扑面而来。书局经营的旧书与古籍,每一本都裹挟着岁月的印记,胡同会为每一本书撰写详尽的说明,字里行间,皆是对古籍的整理与钻研。
“布衣”与“书局”的组合,生出一种奇妙的张力:既俯身面向大众读者,又昂首扛起文化传承的使命。它像一块磁石,吸引着那些热爱淘书、品书、藏书,乐于从旧纸页里触摸历史温度的深度读者。
不止于此,布衣书局还策划了“藏书专场”,为名家藏书寻觅妥帖归宿,此时的它,更像一位文化中介与策展人,而非单纯的零售商。子品牌“布衣古书局”的创立,更是精准锚定古籍领域,一个“局”字,用得贴切又专业。
胡同常自诩为藏书界的“旱地忽律朱贵”,一如《水浒传》里那位牵线搭桥的智者。他借着书店、直播与古籍体验课,为读者筛选好书、讲解典籍,亲手降低古籍的门槛,引导着更多人走进这片小众天地。他想做古籍圈的“摆渡人”,渡古今痴客,连接起圈内与圈外,也为大众接触古书行业,递上一把钥匙,种下一个机缘。
布衣古书局曾有一句标语:“只有年轻人爱上古书,古书才有未来。”初见这句话时,我忽然想起学生时代,总爱穿梭于旧书店与书摊,淘几本泛黄的古书。那些繁体或横或竖的旧册,不仅有着独特的版本价值与丰富内涵,更藏着时光沉淀的历史感,叫人爱不释手。
“布衣”谐音“不易”,一语道破这份事业的艰难。“布衣暖,菜根香,淘书滋味长”,这滋味里,有甘苦,更有坚守。而“不易”二字,还有另一重深意——不离不弃。布衣书局的logo是一辆木头独轮车,车上堆满书,车夫弓背如虾,拉车劳碌的模样;而子品牌布衣古书局的Logo 则是一人端坐读书,没有独轮车,只有身下蒲团。拉车的人终于歇脚,可书还在,人还在,不变的是胡同对书局的不离不弃,是爱书人对古书旧书的一往情深。就像布衣书局里的另一幅字所写:“让旧书找到新知己,从旧书获取新知识。”
拍摄至今两年有余,期间胡同和他的布衣书局仍在不断更换店址,一如2004年的胡同搬家,片中也记录了布衣古书局的撤店和布衣书局的搬家。从2002年在天涯社区“闲闲书话”创建线上书摊,到2004年注册网站开设实体书店,23年里,在书无定所的状态里,胡同和他的布衣书局依旧在深耕古旧书行业。
古旧书堆里的微光,或许微弱,却从未熄灭。
上线前夕,胡同看完样片后感慨:“那时候真乐观啊。”
以下是胡同和观众们说的话:
「两年多的时光过去了,现在看到当时乐观的自己,已经恍如隔世。现在实体店还在,直播也还在,但艰难多了,我们现在为了活下去在努力,所有的理想都放起来了。希望有一天,还能捡起来,面对镜头和顾客的时候还能笑着大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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