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月28日,朝鲜鼎盖山的夜里,零下三十度能把人的骨头冻脆。

19岁的潘天炎咬了口冻得像鹅卵石的炒面,就着一把雪咽下去,胃里立马翻江倒海。

“哥,今晚怕是要拉个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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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咧着嘴跟旁边的老湖北吐槽。

老湖北扔给他半包烟纸:“去去去,别熏着老子,滚远点儿!”

潘天炎猫着腰钻进阵地后坡的枯草窝。

刚解开棉裤,远处“咣”一声闷响,照明弹把雪地照得跟白天似的。

他心里一紧,美军又摸上来了?可侧耳听,枪声稀得很,只有风在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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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提上裤子往回跑,眼前的景象让他脑子“嗡”的一声阵地空了。

蹲个坑的功夫,战友全“跑”了

战壕里只剩几截被炮火削断的木头,雪地上的脚印乱七八糟指向南方,像一群人慌慌张张逃开。

潘天炎扑到交通沟边,压低嗓子吼:“六连?六连!”

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没影。

这时他才猛地想起,傍晚班长特意交代:“听到三声哨音,立刻撤,不准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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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正抱着机枪扫得欢,子弹壳烫得手疼,哪把这话往心里去。

方才蹲在草窝里,风雪把哨音撕得粉碎,他一句没听见。

“狗日的,把我落下了?”潘天炎苦笑一声,心里却像被火燎了。

他抄起壕壁上的冲锋枪,压上最后一盘弹匣,又摸出两颗手榴弹塞进怀里。

本来想追着大部队跑,可脚刚迈出去,就听见坡下“沙沙”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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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个人,是一大片,像潮水漫过礁石。

他探头一看,黑压压的美军正呈散兵线往上摸,钢盔上的白星在雪地里晃得人眼晕。

最前面的机枪手已经架起了枪,子弹链“哗啦”一声上膛,那声音比寒风还刺骨。

潘天炎的血一下冲到头顶。

换作别人可能早慌了神,但潘天炎心里的秤很清楚,这阵地不是石头堆,是六连兄弟用命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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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连在这儿守了六天六夜,打退美军五次冲锋,牺牲了一半人。

副班长断气前还抓着他的手说:“天炎,鼎盖山不能丢,丢了咱东线就漏了。”

“要丢也不能从我手里丢。”

他缩回战壕,把三箱手榴弹全撬开,一字排开,又拖过一挺轻机枪卡在壕沿。

美军离阵地,只剩不到五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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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打“群架”,玩的就是心跳

潘天炎深吸一口气,猛地起身扣动扳机。

“哒哒哒”的枪声在雪夜里炸开,一条火鞭抽向美军人群。

雪雾里当即倒下三四道黑影,剩下的人惊呼着卧倒,子弹打得壕沿土石飞溅。

一梭子打完,他立马缩回来,拽掉两颗手榴弹的保险针,左右开弓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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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声像两口大钟撞响,雪沫子混着硝烟把坡面罩住。

美军被炸得晕头转向,半天不敢抬头。

潘天炎趁机换弹匣,脑子里突然冒出个主意。

他扯着嗓子朝对面喊:“一排长,带人从左侧包抄!二排准备手雷!”喊完立刻贴着壕壁,蛇形爬到三米外的另一个掩体。

这招就是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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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军果然上当,趴在地上死死盯着左侧,好半晌没敢动。

等他们发现四周没动静,骂骂咧咧重新集结时,潘天炎已经换好了弹药。

就这三分钟,在战场上足够创造奇迹了。

他拖着机枪沿着交通沟跑,打一梭子换一个地方,像只狡猾的雪狐。

手榴弹扔光了,他就爬出去捡美军尸体上的M2步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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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弹打光了,美军已经摸到大壕边,他抄起工兵铲,朝着最先跳下来的敌人劈过去。

工兵铲带着风声,劈得对方脑浆迸裂。

潘天炎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冻僵的手指扣不住扳机时,他就用牙咬着扳开。

额头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滴在雪地上,立马冻成小红点。

短短二十分钟,他打退了美军两次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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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坡上横七竖八躺了二十多具尸体,可他的弹药也见了底,身上只剩最后一枚手雷

美军也学精了,第三次进攻不再硬冲。

一半人在正面开枪压制,另一半人绕到侧后攀爬。

潘天炎靠在壕壁上喘气,胸口像拉风箱一样响。

他拧开手雷保险盖,把拉环套在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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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突然想起参军第一天,营长拍着他肩膀说的话:“小潘,咱38军为啥叫‘万岁军’?因为咱每颗子弹、每滴血,都在给这三个字添分量!”

“老子今天就把命添上去!”他刚要起身冲出去,身后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杀声“杀”

援军到的瞬间,硬汉哭成“小屁孩”

一片灰蓝色的人影从山脊上跃出来,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寒星。

领头的大个子挥舞着驳壳枪,不是别人,正是老湖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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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天炎,你狗日的还活着吗?”老湖北的吼声穿透枪声。

潘天炎的眼泪“刷”地就下来了,可嘴上还硬:“老子死不了,你们再晚来半分钟,就等着收尸吧!”

援军冲进了敌阵。

手榴弹、刺刀、枪托一起上,美军被拦腰斩断,剩下的人滚雪球似的往山下逃。

潘天炎把最后一枚手雷扔过去,爆炸的火光映得他满脸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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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结束时天已微明,雪停了,东方泛着蟹壳青。

潘天炎瘫坐在壕沿上,双手抖得连烟都夹不住。

老湖北递给他水壶,他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突然“哇”一声哭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六连的兄弟围着他,没人说话,只默默递烟。

雪地上的烟头明灭不定,像一颗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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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湖北拍着他的背:“哭啥,活着比啥都强。”

他这才发现,潘天炎的腹部被弹片划开了口子,血浸透了棉衣,冻成了硬块,他自己居然没察觉。

后来才知道,营长南撤时接到侦察兵报告,说鼎盖山还有枪声,断定有兄弟被困,当即带一个排杀了回来。

老湖北主动请缨当先锋,一路上喊着潘天炎的名字,生怕慢一步就见不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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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役,潘天炎一人死守阵地四十分钟,毙敌三十多人,打退美军三次冲锋。

志愿军总部授予他“青年英雄”称号,记特等功。

后来毛主席在北京亲自接见他,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鬼,你一个人守住了一座山,了不起!”

潘天炎笑得腼腆,眼里却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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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有记者问他:“当年怕不怕?”老人挠挠花白的头发,慢吞吞地说:“怕,咋不怕?可怕有啥用?咱背后就是祖国,退了,咱娘、咱姐、咱未过门的媳妇,就得在别人的膝盖底下过日子,你说,我能退吗?”

我之前总觉得英雄都该是铁石心肠的硬汉。

可潘天炎不是,他会因为被落下慌神,会因为战友回来哭鼻子,会在生死关头想起家里的亲人。

他不是天生的英雄,只是个19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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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那一刻,他把“背后是祖国”这句话,刻进了骨子里。

风掠过鸭绿江,吹散了很多往事。

但鼎盖山雪夜里,那个孤身作战的年轻背影,永远留在了38军的军史里,刻进了中华民族的脊梁上。

那不是神话,是一个普通人,在绝境里为祖国拼出来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