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丘吉尔在富尔顿发表著名演说,掷地有声地宣告:“从波罗的海的什切青到亚得里亚海边的里雅斯特,一幅横贯欧洲大陆的铁幕已经降落下来。” 如今,在医疗领域,一幅无形却坚硬的“铁幕”正悄然降落——它并非横亘于地域之间,而是隔绝在医护人员与患者之中,这幅“铁幕”的名字,叫做防御性医疗。
它让诊疗充满疏离,让信任沦为泡影,最终酿成一场没有赢家的双向消耗,而宁波小洛熙事件的发酵,更让这幅“铁幕”的轮廓愈发清晰。 如同铁幕分割了欧洲的信任与协作,医患间的“防御铁幕”,也源于风险与猜忌的累积。
要读懂这幅“铁幕”的成因,首先需明确防御性医疗的核心逻辑:它是医护人员为规避纠纷风险、降低追责概率,采取的超出临床必需的诊疗操作,核心是“留证避险”而非优化诊疗效果。
防御性医疗这一概念1978年由美国学者正式界定,1990年代末传入中国,2002年《医疗事故处理条例》“举证责任倒置”的推行成为关键触发点——“自证清白”的要求让医护人员的风险焦虑陡增,此后伴随医患矛盾加剧,这幅“铁幕”便在诊疗流程中逐渐筑牢,从最初的学术概念,演变为如今临床中普遍存在的生存准则。
这幅“铁幕”对医护人员的束缚,如同铁幕下的禁锢般沉重。
宁波小洛熙事件后,高风险科室的“寒蝉效应”尤为显著:心外科医生对临界手术指征的患者宁肯转诊也不接手,怕一次意外就断送职业生涯;儿科医生为普通感冒患儿开具全套影像学检查,把知情同意书签得如同“免责协议”;年轻医生不敢触碰高难度临床实践,在“多做多错、少做少错”的心态下逐渐失去创新活力。
更让医护疲惫的是,医保DRG/DIP支付体系的推进,让他们陷入“防御”与“控费”的双重困境:不做额外检查,怕漏诊误诊被追责;做了过多检查,又怕超支被罚绩效。
最终,医护人员的专业判断被风险焦虑与经济压力裹挟,沦为“困在铁幕里的执行者”,执业热情被不断消耗,治病救人的初心也在繁琐的留证流程中逐渐模糊。
相关调研显示,64.61%的医师觉得合法权利难以保障,超七成医护存在不同程度的职业倦怠,这正是“防御铁幕”带来的无声伤害。 而患者,无疑是“防御铁幕”下最直接的承压者。
铁幕的隔绝,首先体现在经济负担的加重:普通咳嗽动辄数百元检查费,慢性病患者每月要为冗余化验买单,对自费群体或低收入家庭而言,这是难以承受的重压。更隐蔽的伤害藏在诊疗质量的损耗中:不必要的CT、造影检查累积辐射,侵入性检查可能引发额外创伤;为规避风险的保守治疗,可能让患者错过最佳治疗时机;不同医院间的过度转诊,让患者在辗转奔波中延误病情。
宁波小洛熙事件虽源于医疗过错,但事件加剧的防御倾向,可能让更多患者陷入“检查过度却疗效打折”的困境——他们得到的不是真正的医疗安全,而是“防御铁幕”下以牺牲诊疗效率与合理性为代价的被动保障。
最可怕的是,“防御铁幕”会不断加固医患间的信任裂痕。
铁幕之内,医护人员忙着写文书、开检查,把“留证”放在首位,却挤不出时间与患者好好沟通;铁幕之外,患者看着密密麻麻的检查单,难免怀疑医生的诊疗动机,把“花钱买安心”变成“花钱买疑虑”。这种双向猜忌形成恶性循环:患者越怀疑,医护越需要通过检查加固“铁幕”;医护越防御,患者越想突破“铁幕”求证,最终让医患关系陷入“互相提防”的死局。
数据显示,66%的医师曾经历不同程度的医患冲突,患者对医疗服务的满意度持续偏低,这幅“防御铁幕”,早已成为医患和谐的最大阻碍。
丘吉尔口中的铁幕,最终随着时代发展而消散;医患间的“防御铁幕”,同样并非无法破解。
它的存在,从来不是某一方的过错,而是制度、舆论与信任失衡共同作用的结果。
要撕开这幅“铁幕”,需要完善医疗责任认定规则,赋予医护合理诊疗范围内的容错空间,让他们不必再用防御武装自己;需要健全医疗责任险体系,构建有效的风险分担机制,让医护不必独自承担医学不确定性的风险;需要加强医学科普,搭建医患沟通的桥梁,让患者理解医学的局限,重建对医护的信任;更需要优化医保支付机制,平衡控费与诊疗自主权,让医护能专注于专业判断而非经济指标。
医疗的本质,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暖关怀,是生命与生命的真诚守护。这幅隔绝医患的“防御铁幕”,违背了医疗的初心,消耗着医患双方的精力。当“铁幕”消散,医护不必再为风险焦虑而防御,患者不必再为过度诊疗而担忧,医疗才能回归治病救人的本源。
这需要社会各界的协同发力,更需要每个人的理解与包容——毕竟,一个让医护安心执业、患者放心就医的环境,才是我们每个人最根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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