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媒：无论你在哪里挖掘，都会碰到一具尸体。这是42岁的哈姆扎给出的警告，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刚刚踩到的一块骨头。它看起来像是髋骨的一部分。
这位三个孩子的叙利亚父亲曾作为政治犯被关押11年，在血腥的内战期间消失在巴沙尔·阿萨德监狱的地牢中。
随后，在2024年12月，由伊斯兰主义武装人员（现总统）艾哈迈德·沙拉领导的反对派力量攻破监狱，将他释放。
哈姆扎获得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首都大马士革东南部赛义达·泽纳布附近他家乡的这片荒地。当地社区认为，有多达1000名被政权炮火或部队杀害的人的尸体被仓促丢弃在此处的三个乱葬坑中。
他与另一位在阿萨德监狱中被吞噬了21年的政治犯、前狱友福阿德·纳尔一起，成立了一个由获释被拘留者及其家属组成的协会，试图寻求正义。第一步是辨认死者。
“我们当然不知道他们中许多人是谁，或者他们的亲属可能是谁，”哈姆扎说，并解释了他们如何已经在这片田地的一角，以长排的形式记录并重新安葬了400人。
而且他们还在不断发现更多。就在我们到达的几天前，他们偶然发现了最新的一具尸体，装在一个血迹斑斑的尸袋里。
袋子里是一具男子的尸体，股骨断裂，牙齿被砸碎，脖子上缠绕着一根电缆：这些都是遭受酷刑和处决的明显迹象。
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拍照、举行葬礼祈祷并通知当局。
“即使到现在，一些失踪者的家属仍然抱着希望，认为他们的亲人还活着，只是被关押在别处，”哈姆扎绝望地补充道。
“我在监狱里看到的，是数不清的人死去或被谋杀。”
距离巴沙尔·阿萨德被赶下台已经整整一年了，他曾以铁腕统治叙利亚数十年。据叙利亚人权网络称，至少仍有18.1万人下落不明。
据信，许多人被埋葬在数百个乱葬坑中，这些乱葬坑仍有待挖掘、记录和登记。对于一个被13年内战、严厉的西方制裁和数十年的威权统治严重掏空的国家来说，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世界银行估计，重建该国需要超过2160亿美元（15,155.86亿人民币）。
法医牙医、大马士革叙利亚法医鉴定中心主任阿纳斯·哈拉尼博士表示，这些原因意味着他们缺乏合适的设备和机制。
他的柜子里装满了从大马士革地区各处找回的头骨和骨骼。仅在前六个月，该中心就接收了150多具尸体。
哈拉尼说，他们接收到的都是零散的肢体残骸，这使得辨认死者身份更加困难（《独立报》）。
由于叙利亚尚未开始大规模挖掘乱葬坑，哈拉尼博士的团队一直在处理那些在地面上发现的被丢弃的尸体。
“我们在尸体回收过程中也存在问题。这个过程没有科学地进行。肢体残骸都混在一起，”他解释道。
他说，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已帮助提供了工具，如解剖台、用于比对骨骼类型的工具包以及摄影设备。
但真正找到失踪者的关键是DNA检测中心，而目前叙利亚尚未建立此类中心。
目前，他们依赖更传统的方法，例如检查颌骨或肋骨。
“但至少这对失踪者家属来说是一线希望。他们开始相信这是可能的，”他一边处理最新的骨架一边说道。
“仅仅是找到亲人的遗骸或坟墓，对这些家庭来说就像是重获新生，他们多年来一直在等待哪怕是最微小的消息。”
半个多世纪以来，阿萨德家族运行着一个工业化的系统，用于使其批评者失踪、拘留、酷刑折磨和即决处决。这一切发生在一个极其复杂的“伊夫堡”式监狱网络中。
在走访的六处设施中，酷刑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有无数没有窗户的禁闭室，小到无法躺下。
自阿萨德倒台以来，这些制裁曾被暂时中止，但直到本月早些时候才被完全废除。“笼罩在凯撒的阴影下”严重阻碍了主要国际组织的工作，最初帮助“凯撒”偷渡出叙利亚的“叙利亚紧急任务小组”的穆阿兹·穆斯塔法解释道。
“它阻碍了所需的高科技、前来清理废墟或进行法证分析的公司。它阻碍了长期的资金投入，”他补充道。
叙利亚紧急工作组一直致力于废除这些他们当初协助推动的制裁。去年12月，美国参议院投票决定永久取消这些制裁。一天后，时任总统特朗普签署了最终废除法案。
这有望为推进寻找失踪人员的工作扫除一些障碍。
这个国家在其新统治者的领导下，已开始尝试辨认死者身份。
今年5月，新政府成立了国家失踪人员委员会，负责收集阿萨德统治期间强迫失踪的证据。
该委员会的媒体顾问扎伊娜·沙赫拉承认工作进展缓慢，但表示这个过程很复杂。
委员会已与叙利亚的一些倡导团体和一些家属会面。去年11月，它与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和国际失踪人员委员会签署了合作协议，这两个机构在此问题上拥有全球专业知识。
福阿德表示，阿萨德的受害者们希望建立隶属于联合国的特别法庭。
“如果你想要一个基于法律和正义的国家，就必须有正当的审判，必须保障权利，”他解释道。
福阿德自己的经历令人难以想象。他在21世纪初因批评国家而被捕。
当时政权的审讯人员绑架了他当时仅四个月大的女儿和妻子，扣押她们，并将她们用作折磨他的工具，以逼迫他在空白认罪书上签字。当他们让他整夜听着隔壁单独监禁牢房里他那被饿着、冻着的女婴哭泣时，他崩溃了。他遭受了多年的残酷折磨。
“监狱里最痛苦的事，是错过了你孩子的成长。21年里，我无法拥抱或见到我的孩子们，”他说着，流下了眼泪。
“我不会原谅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但我也不会报复，”他继续说道。“每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都必须接受审判。”
回到赛义达·泽纳布地区，哈姆扎继续执行着确认乱葬坑中死者身份的任务，他的社区知道这些乱葬坑的存在。他说，如果他们能获得合适的设备和团队，仅在这里就能找到“超过1000具被埋葬的遗体”。
“那些人都有名字，有家庭，有在乎他们的人。他们需要一个了结，”福阿德望着身后那些沟壑补充道。“在新叙利亚，我们需要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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