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中国国家博物馆研究馆员,国博研究院副院长霍宏伟的新作《望长安:海外博物馆收藏的中国故事》(以下简称《望长安》)一书的书名,便取自这句南宋词人辛弃疾的名句,也代表着霍宏伟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看到唐代昭陵两骏时的心情,表达了他对数以千万计流失海外华夏国宝欲归不能的怅然与无奈,也开启了他对这些海外国宝的探究和追溯。

近日,在《望长安》新书首发式上,霍宏伟以“昭陵两骏望长安——追寻国宝流失的故事”为题,讲述了唐代昭陵拳毛䯄和飒露紫离家的故事,对这两件重要国宝的流失,展开了侦探般的溯源寻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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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2日,霍宏伟在《望长安》新书首发式现场,主办方供图。

2018年11月23日中午12:01,从伦敦飞往北京的国航客机平稳地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跑道的一刹那,机上一名乘客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他和同事此行肩负着一项光荣而神圣的使命——将流落海外一百五十余年的圆明园旧藏青铜器“虎蓥”护送回国。这名乘客就是霍宏伟。在他看来,这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情,“然而,这只是流失海外上千万件中国文物中为数不多的回家故事,更多的文物至今仍漂泊在遥远的异国他乡。”

霍宏伟自1985年上大学之时起,就对民国时期金村战国大墓和龙门石窟文物严重被盗的史实印象深刻。2012年,他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访学,对该校博物馆以及美国东部地区收藏中国文物较为丰富的数家博物馆收藏的中国古代文物做了较为系统的调查。2013年起他参加了由中国国家博物馆学者主持编纂的《海外藏中国古代文物精粹》大型丛书的撰写工作。访学交流和编撰图书的工作经历为他创造了诸多他人难以接触的学术良机,牵动着霍宏伟不断去发掘国宝们隐藏的信息,或是流失经过,或是历史考察,或是人物探源。也最终促成了《望长安》一书的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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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长安:海外博物馆收藏的中国故事》,霍宏伟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24年5月。

《望长安》一书中所涉及的流散海外的中国古代文物,自战国、两汉直至北魏、唐、宋,青铜器、玉器、鎏金铜佛像、银器、三彩俑、石刻,霍宏伟都为大家娓娓道来:大英博物馆里明星展品汉代人像砖柱出土的时间地点与性质功能、唐代三彩俑和它们的主人忠武将军刘庭训曲折生动的传奇经历;将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藏佛教造像向读者一一展现,讲述考证唐代昭陵两骏流失海外的神秘旅程;从美国旧金山亚洲艺术博物馆藏唐代骑马女俑追溯千年服饰风尚;通过日本泉屋博古馆藏中国战国汉唐铜镜两百余面,讲述从神话到历史,从历史到现实的铜镜题材变化,镜背各具特色的纹饰与图像,忠实记录着时代变迁的印迹……

这些文物专题之间看似没有太多关联,却以不同年代、不同形制、不同材质、不同角度,诠释着一个共同主题,即中国古代物质文化的多样性与古老文明的博大精深。它们有着相同的命运,在动荡不定的清末民国时期,孤独漂泊,身处异乡。正如霍宏伟所说:“它们有着相同的命运,在动荡不定的清末民国时期,孤独漂泊,身处异乡。然而我们还要抱着这样的意识:它们只是冰山一角,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数以千万计,我的研究难以面面俱到,涵盖全部种类,只能采撷片羽,连缀成篇,希望能够做到以小见大,以点带面。”

“我想象着,大唐昭陵的两匹石骏,远在异国他乡,昂首天外,西望长安,何时返程,遥遥无期;我想象着,数以千万计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远离故土、欲归不能的怅然与无奈。《望长安》,也许能够表达流落海外华夏国宝的心声。”正如霍宏伟所言,大唐的辉煌,不仅记录于史书之中,还通过留存至今的文物更加直观地表现出来。1913年,默默伫立于陕西醴泉县(今礼泉县)九嵕山北坡长达千年之久的唐太宗昭陵六骏中的两骏石刻,被人盗运下山。1918年,它们出现在美国费城宾大博物馆的展厅中。这五年中,它们究竟踏上了一段什么样的神秘旅程?他在《昭陵石马夜空嘶》一文中,尝试解读这个传奇故事。2002年至2003年,考古学者对昭陵北司马门遗址进行了大面积发掘,清理出六骏石座,对于了解昭陵六骏的原始环境提供了科学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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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藏昭陵六骏中的飒露紫(左)和拳毛䯄。《望长安:海外博物馆收藏的中国故事》插图。

霍宏伟说,唐代时昭陵六骏被称为石马或者石人马、昭陵石骏,“昭陵石马夜空嘶”是唐代诗人写的一句古诗。根据霍宏伟的考证,昭陵六骏这个名字最早来自北宋石碑,其中“六”写得是“陆”。也就是说,“昭陵陆骏”是它最为正式的名称。有关昭陵六骏的实物资料比较多,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北宋元祐四年的碑,上方时碑额和碑文,下方是昭陵六骏的线刻画,西边分别是白蹄乌、飒露紫、拳毛騧,东边这一列特勤骠,中间是青骓,左边是什伐赤,定名来自于北宋。还有金代《昭陵六骏图卷》,以绘画的形式表现出了昭陵六骏。“在北宋的碑、金代的绘画以及明代县志中,写得都是特勒膘,但根据中外学者的考证,应该是特勤骠。”霍宏伟表示,青骓的后腿是“V”字形倒过来的剪刀差,这也是它和什伐赤最容易看出来的区别,“青骓的两条腿是倒‘V’,什伐赤腿是并在一起的……看起来像一条腿一样。”

霍宏伟对此曾做过一个归纳,昭陵六骏这个主题,在不同载体上都有呈现,比如唐代是高浮雕石刻,北宋用阴线刻石文,金代有绘画,明代有《醴泉县志》版画,到了清代有拍摄的照片,到了当代有用石头复刻昭陵六骏,“大家去昭陵公园,现场可以看到当代人复刻的石刻的复制品,还有昭陵六骏邮票。还有一首《昭陵六骏》的琵琶曲,听起来就像《十面埋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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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列于西安碑林博物馆内的昭陵四骏石刻。《望长安:海外博物馆收藏的中国故事》插图。

谈到昭陵两骏的空间位移,霍宏伟讲述了这背后的故事。“有四骏留在西安碑林博物馆,另外两骏到了宾大,位移过程有一系列的详细考证……明代嘉靖三十四年有关大地震的记录,可以理解老照片中特勤骠数吨重的一整块石头变成四块——只有天灾的力量,人为的力量很难做到。当然,除了盗掘者、盗运者把它们从背后一块凿成三块。特勤骠的破损情况,我同意前辈学者的考证,是地震。”

霍宏伟说,昭陵两骏的第一次位移是从唐代基座移到了明清基座;第二次位移是从山上移到山下,由野外移到城内;第三次位移从西安到了北京;第四次位移从中国北京到了美国纽约——罪魁祸首就是卢芹斋;第五次位移是美国本土的位移,从纽约城到了费城。在霍宏伟看来,昭陵两骏的命运,是中国历史由盛唐的盛世到了民国乱世的反映,“空间的位移反映出时间的变化,是中国历史盛衰的见证”。

记者/何安安

编辑/罗东

校对/柳宝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