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可敌国的晋商是如何逃脱“基尼定律”的?兔子不吃窝边草

古话说:“起家如针挑土,败家如浪淘沙”。财富的积累是一个艰难而缓慢的过程,但财富的耗散却很是轻松自然。这非常类似热力学里的“熵”,一切系统中的能量总是趋于消除的。财富也具有类似的特征:“聚”是个例,“散”是常态。

普通人家的财富耗散,一种原因是继承人因为“生于安乐”而逐渐弱化,势必就造成孟子所说的“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趋势;第二种原因就是因为财富的聚集,财富差异引发周边人群的“仇富”心态,在外力的作用下产生财富的瓜分或再分配。

“仇富”是一个贬义词,泛指那些对于一切富人的蔑视、敌对、怨恨、妒忌心理。但“仇富”心理的产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一方面是因为“仇富”者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扭曲、偏执,另一方面则与富人本身的来财不义、为富不仁、作威作福、骄奢淫逸密切关联。

其实,在“仇富”导致的财富耗散背后,还有一条更加强大的规则在左右着财富的“聚散离合”,那就是“基尼定律”。“基尼定律”是有意大利经济学家基尼在1922年提出的,主要用来描述社会的财富分配状态,基尼系数越高,就说明该社会收入差距过大,财富过度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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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定律重要贡献在于,指出基尼系数0.4是一个警戒线,超过这个指标,社会就会因为收入差距过大而从安定状态逐渐转变为动乱状态,危机四伏,甚至引发暴动或“革命”。所以,0.4又被称作“革命线”。在“基尼定律”的提出过程中,研究者不仅仅采集了大量经济数据,也分析了许多不安定地区的历史事件和真实案例,可以说是有理有据的。

中国的晋商起源于隋唐时期,鼎盛在明清两朝,消声觅迹于清末乱世。在明清两朝,晋商就是富人中的富人、“富豪中的战斗机”,是真正意义上富可敌国的商人集群。晋商中最为杰出的当属乔家(以乔致庸为代表)和被誉为“中国儒商第一家”的常家。

早在明代沈思孝所作的《晋录》里,就描述晋商:“平阳、泽、潞,豪商大贾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到了清朝中晚期,晋商中的乔致庸就形成了“汇通天下”的气势和格局。晋商的没落与他们的经营范围、财富结构、社会背景、经济属性等有关,是一个复杂的历史过程。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晋商即便是富甲一方、富可敌国,但在其兴起、兴盛的数百年时间里,因自身原因导致的“富不过三代”“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情形是有的,但绝少出现触动“基尼定律”,也就是因为过度富有而引发周边的“仇富”心态及社会冲突。晋商们构建且始终以较高水平维护着和谐的商、民关系,直至现在还有很多老年人怀念和感恩晋商们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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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个人,一个家庭倘若集聚起了一定的财富,而且这些财富足以令人眼红心动、心生贪念,那就很难继续平稳安泰的日子。而晋商们不但逃离了“基尼定律”,避开了“仇富”心理,免去了周边攻击和社会冲突,反而让人维护、感念,这的确是一种值得借鉴、学习的大智慧。

极端状态往往能反映事实真相,凸显核心要素。要说明晋商在构建和谐商、民关系中的大智慧,可以从他们在灾难来临之际的现实表现中去探究和思考。

清晚期是自然灾害相对集中的一个时间段,特别是到光绪三年(公元1877年)的时候,中国的灾害状况已经达到非常严重的程度。据地方史志记载,当时的河北、河南、山东、山西、陕西等地,遭遇了三百年以来最为严重的旱情侵袭,粮食作物颗粒无收,部分地区飞蝗铺天盖地。

民以食为天,灾情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粮食危机,基本生产无法保障,生命遭受严重威胁的人群,随时可能为了活下去铤而走险,进而引发大规模的社会动乱。且不要说基尼定律、仇富心态,备受饥饿折磨的无数百姓,在这个时候就等于是稍有火星即可爆炸的火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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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时情形最为严重的当属山西省。首先,灾情最为严重。根据当时救济组织估计,这场灾情直接和间接导致大约900至1300万人死亡,山西省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因灾死亡。其次,就是山西富商云集,贫富悬殊巨大。富与穷、饱与饿、生与死的强烈对比,随时可以让生命受到威胁的群体疯狂。对于那些晋商(富人),可能随时会被死亡火焰所吞灭。

这个时候,晋商们在干什么?常家修戏楼,乔家在大门口拴了几头牛。

覆巢之下无完卵,自然灾害里的晋商也无法幸免。最明显的当然是经济损失。例如被誉为“中国儒商第一家”的常家,主要的财源收入是对外贸易,所以常家又号“外贸世家”。正常年份,常家每年向俄国出口茶叶约20万担,但到光绪三年前后,茶叶出口额锐减到不足1万担。运力短缺、道路中断、货源不足等导致的合同违约赔偿,也是不可避免的经济损失。

而此时的常家,却不顾“泰山压顶”“兵临城下”的危急和窘迫,却大费周章修起了戏楼。常家想方设法筹集了6万两白银,其中3万两用于赈灾,其余3万两修戏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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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万两银子修戏楼,预算太过铺张甚至夸张;更夸张的是,一座戏楼的工期前前后后延续了三年。作为“富人中的富人”,常家的家规、家风从来杜绝铺张浪费、奢靡无度;常家聚集了一大批经营管理、工程营造、财务统筹等方面的顶尖人才,却为何在修一座戏楼这样的小工程上预算离谱、工期散漫呢?

所谓“大巧不工”,看似糊涂、笨拙的背后,却显示了常家人的大智慧。之所以预算超额,是因为常家招呼前来干活的人,只要肯搬动一块砖,就可以管一天的饭食。于是乎,附近十里八乡的人,只要是能迈开步、走动路的人,就都纷纷奔赴常家的戏楼建筑工地,些许“表示表示”,就可以混一个肚儿圆;也于是乎,平日里个把月就可以完工的戏楼工程,就如此这般“磨洋工”,一直磨了三年多时光。

不用再作解释,这很明显就是常家“以工代赈”,尽自己所能救济附近的乡亲和他乡的饥民。而常家之所以不是通过开设粥棚、放舍饭的方式去救济,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常家人知道,如果直接去施舍,那些平日里日子过得去,甚至过得较体面的人,是很难放下面子来吃饭的。对于那些恪守“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人,尊严、面子甚至比性命更重要;而那些真正习惯当寄生虫的人,又会因为食物来得轻松,而加剧他们不劳而获的恶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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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戏楼,超额预算、工期漫长的修戏楼,就是为了让附近的人堂堂正正、心安理得地吃自己家的救济饭,“搬一块砖”的规定,则既是为了让人明白“有劳有得,多劳多得,不劳无得”的社会规则,也可以让接受了施舍的人认为自己的饭食是劳动所得,从而不觉得亏欠常家的恩情。

不但给予人物质上的救助,还想方设法维护人的脸面和尊严,给予人精神、心灵上的维护,更抱着一副“施恩不图报”坦然,常家在这场灾难里一反常态的修戏楼,其实不仅仅展现了大慈大悲和大仁大义,更展示出他们熟谙人性、洞悉人心的大智慧。

与此同时,乔家则在大门口拴了几头牛。乔家拴在门口的牛,谁家有耕作需要,随时可以牵走役使,不用支付任何报酬,甚至无需向主人请示报告。用完了,牵回来拴在原地便是。乔家则是通过这个细微的动作传递他们对乡里乡亲的帮助,以及对周围人自尊心的维护。

乔家在大灾之年的善举当然不止门口拴几头牛这么小气。乔家养狗,乔家的狗要是咬了附近的人或者乞讨的乞丐、流浪人员,乔家的主人、佣人,都要出来给人家赔情道歉。倘若咬伤,一定是要包揽所有医药费用;不论有没有咬伤,一定要给被咬者在附近的高级裁缝铺缝制一身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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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人不但善待、尊重附近的人,从不因为富而仗势欺人、横行乡里、作践百姓,最值得称道的还是善待家里的仆佣奴役。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乔家传统是不侮辱、欺凌、打骂任何一个“下人”。乔家的“下人”在当时都是高薪阶层,管吃管住之外,厨子年薪100两、奶妈年薪80两,其余丫鬟、护院、杂役等50至60两银子不等。所有年迈“下人”去世,乔家养老送终。

在那个天灾频发、兵祸连年的时代,很多富户或者大户很难幸免土匪或者暴民的劫掠。土匪有句内行话:“要吃泉中水,须问地理鬼”,但凡要去抢劫,一般都会通过本地人打听底细、探取情报,更好的情形莫过于安排内应,里应外合,则可以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光绪年间,山西曾经有一股土匪觊觎乔家很久,但想了很多方法,始终在乔家村找不到一个出卖情报给土匪的村民,在乔家更无法收买任何一个下人作为奸细或者内应,土匪头子最后只得感叹“针插不进”而选择放弃。这种“天衣无缝”的防卫状态,自然是乔家以德服人、以恩待人维护出来的结果。

说起土匪,不得不提起一个话题。人常说“盗亦有道”,其实人们眼里的土匪也默认一条潜规则:从不抢夺劫掠立身之处附近的百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兔子不吃窝边草”,附近百姓的反抗、对立,很容易让土匪们处于危险之中。那些被迫害、欺凌的百姓,也自然会成为剿灭力量的支持者。最佳的情况就是建立和谐共处的关系,甚至让附近的百姓成为自己的拥护者和帮凶。这既是土匪强盗的生存之道,其中也暗含中国人的处世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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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仅常家和乔家,绝大多数的晋商都将仁义传家看得比经营致富更重。他们除了用自己的资本、智慧聚集财富,更舍得用大量的血汗钱去参与公益事业。例如面临光绪三年的这次大灾,晋商利用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募捐赈灾款12万两白银,乔致庸个人捐款3.6万两,蔚字五联号捐银1万两,元丰玖捐银1.6万两、米数千担。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晋商们的慈善、义举不仅仅是“东家”们的个人品德的显现,也表现出作为一个商人、企业家强烈的民本意识和社会责任感。每逢大灾,晋商们不但自己出钱捐款,还会利用自己庞大的人脉网络多方游说,动员那些有能力的富人、官员捐款捐物。晋商们点线结合、遍布天下的票号、商行,则自然成为救灾款聚集、流通、使用的便捷渠道。

或许财富仅仅是过眼云烟,那些曾经富可敌国、呼风唤雨晋商们也早已成为历史长河里消逝的浪花。但晋商们留下的商业智慧、经营理念对于今天的人们也依然具备借鉴意义,而晋商们在危亡时刻所表现的高尚品德,则依然在熠熠生辉,并将成为全社会最值得珍惜的永久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