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韩,把你之前报的总结发给我学习一下?”上周,我收到一条信息,是去年调走的一位同事发给我的。

我当即应允了。毕竟在一个锅里吃过饭,这种小忙不是举手之劳么。

他姓聂,单名一个恒,江湖人称恒哥。40出头,圆乎乎的脑袋,比我还矮一截,腆着肚子;一到上班时间,屁股一落座,好半天不动弹,简直不能更油腻了。

跟他共事的几年里,他上班时间干得最多的,就是打游戏。

最初是在二楼单独的办公室,后来调到一楼办事大厅,照样玩得不亦乐乎。

有时候领导看不下去,叮嘱他留点心,别让好事的人看到,说出去不好;万一被暗访的盯上,可有麻烦了。

他嘴上“嗯嗯”应着,可对安排的工作,总是一拖再拖。没办法,最后很自然地甩给了我们。

这要不是在体制内,简直无法想象。早就被开除一百回了吧?

他还有个喜好,就是谈时事。许是平时在网上待的时间久,对各种事件的背景知识有所了解,他聊起大事来头头是道,比街头的老大爷们强一个档次。

那时,恒哥是单位唯一的事业编,他对于前途没什么指望;抱着混的态度,他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咣!”

我的头头跟他是老相识,了解他的心思,很少说什么。

只是有一回,我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那是一次午餐后,我开车带着他往单位赶。他带着酒气,打着饱嗝,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对我讲了一堆道理。

什么在基层待着,别想太多,先努力融入环境,跟别人混熟了,人家才买你的账;有机会还是要走出去,不管是选拔还是上调;单位那几个‘老家伙’各打各的算盘,你多留点心…

第二天,他仿佛啥也没说过,还是对我爱答不理。

我和他没多少交集,交流并不多;经此一事,才发现他心里明镜似的。他的善意让我很受用。

上班两年后,我才了解他的情况:父亲早逝,家里接受政策照顾,他不到20岁就接班;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后来他当了上门女婿。

单位合并后,人一下子增加了好几个,局里要统一调配,要调一个人去别的镇上。

头头很快拿定主意,把恒哥推出去。

走的时候,他虽然看起来不太情愿,嘴上表现得很豪迈:等以后有时间,接你们去我那里玩!

从那以后,我和他的联系就少了;如果不是有事,谁也不会主动联系对方。其实,同事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么?

对于老聂来说,这未尝不是好事;他去的地方不是别处,而是他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因为距离市里远,他平时不回家,就住在寡居的老母亲家里。

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起歌里唱的:时隔多年,终于回到了妈妈的怀抱…

去年,省里推广数据统计系统,要求学习和适应一段时间。恒哥那里没有年轻人,他的领导找到我的头头,希望我去指导一下。

其实就是一堆表格,年纪大的人掌握起来,需要一点时间。

两个镇相隔半小时的车程,我还是第一次去那里。

他和一个老同事把我请到电脑旁,问这问那;看着他们记在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我笑他们蠢,也佩服他们的耐心。

那些数据完全可以估摸个差不多,就直接填上去,何必一项项查询?

完事后,他们请我和几个同事吃午饭。因为彼此认识,也就没什么好客套的。

“跟你们说,小韩这兄弟,是一点就通。”恒哥竖起大拇指。他拍着我的后背,高兴地端起酒杯,聊起了家常。

不觉间,他变了。不再是懒得扑灵的中年油腻男,他焕发了我闻所未闻的热情。

离开之后的一年多,因为单位人手有限,他担起了办公室的工作;执法任务重,他有时也跟着出去检查。

他毕竟在系统浸淫多年,对业务还是比较熟悉的,加上悟性不差,干起活来倒也扎实。莫非他要在父老乡亲面前争一口气?无法求证。

改革后,因为历史问题,基层的负责人也有事业编。老聂那里的头头就是事业编,能干事,敢担责,很受领导器重。

不久前,我听到一件大吃一惊的消息:恒哥的头头调去了局里,他成了临时负责人。

他那里只有5个人了,除了年纪大的,就是不愿意接手的。

这算凑巧吗?上周去局里请假,我碰到了老聂;面对众人的笑脸,他一边挤出勉为其难的皱纹,一边哼着小曲跟人打招呼,毫无厉色。

好吧。跟我一年进队伍的,总共有十几个,其中就有一个同龄人在基层主持工作。

心理没准备不要紧,先练到火候再说吧。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