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客社:守望共同的尘世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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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大同路旧照(陈亚元收藏)
大同路开建于1929年5月,1930年竣工。全路“长1093.6米,宽9.2米。旧城西门至四空井两边人行道各1.8米。关帝庙至史巷两边骑楼人行道各2.7米。工程费4.2万元,收买房屋费12万元”[1]。
有着旧街道垫底,大同路的建设只需拓宽而已,无需开山填水,工程无大。但其中却有另一番苦情:
大同路系就旧市街史巷、关帝庙、石埕街、火烧街、关隘内拆阔者。自史巷渡头、海关码头起,迄关隘内止,衔结民国路、中关帝庙。石埕为绸布市场,为厦门繁盛商场中心。市政会原定马路宽3丈,骑楼人行路左右各1丈,为沿路商民反对,请愿改露天人行路,左右各6尺。经路政处核准,史巷至关帝庙口已拆通,其余尚未。现路政处已限期拆屋,沿路商店以尚无相当市屋迁移,尚延缓中。又露天人行路及骑楼人行路至今尚有争议。……大同路成将为商场中心,且为内地轮船登岸入内街及赴禾山各乡之冲要路。惟中山路宽5丈,大同路仅3丈,冲要之性质同,而路狭于中山2丈,颇嫌逼窄,且将就旧路辟筑,路线不免曲屈,亦为遗憾,闻当局颇拟改正。而海岸至火烧一带市屋地价极昂,限于经济力,难如愿也。[2]
由大史巷而来,向为厦埠热闹街区。筑成大路,繁华更不可一世:
厦门市街最热闹,商店货物最繁盛者,莫若大同路。因大同路自百货商场始,绸缎衣料店、金银皮鞋店、参茸行以次,土烟酒糖果金纸香店,各色齐备,无所不有。一入夜间,灯光如昼。尤其永康成、南泰成、大罗公司附近,播音机之互奏,人山人海极为拥挤。故游厦门者,莫不知有大同路,更莫不知大同路夜间之风景为最热闹,似堪称厦门商界在中枢地点也。[3]
大同路,从此在厦市商界地位自然不低:
本市苏广(百货)市场,在市区未改建以前多分布于港仔口、二十四崎,即现之镇邦路、升平路。市区改建 后,最热闹为大同路,次为思明北路、中山路、开元路等。
本市绸布在昔以关帝庙前(大同路前段)为最热闹,市区改建后以思明南路为最热闹,次为大同路。
本市文化市场以中山路为最热闹,书店多集于此,如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世界书局等均集中于该处,为本市最热闹之文化市场,其次大同路、横竹路。大同路多书店,横竹路多帐本店。
本市中药市场多聚集于大同路、镇邦路等处,有参药、草药市场之分。大同路多参药行,镇邦路、大史巷多药材行,自古成习,兴盛不退。[4]
1932年时,千余米的路段上有商铺350余户,大者洋行途郊,小如香烛镪纸。不过,最具盛名的,还数路面上的百货、绸布和金银诸业。
图 2:大同路旧照
厦门百货行业,起步于“苏广杂货”和“洋货”:
鸦片战争后,福州、厦门辟为“五口通商”口岸,欧美洋货大量输入福建,以经营日用工业品为特点的百货行业应运而生。始于沿海城市,渐次伸向山区内地。市场上所见的日用工业品多是舶来货,泛称洋货。当时,经营工业品的店铺多是外来工业品同本地手工业品混合经营,一般通称杂货店,有的货源来自上海、广州,称苏广杂货店,这些杂货店可说是百货行业的前身。直到20世纪30年代初,本省百货行业才逐渐兴盛起来。[5]
图 3:永康成旧照(《厦门市商会特刊》)
图 4:永康成广告
厦埠百货业,以南泰成、永康成和捷克名气最盛:
战后,较大规模之捷克、南泰成、永康成三家,仍旧集中大同路,正如上海之永安、先施、大新鼎足而三,称霸于南京路也。论资格,南泰成最老,它的老招牌,内地顾客印象极深,论人事,永康成乃全班老脚色,而捷克则是新兴少壮派,资力厚,货色多,得摩登男女之欢迎。[6]
图 5:南泰成广告
图 6:南泰成广告
百货大佬南泰成,有档案记录:
商号:南泰成环球货品大商场。
创立沿革:该行创于民国十年,原址亭仔下;至民国二十年,原址因拆卸马路,乃迁大同路现址。
营业种目:环球杂货、绸缎布疋、中华国产。铺面设杂货部、绸布部、帽部、袜部、衫氈部、西装部、玩具部、钟表部,二楼设男鞋、女鞋、童鞋、刺绣、五金、磁器、皮箱、镜箱等8大部,三楼前站为总批发部。
行址:厦门大同路,各电报挂号3366,电话914、936。
创办者:翁德贞、翁德鹏、翁德彰昆仲。
成绩概况:该行创立10余年,营业成绩卓著,每日摩肩擦踵,络绎不绝。本埠之各大商行,殊少可与伦比。
特种要项:该号自设发电机2部,店中光线极为充足。夏天电扇,尤为凉爽。[7]
图 7:南泰成旧照
图 8:南泰成旧照
同在大同路,能与百货业比肩的是绸布业,能与南泰成媲美的是同英布店:
有近百年历史的老字号“同英布店”是南安人卓长福创始的。他先前在漳州自营店铺,名叫“同兴”杂货店。1930年,他来厦门开店,改“同兴”为“同英”,经营杂货和绸布,店址在闹市的中心“竹仔街”,即今大同路。地利人和,买卖发达。“同英布店”从零售杂货到专营布业,一帆风顺,该店在各个时期都掌握一些“王牌”流行货色,批零兼营。在20年代,福州、漳州、泉州和闽北、闽西等地,甚至广东汕头等地,都与“同英”有业务关系。30年代,同业竞争剧烈,“同英”采取措施,扩充绸缎部,从而使营业总额不受影响。[8]
图 9:同英布店广告
同英的成功,唤起多少发财梦。路面上绸布店、绸缎店、疋头店齐聚,并朝周边的赖厝埕、横竹路、棉袜巷等延展。然而生意难为,美梦难久。1933年之后绸布生意日趋冷淡,再至1935年,纷纷有店家关门歇业。报称:
本市绸布业,在3年前全盛时,计有90余家,年来相继倒歇,今仅存同英、永余、大纶、天元、惠济堂、纶华祥、怡康祥、文裕、怡美、美昌、端章、怡昌、友记、裕兴、三友、兆昌、日新、同时新、新顺隆、和兴、振记、捷记、振大等48家,减至一半。
其衰败原因,销货区域缩小,以前棉布多由日本入口,兴泉永汀漳龙莫不由厦转运。嗣海关增税,欧美货品进口,已不如前之多。各处又多以电船或帆船直接采办。如日本棉布,自“九一八事件”发生,中国机织工业已渐进步,是日棉有已在打倒之列,多由籍民偷运进口,或用电艇,或雇渔船,径入内地,如晋江之石狮、浦内、秀塗,惠安之山腰、崇武、白骑、萧厝,以及东山等处,均为日货输入场所。不惟不劳厦门转手,反于输入内地后,转运来厦。或装作行李,或明抢暗贿,各尽其偷税能事。营斯业者,不下廿余号。又各项物价,现均低落,如12磅原细布,每码向兑12元,今兑7元余。各绸布店向之每日售卖百余元者,今只有6、70元。商人于无可奈何中,唯有缩减经费,以待好景之来临。[9]
期待的好景,并没有来临。1937年国际形势恶化,绸布、百货等业更趋凋敝:
绸布业:因时局影响,漳泉各属秋布动销,均无来厦采办。故该业批发,仅存十分之二,而门市零售,因富户移眷,亦为之冷落,仅存十分之五。以价格言,国货尚称平稳,私货则无人问津,价格亦惨败,例如印花俯(府)绸.前每疋卖10元,现以5元求售且无人接受。
百货业:因时局关系,全民准备抗战,中等阶级及富户,多纷纷迁移于安全地带。于搬取迁移之间正嫌其累,更无添购者,因此百货商业亦极度清淡。如大同路各百货店,每日营业多不及往日十分之五六。惟营业虽极清淡,该商等之捐输抗战则甚踊跃。[10]
抗战胜利,商业复苏。大同路才重拾起旧日喧嚣。“它比其他街道的行商来得繁荣。白天大同路不论那间商行,总是仕女如云。其间尤以百货商行,更是热烈非凡”。[11]
图 10:大同路旧照
战后商界,最热闹的恐怕要数银楼业了。银楼业,一手经营珠宝首饰的加工销售,一手进行黄金白银的收兑买卖。所谓的“金银业”“金银器业”“珠宝业”,都是它的别名。厦市银楼业的快速膨胀,有其特定的背景。报称:
本市金银首饰店银楼业,当厦岛光复之初,各家号虽先后复业,但因当时金融币制尚称安定,未见有如何蓬勃之象。嗣后侨汇复告畅通,侨区游资源源涌入本市,该途亦随之渐趋繁荣。一般咸认此为有利可图,故再初光复后一年中,仅40至50余家,至卅六年冬已达最繁盛时期。盖逢法币迅速贬值,外钞急剧波涨之际,营是也者均皆大吉利市。于是一般投机者,争相筹营,故银楼业有如雨后春笋,极尽一时风头。因其间新兴者多属投机分子,惯会兴风作浪,故该业助长金融之波动,物价飞涨与市场紊乱,其影响社会民生除“地下钱庄”外,实为第二号罪魁。据调查该途自去年起,已由50余家增至近百家之多。以是制首饰增加,而间接赖其生活,总数约在3千人。[12]
大同路面,1932年时有银楼15家,1948年时暴涨至39家。全市银楼总数82家,近乎一半聚于大同路上。[13]
图 11:大同路旧照
银楼业凭着资本优势,插足金融交易,操纵金银黑市。本已混乱不堪的金融市场,经其搅合更是浊水横流。不但厦市,全国皆然。
官府当局,被逼下达限制令。限制银楼“不得收兑条金”,并“严限饰金交易不得超过二两重量”。银楼商家由此也规矩了些时间。但日久生弊,“经营条金及高抬金价”行为卷土重来,金价黑市东山再起。1948年10月,当局决心痛下杀手。是月1日,市警局组队,分头突击检查大同路、中山路的银楼业务。最后认定:大同路的永和、元宝两家银楼有大量买卖条金及以外币交易、囤积黄金等非法行为,银楼经理解省讯办;大同路的大丰、金城和中山路的宝光等三家银楼,有抬高金价行为,银楼经理交由地检处诉办。[14]
惴惴不安的“金银器商业同业公会”,只能登报宣告暂停足金首饰收兑,而“专营代客改造制镶饰品”。[15]
厦市银楼另一场巨大的风波,则来自1949年5月的“天宝银楼”。报称:
本市大同路“天宝凤记”银楼与其在中山路所设分号,昨(24)日午后3时许,突俱宣告倒闭。各债权人闻讯,纷持有关单据,围拥该号索款。同时有某部士兵多名,则进入店内,关闭铁门,禁止外人进入,似在执行标封模样。该管思明分局本驻所据报,即会同升平所各派员警前往调查,并协助查点店中一切生财,以静候处理。[16]
天宝银楼店东吕天助,生性活络,善结权贵。其以高利息作引诱,吸引各路游资交天宝银楼放息,利息“至少是5分,有的高至7分或9分”。吕氏除吸收官员和百姓的黄金、存款外,“还接受市政府的委托代收税元,及市参会的委托代收军民合作站副食费差额存款”等等。“一般稍有积蓄的公教人员和劳苦工人,以及刚从外地逃到厦门的难民们”,听见天宝银楼有权贵背景,又受政府和民意机关的信托,便放心地前往存金存款。天宝银楼来者不拒,生意日隆。银楼“有时把黄金去买卖美钞,擅发美钞本票,在市场上兴风作浪。有时拿美钞去台湾、各地收购黄金及石(钻石)珠宝,运到菲律宾去销售,获利颇丰”。哪想时局变化,战事迫近,“存金的人们纷纷提现。该店因珠宝一时不易脱手,资金周转不灵,无法应付存户提现,遂告倒闭。负债总额约计300两黄金”。[17]
时人称操纵金钞买卖者,为“金老虎”或“金蝇钱鼠”。1949年3月间,有秘密人士于大同路和横竹路商店墙壁,张贴警告文字,曰:
金蝇钱鼠们注意:自顽日投降迄今四载,内乱频繁,劳动者早致于水深火热之中,而一般奸商,未加怜恤,乘机操纵金融,视政府法令如纸上谈兵,睹政府发行金圆券为尘粪。自本年两月以来,物价登峰造极,一日数涨。但物价之升跌,皆系外钞引动。致使劳动者终日劳苦,难得一饱,而无耻之金蝇捣乱金融之社会害虫,利欲熏心,只以敛钱私饱能事,兴风作浪,日动脑筋美钞港纸之操纵,夜间酩酊于歌台舞榭,用劳动者之血汗,以作捧场歌女之挥霍,荒淫无耻,长此以往,穷者日穷,富者日富。狡狯之金蝇神通广大,使政府无能制裁。金圆券贬值,全系外钞奸徒作祟。我等劳动者,不甘束手待毙,爰特组起警戒,替全市全省全国无辜劳动者怒吼,为政府之后盾,给万恶无耻之金蝇钱鼠奸徒当头棒。请买卖外钞的奸徒,放下屠刀,各自敛迹,以安民生。如以此警告书为戏儿,则当心脑袋。此告金蝇钱鼠害虫们。[18]
图 12:同英布店旧址
图 13:不再风光的大同路
[1]《厦门市政志》第59页。
[2]《厦门市政建设之经过与现状》,《道路月刊》1929年第27卷第1号。
[3]《最新厦门快览》第三章厦门市街,第11页。
[4]《福建省厦门市市场概况调查》,《近代厦门经济档案资料》,厦门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24-139页。
[5]《福建省志·商业志》第一章 百货与文化用品,第202页。
[6]鲁钝:《厦门百业鸟瞰》洋货铺,《江声报》1948年11月11日。
[7]《厦门名胜摄影大观》,第32页。
[8]杨纪波:《同英布店》,厦门市工商联会编:《厦门工商集萃(增补)》,第45页。
[9]《厦门绸布五金店,各减少一半》,《江声报》1935年6月7日。
[10]《非常时期厦市之商业》,《江声报》1937年8月16日。
[11]默军:《大同路的夜市场》,《厦门大报》1948年12月30日。
[12]《银楼业的末日》,《江声报》1949年9月29日。
[13]数据来源:《厦门工商业大观》第一章户口,《近代厦门经济档案资料》之《厦门市金银饰铺调查表》(第282页)。
[14]《当局突击检查下,破获黄金黑市》,《星光日报》1948年10月3日。
[15]《厦门市金银器商业同业公会全体会员为暂停收兑饰金紧要声明》,《江声报》1948年10月9日。
[16]《天宝银楼突倒闭》,《星光日报》1949年5月25日。
[17] 流莺:《倒风袭击厦门的第一炮:天宝银楼倒闭的前前后后》,《海啸》1949年第1卷第8期。
[18]《大同路发现壁报,警告金蝇钱鼠们》,《星光日报》1949年3月21日。
作者简介:刘瑞光,厦门人,笔名海峡问史,曾贡献于教育界,现悉心精研厦门文史。
LOOKERS鹭客社 守望共同的尘世故乡
创办人:林鸿东,投稿联系微信号:DONGE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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