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东桥村有一户人家，两层洋楼四合院，装修华丽，是村里最漂亮的楼房。可小洋楼的大门却常年紧闭，院子里长了很多杂草，水泥地板也布满了黑点点的青苔。
这户人家姓陈，儿子陈贵在澳门打工，一个女儿嫁在外地。
三年前，陈老汉还在的时候，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大门常开。
陈老汉在十年前，承包了20亩荒地，种植木薯、甘蔗等农作物，日子过得也还行。
儿子陈贵在南宁打工，月工资刚够吃，大女儿准备初中了，老婆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老婆带娃没做事，单靠他千把元钱的工资啥够用呢？
一次中秋节，陈贵带妻儿回来吃团圆饭，老汉问儿子的工资，陈贵支支吾吾的。因为老汉曾叫他回来帮管理那片地，但是陈贵觉得做农民太累，所以一直坚持不回。
陈老汉夹了一块肉，放嘴里嚼了两下又问：“工资到底有多少？有一万吗？”
陈贵知道他老子这是风凉话，于是硬着头皮答道：“够吃够用。”然后低头猛扒饭，他想赶紧离开饭桌。
陈老太看见爷俩有火药味，赶紧对老汉说：“ 他爹，今天可是大团圆日，能不能让家里安心吃顿饭啊？”
谁知陈老汉把筷子一放说：“吃饭吃饭，扒不出几个钱，看一家子什么吃？吃什么？还说够吃，就够这几张嘴巴吃，能有什么用？人家楼房都起了。我这20亩的宝地却扔着没人管，去打什么工，越打越空啊，咳...”
越说越激动，竟然咳了起来。
陈贵的气上来了，但他压着：“爹，我现在已经跟住一个不错的老板了，老板说我做得技术够好就带我去澳门。”
陈贵学的是印刷技术，但在南宁，工资确实不高。
陈老汉好容易平了一口气接道：“人家老板是你老子吗？能给你钱多？我是你老子，留给你的这些你都觉得自家的屁不香了？”
“我有我的事业追求，你无权干涉。”
突然“啪”的一声，陈老汉气疯了，甩了一巴掌给儿子：“我无权干涉你？我还把你养大了呢，怎么着，翅膀硬了是吧？硬了就远走高飞呀，有本事不要回来。”
陈贵火气也腾了上来，两手一推把老汉推下了小凳子，摔在地上。
他从凳子上坐起来说：“好，我就不回来。”
说着叫上媳妇带上孩子，跳上面包车，气呼呼地起动车。任陈老太怎么叫，怎么拉，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老太过去扶起陈老汉，看了看这满桌子菜和朝天的凳子，心里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嘴里直嘟囔着：“造孽啊！”
陈老汉心里苦了一夜，硬是没吭一声，床前地上的烟屁股堆了一小山，夜里就不停地咳。
【二】
过了两年，陈老太因乳腺癌走了，陈贵从上次一气出走后，都没再回来过，听说去了澳门。直到陈老太弥留之际，他才回来，总算还能见上一面。一家人哭得昏天黑地的。
陈贵也只呆了头七，然后又回澳门了，他说那边的老板业务 赶，只给九天假，带路上的时间了。
陈老汉因为老伴走了，一个人也没精力管那块地了，就转租给人家种，转租的利润也还够自己生活。
他看着村里一栋栋小洋楼平地而起，再看着自家的低矮瓦房，心里不是个滋味。常常夜里看着老伴的照片，老泪纵横。
自从父子俩吵过架之后，儿子很少跟他搭话了，女儿倒是久不久的回来看一次，慢慢的陈老汉变得有点木讷了，也不爱怎么出门跟人家聊天了。
女儿怕她想不开 ，就给他买了一部老人手机，可以经常打电话了解他的情况。
陈老汉实在无聊，就拉了个老二八的单车，学人家走村串巷，收点废旧打发日子。晚上炒点菜，就几两白酒，由于白天累了，又喝了点酒，倒也很快进入梦乡。
又过了两年，儿子请了两个月的假回来了，张罗买建筑材料，请建房师傅，把他们家的老房子推了下来，建了两层小洋楼。
还把墙内墙外都贴了富丽堂皇的瓷砖，搞了个漂亮的四合院，还在院子里全部水泥硬化，养了几盆花，顿时成了村里最气派的宅院。
村里人开始喜欢过来串门了，有找陈老汉喝两杯的，有约陈老汉下象棋的，忙得他干脆不收废旧了。
个个都对着陈老汉竖起了大拇指：“你真有本事，生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哈哈哈！”
陈老汉发烟给他们：“那是，那是，想不到小贵子比老子我有本事，”说完脸上推成了喇叭花。
儿子假期满后，就又回了澳门。
房子刚建成的头一年，陈老汉因为心里高兴，整天又有人陪他玩，所以也没觉得孤独。
可是因为儿子请了两个月的假，那么其他时候的假期，就挨补上了。往年也是春节跟清明各回来一次而已，因此第二年的清明节，儿子不能回来了。
陈老汉独自一人上山拜山，独自一人回家吃饭。又看着老伴的照片泪流满面了，他又感到了极度的孤独，又开始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抽，然后又咳得房子都要打颤了。
白天有人陪玩还好，一到晚上，他就觉得偌大的一个房子，就像个坟墓一样，压着他喘不过气来，无边的孤独感包围着他。
【三】
如此又过了一年。
有一天，他发现咳出来的痰里有血丝，而且最近咳得肺都要跳出来了。本来他不怕痰里有血丝，只是咳得太难受了，所以打电话告诉了女儿。
女儿带他去武鸣人民医院做了检查，竟然查出了肺癌晚期。
不知道有病的时候，还能吃能喝，现在知道病了，就如同掉进了冰窖，体重直线下降了。
女儿打电话给澳门的儿子，陈贵惊呆了，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本来父亲的身体一直都好好的，就是烟抽得太多了。
这回陈贵无论如何都跟老板请了半年的假，带上妻儿回来了。
当看到一米七的老父亲，骨瘦如柴的身体时，扑到病床前，抱住老父亲哭了起来：“爹呀，爹，对不起呀，我以为挣足够的钱给你，你高兴就可以了，是我错了呀，爹……”
陈老汉听见儿子的喊声，努力睁开凹陷的眼睛，混浊的眼珠子直直地看着儿子，艰难地启开，皱纹推得干硬的嘴唇哆嗦道：“小贵子...我的儿啊，是我不好，硬逼你的啊，”说完凹陷的眼窝里流出了两行浊泪。
陈贵媳妇和孩子，还有小姑都哭了起来，让旁边的人看了都跟着掉泪。
医院说，陈老汉的日子熬不过两个月了，让他们办出院手续。
回到家，陈贵倒是尽心尽责地照顾老父亲。
陈贵知道，自从和父亲吵架之后，就很少和父亲谈心了，也很少回来陪伴他。母亲走后，父亲因为孤独而大量抽烟才导致的肺癌。
他恨自己的自私，恨自己对父亲关心的太少了，一直以为挣到钱给父亲，就可以让父亲开心，就可以抹去父亲心里对自己的看不起的伤痛，可谁知，钱挣到了，父亲却要离开他了。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雪白的，贴着瓷砖的墙壁上，连砸几次，雪白的瓷砖上现出了一个血印子。
一个多月后，陈老汉走了。
陈贵在家尽了两个月的孝后，又回到了澳门，因为那边老板天天催他回去。
儿子陈贵走后，铁门上了大锁，从此这个大门就很少开了。
只有女儿久不久回来一次，但也只是陈老汉走的头一年而已。第二年以后，女儿也不怎么回来了。
作者：秋色芙蓉，无戒学堂优秀学员。
你觉得造成陈贵和陈老汉之间的悲剧是如何造成的呢？陈贵该不该外出打工？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