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荆是太原人,开元年间在河东节度使帐下担任司兵曹,兢兢业业从未出错,大唐天宝年间,安禄山史思明举兵叛乱,方荆率兵反抗,安禄山兵马强盛来势汹汹,方荆所部兵败如山倒,乱军之中总算捡回一条性命。
方荆唯恐受到责罚,便一路向南逃难,最终跑到了荆州,寄居在城外的童山观中,每日跟着道人们炼丹修道,倒也落个清净。
崔禹是荆州人士,年长方荆一些,两人在童山观内相遇,听闻方荆反抗安禄山,便仰慕不已,方荆对崔禹所言的荆州风土人情也很感兴趣,后来两人谈诗论文兴趣相投,虽然相识时间不长却成为莫逆之交。
半年之后,崔禹对方荆讲道:“愚兄有一件大事情要去扬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不知道你能不能送我呢?”
方荆自然不会拒绝,立即笑着讲道:“兄长既然要远行,小弟自然要为你送行,待明日我准备酒宴为兄长饯行!”
崔禹则是笑着讲道:“饯行就不用了,你送我到江边就行了!”方荆有些奇怪,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
等到了崔禹远行的日子,方荆还是带了一些酒菜到江边的醉波亭为崔禹饯行。
两人相向而坐,亭中石桌上摆着几只碗碟,里面装着一些小菜,旁边还有一坛好酒。
“兄长此行千里,小弟不能相伴,在此奉上薄酒,就算为兄长送行了!”崔禹没有说太多的话。
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竟然从中午喝到了夕阳西下,方荆见状有些懊恼:“小弟是不是鲁莽了,耽误了兄长的行程?”
“不碍事!今日让你来送行,其实是有一件事情相求!”崔禹似乎并不着急的样子。
“兄长有什么事情尽管说明,只要小弟能够做到,绝无推辞!”方荆立即回答道。
谁知崔禹讲道:“老弟听闻之后不要害怕,我本不是这世上的人!”
方荆顿时脸色微微一变,不过随即就恢复正常了,他笑着讲道:“兄长不会是开玩笑吧,不过即便兄长不是这世上之人,想必也不会危害小弟,你又什么事情尽管说来!”
崔禹听方荆这么一说,心中的担忧就减轻了许多,然后娓娓道来自己的来历:“我乃是童山观外的一株千年柏木,只因日夜感受道家灵气方才有了一丝神智,那日听闻你与道人谈及《道德经》,骤然灵光大闪,方才能够与你相见!”
方荆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这段日子,崔禹的确平日里只跟自己相见,如若有其他朋友,他便离去,原以为是他不愿意与人交往,没想到竟然是千年柏木成了气候。
“既然如此的话,兄长要去扬州是不是也是借口呢?”方荆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时候崔禹跟自己说这些。
“不,我的确要去扬州,因为我灵光大闪,有了神智,故而可以投胎做人,这也算是我的造化!”崔禹笑着讲道,“但是我因为是木本而生,故而还有一难尚未了却!”
“什么事情?”方荆有些奇怪。
“我本来投入了扬州一户崔姓人家,现在已经怀胎十一个月了,依旧没有出生,主人家认为我是妖孽,已经准备好了狗血符水,过了这几日就要出手,愚兄仅存一点神力,只能维持一月时间,想请老弟前去助我出生。”
方荆顿时目瞪口呆,天下还有这种事情?不过看崔禹的表情,不像是欺骗他的样子。
“我如何能够帮助兄长呢?”方荆问道。
“你回到童山观之后,在观外的柏木上取下一根枝条,然后带着这根枝条前往扬州崔姓人家中,只要用柏木蘸着朱砂写上一个生字,我便会顺利降生!”崔禹讲道。
方荆点点头,“兄长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
“多谢贤弟,不过我出生之后神志不清,等到三年之后你再去,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带着柏木枝条前去,不管我怎么哭闹,你尽管抽打我,问我是否记得你,到时候你我就能够再见了!如果我生下来的时候,崔家人会给你厚礼,你不要收,等到三年之后再来,就足够你生活了!”
崔禹说完之后,就在方荆面前踏波而行,飘然而去,犹如脚下有一条小船一样,顺着大江快速消失。
方荆目瞪口呆地看着崔禹从眼前消失,手中拿着酒杯半天没有动弹。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方荆这才回过神来,匆忙回到了童山观中,收拾了好了行囊向道士们告辞,他自然不能说崔禹的事情,只是说自己前往江南访友。
现在北方战事吃紧,连带着江南也是人心惶惶,生怕安禄山的大军打过来,各地的军兵也是紧张不已,但凡有外人路过,都要盘问一番,特别是方荆这个一口浓重山西口音的行人,更是关注的重点。
用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方荆费了好大的气力这才风尘仆仆赶到了扬州。
到了扬州之后,他连口水都没有喝,急忙打听姓崔的人家,这扬州城内姓崔的人家可是不少,不过一听是找十一个月还没有生下来的人家,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
很快方荆就来到了崔府之外,这也是扬州城内的大户人家,三进的大院落非常气派,门口站着两个伙计,一脸的愁容,想必也是为主人家的事情担忧,大家都说主人家的这个胎儿是个不祥之物,虽然家中是三代单传,主人家也不得不想办法来处理掉,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诡异了。
方荆迈步登上了崔府的大门外,两个伙计虽然见方荆一身朴素的衣衫,也并没有驱赶,而是立即上前客气的问道:“这个大哥,你要找谁,这是崔府!”
方荆微微地点点头,讲道:“崔府?听闻你家主人有一个十一个月尚未降生的胎儿?”
“是啊,这事儿扬州城都知道!”小伙计无可奈何的讲道,这个事情早就传扬的满城风雨了。
“你去禀告你们家主人,就说我有办法让胎儿降生!”方荆淡淡的讲道。
小伙计打量了一下方荆,见他虽然身上的衣衫朴素,言谈举止倒并不像是江湖骗子,好像是有那么几分的真才实学,两个人相视一眼之后,其中一个急忙就跑进院子里去禀告了。
很快,崔家的主人就出来了,见到方荆之后也是不以为然,因为这段日子已经有不少的江湖术士和杏林高手前来了,可是都没有什么效果,甚至还可能危及自家夫人的性命。
崔家的主人立即问道:“尊下何人,有何妙招能治我家夫人的怪病?”
方荆讲道:“我本是晋地的居士,因战乱流落江南,听闻贵府的状况之后,便知其妙何处,你只需给我准备一碗朱砂,不用任何针灸汤药,只要一道符篆足可以保贵府母子平安!”
崔家主人虽然依旧半信半疑,不过对方不用针灸药剂,只要符篆就行,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就死马当作活马医,让方荆进去尝试一下。
方荆迈步进入了崔府之中,来到了夫人的床榻前,虽然胎儿已经有十一个月还没有降生,不过看起来这夫人的面色倒也还不错,他让主人屏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之后,从怀中拿出了那根柏木枝条,然后蘸着朱砂,在夫人的肚皮上写了一个“生”字。
刚刚转身的功夫,就听到夫人叫了一声肚子疼,大喊:“我的儿要生了!”
崔府中早就备好了接生婆,这一个多月都在那里等着呢,听到夫人的叫喊声之后,赶紧冲进了房间。
只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啼哭声响起,接生婆立即出来报喜:“恭喜崔老爷,贺喜崔老爷,是个小少爷!”
崔家主人一听,不由得大喜,赶紧让下人准备好银钱打赏。
方荆看了一眼这可爱的婴儿之后,没有接崔家主人的银钱,只是淡淡的讲道:“这孩子天生禀赋,什么事情任由他去做,不要理会,待到三岁之时我再来,到时候你们再给我酬谢不迟!”
说完,方荆飘然而去,留下了一道背影给崔家的老少,大家都认为方荆是得道的高人。
三年后,方荆再次来到了扬州,崔家的伙计见到他之后,急忙将主人请了出来。
主人立即对方荆讲道:“高人啊,您这次可是要好好的看看我家孩子啊,他自从出生之后,每天不是吃就是睡,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如若不是有那啼哭之声,我简直认为他是哑巴啊!”
方荆点点头:“我知道了,今晚你把孩子送到我的房间去,所有的门窗都给我用棉被蒙住,任何人都不得进入,明日就会有结果了!”
崔府上下对方荆上次催生的事情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也没有任何的怀疑,立即将小少爷送到了方荆所住的客房之中。
崔家的老老少少都站在房外的院子里等着,看着一点儿光线都不透露出来的房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一次这位高人能不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小孩被送到了房间之后,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方荆。
方荆问道:“兄长可记得我吗?”
小孩子只是嘿嘿地笑了几声,只顾着自己玩耍手中的布老虎。
方荆只好从包裹中拿出了柏树枝条,狠狠地抽打在孩子身上,孩子立即哭啼起来,院子里的崔家人不由得心头一颤,可是想到之前的事情,觉得这次可能有戏。
方荆一面抽打着枝条,一面问道:“兄长,你还记得我吗?”
足足打了两炷香的时间,方荆再一次问道:“兄长,你可曾记得我吗?”
谁知枝条刚刚落下,小孩就抬头看了一眼方荆,笑着讲道:“贤弟真是诚信之人,咱们三年之约总算见面了!”
“兄长?真的是你吗?”方荆惊讶地问道。
小孩点点头:“没错,我就是崔禹,我的神智正在恢复,这一次多谢你!”
方荆长长地舒了口气,为自己的这位柏木兄长感到高兴。
“方荆,待会儿我那父亲肯定问你要什么酬谢,你只说要城外三里河边的二十亩水田即可!”
“我要拿水田做什么?”方荆有些奇怪。
崔禹笑着讲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要就行了,另外不出两年朝廷会重新招你去做官,千万不要去,可保你性命无虞!”
方荆再问什么,崔禹就不再说了,只说如果再说的话,恐怕会遭到天谴。
方荆带着崔禹走出了房门,崔禹开口就开始爹娘地叫了一遍,还当场背诵了一段论语和诗经,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崔家主人自然乐得合不拢嘴,询问方荆要什么酬谢,只要他拿得出来,绝无二话。
方荆立即提出要城外的二十亩水田,崔家主人立即满口答应下来,连夜找来了里正,将二十亩水田交给了方荆,还要为方荆准备房舍和耕牛,谁知方荆却婉言谢绝了。
过了几个月之后,北方战事吃紧,需要从扬州紧急运粮,朝廷看中了那二十亩水田所在的位置,是建造码头的上选之地,立即花大价钱购入。
方荆瞬间成为了一方富豪,就在此时朝廷负责接洽的官员认出了他,立即上报了朝廷。
因为方荆在安禄山起兵之时奋起抵抗,虽然最后兵败,也是有大功劳的,皇帝立即任命他为睢阳防御使,升任三品大员,掌控一万兵马,镇守宋城。
方荆知道之后,立即想到崔禹跟自己说的事情,他犹豫片刻之后,立即上表言说自己体弱不能承担重任,推掉了这个炙手可热的职位。
一年之后,睢阳被叛军攻破,城内的大小官员全部被杀,身首异处。
方荆听闻之后,不由得佩服崔禹的先见之明,他用卖掉水田的金银,在扬州城内救济难民,辅助孤寡,平日里就到崔府中与崔禹谈经论道,最终在六十八岁入深山,驾鹤而去。
在崔禹的帮助下,崔家也逐渐成为了扬州城内的首富,家中的子孙也日渐丰盛,成为了后唐的顶梁世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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