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选自《 读书人的精神家园》，作者：舒生，有删减，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在徐少阳婚礼上见到张彤彤那一刻，我简直惊呆了。
她的脸蛋身型几乎还是高中时期的样子，穿着是职场女精英端庄大气的打扮。左手腕金色的劳力士表和中指上白金心型DR钻戒特别醒目。
高中同学大约有一半都在，其中女生居多。他们围坐一起，我在其中认出彤彤时，彤彤也注意到我。我们四目相对了大概两三秒。
在对视两三秒时间里，她的脸上先显出礼貌的微笑，随即滤过一丝冷笑，最后恢复为附和众人的赔笑。
她挤在数十位高中女同学中间，面带笑容地听着她们回忆高中或谈现在的生活状况，偶尔她也说笑几句，但一直话很少。全程我们没有任何交流。
没过多久我见到了她的丈夫和六岁的儿子。
吃过晚饭不久，张彤彤夫妇找到少阳告别，我站在少阳身边。
彤彤丈夫先上车，彤彤跟少阳多寒暄了几句。全程她没有看我一眼，这使我很受伤。
我们还有必要为过去的不愉快计较吗？
从2009年高考后一直到2020年国庆节少阳在老家举办婚礼，我们近十一年没有见过面，没有任何联系。
看着他们的黑色奥迪Q6在曲里拐弯的乡间马路启程，并消失在越来越浓的夜幕里，我思绪万千。
难道自十一年前她决意分手的那一天起，她就不再原谅我？
曾经那么美好，却在瞬间崩塌掉？
01
高二（下）一下午的课间休息，我正沉浸在一道百思不得其解的等差数列难题中，被少阳桌前的一声书打桌子的声响惊醒过来。
我抬起头，只见一个陌生女孩正跟我的同桌少阳打招呼。女孩1.55米左右的个子，身材苗条，一头乌黑浓密的齐耳短发，饱满的额头前刘海足以盖住娇小的鼻子，水蜜桃般的红润圆脸，鼻梁上挎着一副镶有金色边框的深度近视眼镜。她身着白宽圆领衬衫，胸前微微鼓突；浅蓝、灰白相间的牛仔裤裹紧大腿小腿，臀部外翘。
这位就是张彤彤吧？一个多月前我就从少阳嘴里得知她要转过来。
彤彤是少阳的小学和初中同学，两家相距大约三四公里。
进入高中后彤彤在同城的崇仁中学就读，成绩拔尖。少阳不无挑衅地说她的成绩可能与我旗鼓相当。但是第一次月考，她的成绩就位列班级中下游，顿时让我轻视不已。
崇仁中学在县里属于三流高中，而我们XX五中是全县最好的，我又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她怎么跟我比？不仅不能和我比，和少阳比她也要差一截。但是张彤彤有时就是自信，她考不过少阳就算了，还对少阳的学习指指点点，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她那充满反讽的喜剧表情，总让我忍不住给她送去不无轻蔑的微笑和眼神。
两次模拟下来，张彤彤的短板充分暴露出来。她严重偏科，高考难度的试题，数学（满分150）只能考五六十分，地理（满分100）只能考四五十分。为了补长短板，她经常转过头来请教少阳。一开始少阳不乐意：“旁边就坐着数学（地理）高手你不请教，非要找个跟你半斤八两的讲？”
“没事没事，咱们多讨论下就行了，人家很忙滴。”……少阳只得跟她一起探究。他们讨论习题时，我偶尔会偷看彤彤，彤彤也会往我这边瞟。四目相对时，她的表情像凝固了一样。
一开始我们几乎没有单独交流，只在听歌这事上有交集。
那时少阳有个SONY牌的MP3（高三开学不久被偷），里面下载了四百多首歌。彤彤没来前，经常是我拿来听。彤彤来了，也经常拿去听。这下少阳虽是MP3的主儿，但基本都是我俩在使用。渐渐地，我听够了直接给彤彤，彤彤听够了直接给我，来来去去，彼此眼神交流，笑脸相迎，养成了一种不言自明的友好习惯。少阳下的基本是粤语歌曲，彤彤多听不惯，于是下了上百首国语歌曲取代。
同一时期，彤彤总是循环播放同一首歌，她要听清歌曲的每一个细节，主歌、副歌、过渡句、金句、序曲、桥段等全不放过。在一次文艺活动上，她独唱张韶涵《隐形的翅膀》，字正腔圆，歌声清亮，犹如天籁，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文文静静的女孩这么能唱，此后赢得了班上歌唱“天后”的美誉。
她私下最爱唱的是张韶涵的《亲爱的那不是爱情》和《放羊的星星》主题曲《我们的纪念》，后来，不管在哪里听到这两首歌，我都会想起她。
张彤彤不说话时文文静静，总是一副若有所思若有所虑的忧郁表情。多数时候她沉默少言，可能半天不吐一句，而一发话就声如风铃，总是嘻嘻哈哈，搞得两个人的对话也好像赶集一样热闹。
那时我名义上是居家走读生，实际上经常去少阳在校外租的房间住。他住在一栋要废弃危房的二楼，走廊的护栏摇摇欲坠，室内墙壁剥落，水泥地早已有坑洼。我刚睡在里面很担心房子会突然崩塌，但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少阳父母反对他在外住，为此每个月只给他必须的生活费。但少阳历来讨厌校园宿舍生活，只要学校允许，借钱也要住在外。少阳看起来温温和和，内心却极度渴望自由，而我认为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成为同桌后，几乎干啥都是一拍即合。
张彤彤来两周后，少阳在他附近帮她找了房子。所以下晚自习后，我们仨便常常一起回去。少阳在中间，我和彤彤一左一右。一路彤彤对少阳说话最多。少阳为了照顾我，会特意跟我找话说。
看着彤彤跟少阳这么亲近，我心里很嫉妒。
少阳向来有女生缘。班上有好几个女生都对他有意思。彤彤跟他的亲近，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到底是不是情侣？会不会发展为情侣？发展为情侣的可能性有多大？二人大概在哪个节点会如胶似漆？有没有发生过啥事？我像个侦探暗自揣测。但每次提及彤彤，少阳都否认他们之间爱的可能性。
“彤彤这种女生，爱起来可怕，不爱了也可怕，所以我和她只能做朋友。”听到他们只是普通朋友，我顿时放心了许多。
快到期末，我怀疑自己喜欢上了彤彤。一见到她，我就感到前所未见的愉悦。她的一静一动，在我眼里都充满了能量和活力。她不在时，我总是怅然若失，犹如一直在云端行走，突然踩了空，遂往无限的深渊坠落。但这种感受我从未对少阳讲过，既是因为难以启齿，也是对少阳的防备。
一次下晚自习，我借口说要回家住，就先走。等他们走出校园，我就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一路又说又笑。少阳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回住的地方，而是先送彤彤回去。他还进她的屋子呆了几分钟。因此接下来两天，我都不想理少阳，没主动跟他说一句话。少阳知道我生气了，却百思不得生气的原因。
再偷偷观察少阳和彤彤交往的一言一行，似乎只是“老哥们式”的情谊，完全不像身边热恋男女在人前的矜持。没几天，我也就释然了。
五月底的一个周日，少阳约我去白凤丹霞背水，我欣然应允。同行的还有三个女生，分别是张雯雯、邱雅芳和张彤彤。她们都是少阳的初中同学，雯雯就读于崇仁中学，雅芳在县一中理科班读。我早就从少阳那里知道，二位都暗恋少阳。一路上她们跟少阳很热络，我便乐得和彤彤一起走。
白凤丹霞在学校大后方的群山之巅，我们早上八点过出发，越往山上走，太阳越晒人。我和彤彤比谁走得快，把他们仨远远甩在后面。到达山泉发源地，彤彤脸上挂着一颗颗汗珠。见有数十个人等在泉井边，我便提议去看看山上的杨梅。
我们在灌木丛中扭扭歪歪往山上爬，有时会帮扶一把。在找杨梅的路上，她跟我聊了很多有关她家庭的事。听少阳说起她的遭遇，我很同情她。但她讲自己的家庭，却没有丝毫顾影自怜。
“我奶奶可好啦，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我爸爸虽然没读过书，但书法课厉害啦……我弟弟的学习成绩可好啦……”
彤彤似乎陶醉在她家人的各种“好”之中，脸上容光焕发，显得有点幼稚。但她并没有提及自己的经历。
在她的追问下，我讲了我从小学读到高中的许多经历。
“你的经历很丰富，也很励志。你现在成绩又那么好，你爸妈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她脸上露出一种稳重成熟的表情，对我的讲述进行“官方”总评和赞美。我心想，她遭遇了那么多，却依然像个天使一样纯洁。
有次少阳不在，我和她单独去背水。她很享受大自然的风光。我们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听暖风绕林，听鸟啾蝉鸣，听山泉淙淙，头顶树影婆娑，眼神里饱含着对往昔的回忆。
校园不知不觉葱葱郁郁一片，转眼是期末考试，接着是暑假两个周的补课，随后迎来真正的暑假。假期除了学习，我还用两元店买的横线笔记本写了四五字的小说，题目叫《大山走出的梦》。
小说讲述的是一位农村女孩奋力成长的故事。她从小跟奶奶一起长大，母亲生下儿子后因病去世，父亲常年在外打工，还有两个妹妹和最小的弟弟。她从小患哮喘病和狂躁病，情绪低落时会用刀割自己的手。她从小受父母冷落，几次辍学在家，但始终自学不辍。初中时情窦初开，和邻居的一个男孩相恋，最终男孩没有考上高中，打工去了。女孩只得在悲伤中进入县城读书。这则爱情全是我向壁虚构，但女孩的人生际遇，全都来自我了解到的彤彤。
暑假期间，我确信自己爱上了她。
02
春节过后，全体高三学生返校上课。我们仨继续校外生活。但开学一周，一个校外住的学生下晚自习回家，路上被一个社会小混混抢劫时捅了一刀。此事后学校再也不准高三学生在校外住，除非有家长签字同意。
这样，我、少阳、彤彤的校外生活就结束了，统统搬进学校宿舍。
之后，班主任重新调整座位。少阳被调到中间的座位，我和彤彤原位不动。
在那两个星期，我和彤彤的交往多起来。多亏了少阳的离开，彤彤才把原来问少阳的问题拿来问我。没有了少阳捧哏斗嘴，我们的交流似乎变得过于“一本正经”，四目相对时总有些尴尬或不自在。讲着讲着，只见她脸涨得通红，我则感觉脸发热。
一天晚上，我利用给她讲解解析几何题应用题的机会，趁势把寒假写的小说塞到她手里。
下课后，她把小说夹在两本教辅图书之间，拿走了。我想象着她拿回去认真阅读、小心呵护的样子，但并没有从她那里获得任何反馈。
她的新同桌杨尧尧是个瞌睡虫，也是个闷葫芦，长相呢还有点小帅。彤彤跟她坐一起，提醒他很多次，主动指导他很多次，这让我有点嫉妒这个杨尧尧。
因为跟新同桌相处不来，两周后我决定搬走。走前那个晚自习，我鼓起勇气给彤彤写了一张字条，大意就是告诉她，我很爱她，希望能得到她的爱。
“别瞎想啦，好好学习！”
我以为这就是她对我的拒绝，第二天就搬去最后一排了。但没过几天，彤彤也换了位置。她搬到第四排靠窗的位置，和冯雪燕一起坐。
我在最后一排坐了两个周，感觉成了“孤家寡人”，就寻觅换座。恰好冯雪燕后面有同学换了位置，我就搬到那里。
也许是出于对彤彤拒绝我的报复，我坐在冯雪燕后面，经常捉弄冯雪燕。用笔头戳背、没话找话、戏谑逗乐……这些“恶作剧”，非但没让雪艳反感，反而拉近了我们的关系。她很乐意向我请教学科问题，甚至不顾课堂纪律转过来跟我瞎聊天。我们完全把彤彤晾在一边。
接触冯雪燕之前，她对我来说就是性感的化身。她微胖的身材，白皙的脸庞，精致的五官，性感的嘴唇，丰满的胸，牛仔裤绷紧的臀……每一处都洋溢着一种性的诱惑。
晚上熄灯后，雪艳经常成为我性幻想的对象。
在那个情欲勃发的年纪，我经常做春梦，与认识或不认识的女生交媾，醒来内裤打湿一片。上大学选修生物课时才知道这是遗精。如果我高中时期有点生物常识，也不至于这么白痴。但那时的学习环境和氛围，全都以提高高考成绩为主的。
性在我的高中是一大禁忌，我接受的性教育几乎一片空白，我们生物老师讲到这一章节时，语速比平时快一两倍，脸上流露出不得不应付交差的表情，仿佛因为对我们讲了很不道德的事而感到愧疚。讲了大概十分钟，他让我们自习。反正文科生高考不考生物，同学们纷纷拿出数学、英语等科目学习起来，我也不例外。
我读的书告诉直面真实的自我是一种美德和使命，那么教育我们直面身上与生俱来的欲望，是不是理所应当呢？我心底的疑惑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性恶论”。但强大的本能只能压抑或强扭转向，无法根除。我一边把自己当成很污很虚伪的人，一边偷偷幻想着可以与美女风花雪月，为所欲为，只要不被人发现。
白天，我争分夺秒地钻研考试知识；一睡下，我荷尔蒙爆棚，只想男女之事。一些早上，我们被楼管催去操场集合，眼看就要迟到，来不及脱掉遗精的内裤，穿着就去晨跑早操。这样的情形，我像个逃犯一样忐忑不安，担心一不小心身边的同学就会闻到我遗到内裤上的精液，并偷偷非议它散发的特殊腥味。
我曾见同学在卫生间小便时握住生殖器自慰，当时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总觉得太可耻，太下流。如果我当时知道自慰原来可以是一件很“爽”的事，并且懂得如何自慰，我可能就不会憋着忍受遗精之苦了。
我们也经常谈到性。哪个老师的奶子，哪个女生的巨乳，哪对男女已经在干这档子事……熄灯后，我们对这些话题津津乐道，但是谈及我们的真实欲望，大家便讳莫如深。
有室友恋爱了，周末跑去外面开房，回到寝室我们就拿他调侃一通，仿佛我们只是对别人的爱情和性感兴趣，自己则清心寡欲；仿佛我们早已历经男欢女爱的沧桑或者像个专家一样洞晓这个行当的一切。
舍友聊一通就鼾声四起或者进入睡熟的均匀呼吸，而我却因为欲火焚身而失眠。
在那些漫长的夜晚，我不知道我的性爱何时才能得到满足。我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没有了人生最神奇最珍贵的性爱，我的生命就是一片接一片的荒漠，我行走在其中，永无尽头……
我如此好色，雪燕要是知道我一次次在梦里睡她，只怕恨我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
但通过与雪燕深交，我发现她并非只有性感的皮囊，还是个人生哲学家，对万物充满感慨，凡事总能阔论出个道理来。这样看来，雪燕既是我憧憬的性伴侣，也是我神往的灵魂之交。
由于频频给雪艳讲题、聊天，我觉得自己爱上了雪燕。我传字条向她表白，她拒绝了我，以后跟我讲话便显得矜持而冷漠。
我跟雪燕的表白带有很大碰运气的成分，权当死马当活马医。我虽是“学霸”，但长相平平，又家境贫寒，追雪燕纯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因为我放得开，也不觉得有多尴尬。
03
两周后，少阳搬来和我一起坐。
搬进宿舍后，我和少阳再没像从前那样促膝长谈过，但那份默契始终存在。这回，他与彤彤的交流明显少了。彤彤每次转过来，都会有意无意往我这边瞟。而进入高三，一向对学习漫不经心的少阳也开启了奋斗模式。
有天晚自习，我因为疲劳和瞌睡在寝室躺了一阵。走进教室时见彤彤正坐在我的位置和少阳讨论习题，遂生了闷气，硬要和雪燕一起坐。彤彤让我回原位，我就装出很开心的样子对她说：“没事，今晚我就坐这儿，正好我也想在这里。”
“回去坐吧？”
“就这里了，少阳把那摞英语资料给我吧，今晚我就跟美女坐啦。”
“行行行，早知你俩有意了，正好满足你。”彤彤见我坐在她的位置丝毫不动，就默默回到我的位置坐下。
首次坐在一起，我以为雪燕不会理我，没想到她主动请我讲解习题，中途雪燕乌溜溜的大眼睛多次大胆与我对视，漂亮的脸蛋则泛着红晕，常常用手掩嘴微笑。我一时春风得意，脸上的笑容简直藏不住。
课后，彤彤站在旁边笑着说：“咱俩就换座位吧，以后你坐我这儿，我坐你那儿。”
“好啊！”我说。既然你想跟少阳坐，我岂能不同意？
通过朝夕相处，我自信俘获了雪燕的芳心。每每想到此，就像做梦一样难以置信。
以前只能在想象中跟她卿卿我我，如今美人在侧，眉来眼去，我懂她的故作矜持，她懂我的图谋不轨。
但是跟少阳一起坐后，我发现彤彤越来越安静了。也很少见他们讨论学习，偶尔会见她趴在桌上，一点高中生应有的拼劲都没有。
一天早上，没看到彤彤上课。我下课去操场问少阳，才知道她最近情绪低落，晚上偷偷酗酒。
平日斯斯文文的彤彤竟然会酗酒？还一个人大晚上跑去校园背后的庄稼地喝？我说不出的震惊。
“彤彤这个人就是这样，情绪上来时，谁也拿她没办法。”少阳告诉我。
可她为什么喝酒？少阳无法回答我。虽然无法确证，我总感觉这事与我有关。
她没来上课的那两天，尽管表面上我与雪燕相处得很好，但内心其实已偏向彤彤。
雪燕再好终归不属于我，彤彤才是我应该疼爱的。我像赌气一样偏向彤彤。
彤彤再次回来上课时，一时虚弱了很多。往日跟人讲话时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不见了，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那个周末快下课时，同学们普遍沉浸在放假的喜悦中。雪燕照常回家，少阳也要回家拿生活费。我转身跟少阳聊了几句，然后眼神和彤彤相遇了。她没有收拾书桌，嘴里喊着圆珠笔头，看样子是在思考解题之法。下课后我特意留在教室里。值日的四位同学匆匆打扫完教室就走了，只剩下我和她，我转身问：
“你还不走吗？”
“不走。”
“周末也不走吗？”
“不走。”
“不走准备干啥？”
“学习。”
“很认真啰？”
“没你认真吧？”
“我周末也经常休息的。身体不好就算了，没必要撑。”
“我好着呢。”
“那你自便吧。”
“嗯嗯，你也自便吧。”
见她脸有愠色，我决定周日也留在教室学习。
果然，第二天上午她来教室学习，但我们交流不多。留在教室学习的还有三位女生。中午一起出去就餐时她突然说：
“换座位后你很享受哦。”
“换座位不也是你想要的吗？”
“哈哈，你是吃醋吗？我跟少阳是好兄弟。”
“那你兄弟很多？”
“NONONO，少阳早有女朋友啦，知道吗？”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是张雯雯，他没跟你说过？天啦，那都是什么人。”
“少阳不是说喜欢她吗？”
“事情总会发展嘛……”
接下来调座位，彤彤以“不能跟少阳过于亲密，否则会影响学习”为由，调到了倒数第二排，跟另一位男生坐。我继续和雪燕坐了一个多月。每次看到雪燕我都觉得这种幸福不可思议。
但是我总感觉雪艳不是我的菜，我们谈得越投机，我越觉得不安。在我内心深处，总觉得彤彤才是我最应当珍惜的人，至于雪燕，这个世界会宠爱她的，我在她的世界其实无足轻重。
所以最后两周，借着调座位之名，我主动结束了跟雪燕的同桌关系，搬去跟彤彤坐。
我换座位前，雪燕拉着我的手轻声恳求我不搬，我当时只想着跟彤彤坐，完全没有考虑她的感受。接下来跟雪燕坐的是邱宇烈。
等到下学期，雪燕就和宇烈在一起了。
宇烈家住县城，父亲是县法院副院长，母亲是县教育局公务员。他们在县城有两套房子，其中宇烈住的“学区房”室内有两百多平米，在我们班，他家实力是最强的。不同于一些嚣张跋扈的“官二代”或“富二代”，宇烈集高富帅为一体的同时，还以好脾气老好人著称，所以我们对他印象极好。他和雪燕热恋后，大家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雪燕热恋后，我和她就彻底疏远了。而我和彤彤坐在一起后，也很少想到她。睡觉时也不再拿她当性幻想对象。
与彤彤成为同桌后，我没有急着表白。我们朝夕相处，共同为提高成绩而努力，我甚至觉得毫无表白的必要。但假期在家就不一样。
04
那年寒假，我在家除了学习，也经常百无聊赖，遂格外想念彤彤。光是想太无聊，我就给她写情书，表达各种情思，甚至一些个人在家的生活琐事也写进去，类似爱情日记。
新学期返校，我把情书夹在她的书里。她默默拿回寝室，也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但没多久，我们相恋了。
开学后的第二个周一晚自习下，我们在校园教学楼后的操场散步。
“寒假你真的很想我吗？”
“就像写给你的那些情书那样。”
“哈哈，你写的字丑，不好看……不过我喜欢。”
月光下端详着她朦胧的面庞上，我顺势抓住她纤小柔嫩的手，接着又松开手，将她揽入怀。她柔顺地依偎着我。我们热恋了。
在中小学，谈恋爱经常被认为会导致成绩下降的罪魁祸首。因为这样，我和彤彤也不能不有所顾虑。
但那个晚上，我们就答应彼此要努力学习，共同进步。
恋爱后，我有时因为在挑战难题失败而情绪低落，甚至陷入绝望，彤彤看到后就会给我传字条，上面只是简单的一两行字：“傻瓜，我们一起总攻无不克”“My love，不要难过，我与你同在”“你开心我才能开心”……在我陷入狂躁时，她甚至会偷偷握住我的手。
我以为我们在桌下偷偷握手的事，不会有老师看见。但有一次，我和彤彤在桌下牵手时，回头却发现班主任兼数学老师就站在背后，一直盯着我们。看到我，他啥也没说，默默走开了。
换作是成绩平平的学生，班主任可能会火冒三丈，至少私下谈话是少不了的，但班主任选择信任我，我也对得起他的信任。
热恋期间，我的成绩不仅稳居班级第一，在周考的年级排名中也不断提升，一度获得文科年级第二的成绩。这对于普通班的学生来说，可谓是个传奇。
我们学校，考进年级前50名，就意味着能考上一本线；一百五以内考二本基本没问题。
年级前80名的成绩，基本都被尖子班的学生占据。普通班名列前茅的学生能考进年级前50名的历来凤毛麟角，而我，高一时曾经是年级倒数第二的差生，如今考到年级前十五名以内，老师们怎不自豪，同学怎不羡慕？热恋期间，成绩提到中上游的彤彤，年级排名也能达到一百二三。
所以我再怎么谈恋爱，只要不影响成绩，班主任也会放我一马。
一边是成绩步步高升，一边是爱情如胶似漆，我感到自己正处在人生的巅峰。
我和彤彤一起下课，一起去食堂打饭，无论在班上还是校园，我都能发现其他同学投来的羡慕眼光。
晚自习后，我们或去后操场散步，或躺在草坪，沐浴着微风，仰望着星空，憧憬着未来更加美好的日子。
那时我不再遗精，沉浸在没有肉欲的爱情里，连想到性都觉得是对我们爱情的玷污。
因为不断逆袭的成绩和甜蜜的爱情，我成为我们年级最受关注的学生之一。彤彤的成绩一开始并没有提升的迹象，这让她很着急。
“你越来越好，可我这样努力还是原地踏步，我们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肯定无法考上同一所大学。”看到不争气的成绩，她把额头上的别针拔掉，刘海散落下来，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脸。这时我只能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她，鼓励她，然后花更多精力给她讲解除语文外的各科习题。
为了帮助她学好数学，我找来高一高二的数学教材，指导她从头学起。慢慢地，她的数学能八九十分，最好的一次考了101，只见她眉飞色舞，跟她说啥都是傻笑。
就这样，在专注为高考奋斗的日子里，我们互为支撑。
但从彤彤主动要求去我家的那晚开始，事情却逐渐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05
三月的一个周六下午，两节课上完学校就放假了。同学们纷纷走出校园。教室里很快只剩下我和彤彤。我们是特意留下来的，之前她已通过小纸条告诉我，周末要去我家。为了避免太张扬，我们选择天黑了才回去。
七八点，城市逐渐灯火通明。彤彤终于来了。
“走吧。”
“我们家条件很差，你看了恐怕……”
“走吧，啰嗦。”
“我们家比你想象的穷……”
“我就喜欢你们家穷，越穷越喜欢。”
既然彤彤如此坚决，我也不再装出勉为其难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有女友去我家，我受宠若惊。
那天晚上母亲特意做了五道菜，既有炖排骨，又有小龙虾。桌上的“盛宴”一般要逢年过节才可能吃到。
饭后，趁彤彤去洗手间的时间，母亲立马凑过来问我：
“儿子，你家这个样子，人家不嫌弃你我很高兴，但是你们耍（朋友）一定不能影响学习。”
“我们就是一起学习的，成绩只会越来越好。”
“行吧，反正我们没文化，只要你学习好就行。”
我当然理解母亲的意思，举家搬进县城，就是为了供我读书。正因为这样，我这两年来才会争分夺秒地学习。
等彤彤回到沙发上，母亲就兴奋地向彤彤问这问那，彤彤一边盯着那个只有三个节目的黑白电视机，一边大大方方地应答。不论彤彤回答什么，母亲都容光满面。身患重病的父亲也在旁边认真听着。弟弟妹妹一会儿去卧室，一会儿又回来看看我们。问得差不多了，我就带彤彤去看我的卧室。
九点过，父母睡了，弟弟妹妹也睡了。我们坐在沙发上，做高考数学模拟题。她先做习题，随后我给她解析。我们紧紧靠在一起，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拿着的笔一次又有一次丢到摊开的试卷上，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那样持续一阵，等我去洗手间回来，她已经趴在桌上。我紧靠着她坐下，双手穿过她的腋下，轻轻搂抱她。她已经摘了眼镜，头发凌乱地遮住她的面庞，身体暖乎乎，明显心跳加快。
她身上散发出浓烈的体香。之前以为女性的体香只是传说，没想到我竟然真切嗅到，苍天真是待我不薄。
我把彤彤抱在怀里，她也抱紧我。我们亲了两口。她伸出手指示意家人可能突然进来撞见，我就搂着她去我寝室。
人生第一次有女生投怀送抱，我感觉自己真是天之骄子。
我们一次又一次激吻。隔着粉红的衬衫，我的手一次次触摸到她的乳房。我下面湿成一片。关灯上床后，我尝试脱她的衣服。她拒绝了。
“不行，不行，就这样睡吧。”
一开始我还能克制住，但光是亲吻对我来说远远不够。
夜深了，我们都睡不着。
“彤，我们只能亲吻吗？”她点头。
“你脱掉上衣行吗？只脱上衣，我发誓不碰你下面。”犹豫一阵。
“好吧，我只脱上衣，你要说话算话，不然没下次了。”
“说话算话。”
说着我就开始拔她的衬衫。但她执意自己脱，并要我先下床，等她脱完睡好叫我再上床。我只能答应她。
那晚，我生平第一次得以抚摸女生的乳房。她的体香，她的酥胸，她柔嫩的肌肤，她带着微微呻吟的呼吸，让我无限销魂，感觉再也没有比这更神圣的事。
过去黄片里看到的性爱场面，无数次的幻想，终于有机会实践。
但是我既然答应她只摸上半身，就只能憋住那股想要不顾一切做爱的冲动。
那个夜晚，我们都失眠了。又幸福又担惊受怕。我跟她亲吻，她会担心自己怀孕。我虽然对性爱了解不多，但也知道光亲吻是不会怀上的。没插进不会怀孕，她不会傻到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接下来一周，上课的时候，我开始不能专心学习。上课时，总是一不留神就出现性幻想。我甚至上课期间就偷偷摸彤彤的腿。
第二个周末她去我家，我们又睡在一起。这一回，我更加贪恋的身体。
一遍又一遍亲吻，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乳房，但是比起性爱，这些都是隔靴搔痒的肌肉之亲。如果不能触探那个最让我销魂、最让我神往的部位，我不可能得到满足。
那晚，我软磨硬泡，说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说动她脱下穿的牛仔裤。但是，她只允许我摸她的腿，不能脱内裤。我们又失眠了。
回到教室，我已满脑子的肉欲。
紧接第三个周末她又来我家。在我的苦苦劝说下，她先是同意我用手摸她的内裤，之后脱了内裤，允许我轻轻抚摸她的阴道。我手上沾满了她流出来的液体，既感到恶心又无比好奇。当我用手一点点往里滑的时候，她就用力推开我的手。
我不想让她难过，所以没有强迫她。但我下面流出的精液沾湿了床被。
回到教室，我更加沉浸于肉欲。表面上我像往常一样背单词、温习错题本、刷真题模拟题，但我内心已陷入欲海无法自拔。
如果懂得手淫，我还有发泄渠道。可我对于手淫自慰这事丝毫不懂，只能眼睁睁看着早上醒来内裤被精液打湿一片。
第四个周末，彤彤最后一次去我家。那晚我们赤条条睡在一起，我继续用手撩拨她的性欲。至于口交，虽然在黄片里经常看到，但是我一直觉得恶心，下不了嘴。
除了反对我的生殖器插入她的阴道，她对我的撩拨已经没有任何抵抗。而我因为前几次的体验，已经对纯粹的亲吻、抚摸都失去了耐心。
我是干柴，欲火已将我点燃。
夜深后，我暗下决心要做出关键一击。我一次次翻身压在酥软的她身体上。但她始终也不允许插入。我的精液把她的大腿都打湿了。
我陷入矛盾与痛苦中。我不想为难她，但浴火灼身。随着我的欲火越来越旺，我不想再遵从她的意见。
我最后一次问她：“非常难受……咱们就做一次好吗？我真的快忍不住了……”
“不，绝对不行，我说了高考后我一定会给你第一次，但现在绝对不行。”
“不会怀孕的，不要再反抗了……”
我压在她身上，按住她的双臂。她挣扎着，大腿紧闭着，我不知道怎么插进去。情急中我用膝盖顶开她的双腿，然后凭感觉对准她的阴道插过去。我的阳具在她的阴道口找不到入口，我试着抽插，毛毵毵一片，并没有进去。她还在反抗，但反抗越来越弱，我用力插了好几次，仍然没有插进去。突然，她不再有任何反抗，一动不动，犹如气息要断绝的人。
我立马惊慌起来。无论我问什么，说什么，她都不再回答。我给她穿上内裤，然后亲吻她，抱紧她，我再也没有碰她下边。
我一直试图说服她原谅我。但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来你家了，就当我们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蒙蒙亮，她就起床走了。我跟在她身后哀求她原谅我，但她一直面如死灰，完全不理我。
来到一个转角。她开了口：“该讲的昨晚都讲了，你回去吧，不要逼我。”
我没有再跟着她。她像个被掏空灵魂的人一样，一步步走下那条马路，然后消失在转弯的十字路口。
第二天晚自习，她没有来。我焦虑万分，一直提心吊胆，怕她做傻事。无论上课下课，我满脑子都是她。课后我让少阳向她的室友打探她的情况。
没有在寝室。她去了哪里？至今仍是个谜。那是个极其漫长的夜晚。我一遍遍祈祷她不要做傻事，也祈祷她能回心转意。如果她平安无事，如果她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愿意。
第二天上下午都没来上课，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头痛欲裂，无比狂躁，但我必须压抑着自己，尽量在老师同学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晚自习时，她来了。谢天谢地。
她依然是魂飞魄散的样子。课间休息走进教室，没有跟我说任何话，直接把她的书全部搬到靠门的第一桌坐。这一幕，几乎全班同学都看到了。下课，我上厕所回来，请求她别这样。她没有任何回应，只顾埋头做作业。
从那直到毕业，她一直坐第一排。一进教室，她似乎永远在学习。
每次遇到她，我都用恳求原谅的眼神看着她。但她一看见我就把脸侧向另一边，疾步走掉。一天晚上，我们在操场上碰面，我立即抓住她的手。
“原谅我好吗？我发誓再也不犯那样的错了。我爱你……”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说：“我已经不爱你了，你离我越近，只会让我更反感。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仅仅因为我冲动犯的错吗？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就不能原谅我一次吗？我们不是说要永远相互理解吗？就体谅我一次可好？一次，只需一次，以后我一定会尊重你的底线。”
“没有没有以后了。”她说完就走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对话，以后再也没有交流。
我陷入抓狂之中，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专心学习。高三最后三个月，即使是最没有希望考大学的学生也开始专注学习，我却变得漫不经心。
我天天盼着彤彤能原谅我，能再回来我跟我同桌。但无论我在她面前说什么，她都一句不说。看到她跟别的男生笑呵呵聊天，我又充满嫉妒。
她离开后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我无法摆脱她。原来争分夺秒学习是为了考名牌大学，如今疯狂刷题则是为了转移失恋带来的苦闷心境。
为了排遣愁闷，我用学校资助我的奖金的一部分买了一个MP3，周末去网吧下载两百多首流行歌曲。我一边听歌一边刷题。我可能会一直循环播放其中一首。感觉每首失恋情歌都是我在失恋。那时唯一自我麻痹才能让时间快点流逝。
回到家的日子最难熬。我们住的一楼，白天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昏暗状态，家里没有专门的书桌，我的卧室只有一间床、一张大桌子，待在里面让我倍感凄凉。
见女友不来了，母亲忍不住问：“你女朋友怎么不来呢？是嫌弃我们家穷吗？”
“不是，高三了，学校不准谈恋爱，必须以学习为重。”
“只要不影响学习，你们谈恋爱倒也没什么。还可以相互支持嘛。”
我没有再回母亲的话。我怎能告诉她，我何尝不在巴望着她突然走进屋里，跟我母亲问好，然后偷偷告诉我，她实在离不开我，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
有时，我会产生她坐在沙发上或躺在床上的幻觉。
那以后的两个月，我以高考冲刺需要为由，周末也不住在家里了。但在一次周考中，我的成绩一下掉到班上二十多名。班主任立马把我叫进办公室。
“你看看你，怎么回事？高考在即，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大家都认真学，你就开始放水了？你这个态度怎么行？下周把你妈妈叫来，我要跟她谈谈。”
我不知道班主任具体跟母亲谈了什么，但那个周末我回家拿生活费，母亲
涕泗滂沱，边抹眼泪边说：“我们来县城，就是为了你在好好读书。你要是放弃了，我们还指望什么。你爸生病后我一直撑着这个家，我为了什么？”
第一次见母亲如此绝望，我默默回到教室，誓要考出好成绩。
但我已找不到之前那种默默奋斗的平静心态。我的大脑挤满了焦虑和绝望。我原本易于陷入狂躁，这下更狂躁不安。
也正是那时期，我陷入厌食之中。原本每顿可以吃三四碗，突然一整天什么都不想吃。吃几口就感觉很饱，再吃就恶心。那感觉比吃药更糟。药至少不恶心，饮食却让我想吐。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我每天只能吃点水果。
我变得越来越瘦。高一高二从不见人说我瘦，现在，我一次又一次听到人们说我身体太单薄，要多吃东西。家人以为我是勤奋过度所致，很心疼我，甚至反对我熬夜。母亲反复提醒要注意多休息。而对我来说，最难摆脱的是高速运转的脑子。
无论教室，在家还是去打球或去网吧，都会让我想到与彤彤的爱情。我会反反复复想同一个问题，答案永远漂浮不定。
一会儿豁然开朗了，一会儿又陷入犹疑之中；一会儿觉得是我害了彤彤，一会儿又觉得是她害了我；一会儿坚信她对我的爱，一会儿怀疑她背着我和某个男生交往；一会儿信誓旦旦彻底从心里抹去彤彤，一会儿又想不惜一切代价让彤彤回心转意；一会儿彻底解脱，一会儿又怀恨在心……
我每天活在分手带来的痛苦和矛盾之中。我摆脱得了世界，但摆脱不了自己。
大量的焦虑、失眠、头痛、暴躁让我痛不欲生，母亲只得带我去县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心理压力过大和脾胃差导致的神经衰弱和抑郁，给我开了几盒健胃药和葡萄糖，然后要我们好好调养。
高考前三个周，学校允许我们自行决定是否上课。绝大多数都自觉留在教室复习，我和少阳则在我家学了两个周。少阳确实在认真学，而我，更多是逃避课堂。一想到彤彤不再搭理我，我就感觉整个天空都崩塌了。
高考、名牌大学、好工作、赚大钱、当大人物……这些对我已没有诱惑，如果不是为了母亲，我宁愿现在就去打工搬砖洗盘子。
我还在拼命学习，但学了记不住，老是看错题，老是犯同样的错，我更加绝望。班主任安慰我放松心态，看好我考县里的文科状元。但我感觉自己再也没有提升的空间。我的成绩仍是班级第一，年级上的排名却不升反降。
果然，我高考发挥失常了。语文十二个选择题只对一个，平时我能对十个以上；数学选择题、填空题，平时基本能做对，高考错了近一半。历史选择题对两道。只有最后一科英语是正常发挥。
考完我就准备复读，我感觉自己连二本都考不上。结果刚好过一本线，成为班上唯一考上211大学的学生。虽然离老师们的预期相差太远，但考虑到复读的不确定性，我最终选择上大学。
少阳和彤彤都过了二本，并进入省里同一所师大。少阳学的是市场营销，彤彤学的是汉语言文学。
高考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彤彤。本想毕业晚会那天找她谈谈，但她并没有出现。
我始终记得她答应我毕业后给我第一次的承诺，但从她执意分手的那天起，我再也没有对她动过淫念。我一直惦记的是和她朝夕相处的日子。
06
高考后，我们一帮男同学玩了几天，我就同少阳去了他家。
我在山野风光中放飞自我的同时，也想着去彤彤家找她。但是，少阳打电话过去，她奶奶说彤彤已去浙江父母打工的地方度假了。
晚上我和少阳睡在他家二楼南边的一间卧室。大木窗外是幽暗朦胧的夜空，月光穿梭在云层时隐时现，群星点点，浩瀚无际。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倾诉最多的还是爱情。少阳确实与雯雯相恋了。但这在他嘴里幸福很少，苦恼却很多。
“如果不是跟她睡过了，我真不想跟她一起。”
“你们前两个月就睡过了吗？”
“就是稀里糊涂睡了啊。”
“怎么感觉你好像经历过很多次？”
“不，这是第一次。”
“你俩开房做的？”
“是的，先是跟老同学过生日，完了非要我送她回去。走到路上又说太晚，不想回去。我们就去开房了。”
“第一次你不兴奋吗？”
“没什么感觉，都是她要求的。”
“你真是清心寡欲啊！”
“我可能真是性冷淡。你和彤彤睡过很多次吧？”
“就四次。”
“是吗？”
“骗你干啥？”
沉默了一阵，少阳安慰我：“彤彤就是那种性格，忽冷忽热，一旦她觉得你有一点对不起她，她就跟你冷战到底。你俩早分了也好，不然以后怎么处。”
“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羡慕少阳有女生主动为他献出第一次，而我呢，近乎低三下四的哀求，换来的却是分手。
进入大学后，我去他们校区，也希望见到彤彤。但少阳说，彤彤几乎不再跟他们这帮老同学一起“玩”了。
大一下，我再去少阳学校，得知彤彤有了男朋友。
“二人跟我们一起吃饭都手拉手，之后又去开房……”一听到少阳如是说，我立马问自己：“这就是你高中时期的爱情？”但是冷静下来，我只能对自己说：你又能责备她什么？
大二下，我得知彤彤因为一篇散文获得那年校园文学大赛一等奖，还写历史言情小说，在网络上收获了一批粉丝，赚足了每个月的生活费。那时我也在校园杯文学征稿中因为一篇散文和一首诗歌获得二等奖和优秀奖，所以我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结局会怎样？
昼夜更替，春去秋来，时过境迁，时间在我们身上慢慢流逝着、延伸着。我对彤彤的想念从原来的撕心裂肺，渐渐转为心平气和的淡淡哀思。也许是因为得不到才最美好，所以彤彤在我心里始终有一个无比美好的形象。我是想重归于好吗？问题的答案已不再重要。
与彤彤分手后，我谈了几次恋爱，与女友开房、同居，从最初的羞涩到后面的娴熟自如，我的生理需要得到满足。我没有再遗精，也不再因为性幻想而失眠，最主要的是，性对我来说不再像以前那样神圣。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当初她不是那么重视第一次，而是仅仅当成无数次中普通的一次，我们的爱情就不至于那么唐突地收场吧？
但是考虑到整个大的教育环境，考虑到我们周围的舆论和道德，考虑到男欢女爱在我们的文化氛围中普遍的象征、想象和独特意义，我又感到一种人性与社会不可避免的冲突。
现在我跟我的妻子各方面都挺满意，所以我无意于破镜重圆，但我对彤彤的思念就像虚掩的帘子，微风过处，帘子就会颤抖。
也许我是希望从分手后的彤彤那里得到一个反馈：她是否还爱着我。
如果分手后她曾想我，就像我曾想她一样，我们的感情就终归于美好和圆满。
我曾是那么渴望进入彤彤的身体，那甚至使我陷入一种一切都将归于虚无的无限苦恼的境地，但最终，她带给我的却是一段柏拉图式的旅程。
现在，道歉已没有意义，宽恕也没有意义。唯一有意义的或许就是怀恋。
少阳婚后第四天，我们在贵阳聚餐。期间他谈及彤彤，并问我要不要她的微信，我向他摇摇手，以一种毫不在乎的姿态将话题转向贵阳的房价。
爱那么短，遗憾那么长。或许，这就是我在高中恋爱需要付出的代价。
奇妙的是，面对这段尘封的高中时期的爱情，我原以为最难启齿的是青春期那股汹涌奔腾的欲望，最后却发现，最难启齿的恰恰是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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