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3月的一天。何承浩作为首批“知识青年到农村”的对象,来到大湖畔的东风大队杨家滨落户。他在大学学的是历史考古,毕业后,却被分配到一所普通的中学里任历史教师。那时,他年仅22岁,正踌躇满志,想干一番事业,想不到才教了两年书,就离开了学校。

何承浩和其他下乡青年一样,每天和农民一起下田劳动,经常累得散了骨架似的,收工回到那间草屋里就躺下不想动弹。

一天傍晚,收工哨响过,何承浩拖着疲乏不堪的双腿,通过窄窄的田埂,向小屋走去。当他经过社员杨水林家时,正巧杨水林在清扫猪圈。为了清扫方便,他把供猪饮水吃食用的一个盆状器皿搬到外面。何承浩无意间向那盆一瞥,心里不由为之一怔,顿时忘了劳累和饥饿。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蹲在那盆的旁边,翻来倒去地仔细察看,还不时用手剥去污泥,那盆造型奇特,古色古香,盆身上携刻着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何承浩越看越惊喜。原来,何承浩在大学读书时,就精通古代史,并通晓历代的稀世文物珍宝。他乍一见此盆,就觉得非同寻常,仔细看了盆身上的文字后,方知果然不出所料,这只用作喂猪的盆竟是虢季子盆。此盆为周代所铸距今已有两千余年历史,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珍品。

“水林大叔,你这只盆是从哪里弄来的?”何承浩一把拉住50来岁的杨水林的手臂,瞪大眼睛,急切地问道。杨水林是村里的组长,何承浩他们来这儿以前,大队的治保主任凌兴财特意召集各村组长开过会,声称这些青年人,要密切注意他们的言行举止,有情况及时汇报。

杨水林抬头瞟了他一眼,心里犯疑了,心想,这猪吃食的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用它喂了十几年猪,他暗暗提醒自己,要提高警惕,这家伙不知要搞啥名堂。

何承浩真切地说:“水林大叔,这盆非同小可,是一件国宝啊! ”

杨水林神情漠然地笑了笑,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快回去歇歇吧,别来哄人了。”“真的!水林大叔,这是件稀世国宝。”

“什么西施东施的,我没有闲工夫。”杨水林摆摆手,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那么,水林大叔,你把它卖给我吧,我要。”何承浩想,一时讲不清来历,杨水林又不懂其间的奥秘,索性将它先买下,自己保存着,待日后再交给有关部门,也算是做了件善事。

“什么?什么?你要买它?那我的猪用什么喂?”杨水林好像受了侮辱似地愤怒而言。他心里思量,你们城里人自恃有钱,想收买我这个人,呸!你瞧扁了人,他看了一眼何承浩,再也不理睬他了。

何承浩觉得很窘,他仍愣愣地望着那个虢季子盆,不忍移步。杨水林瞪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冷笑,那神态仿佛是面对着一个疯子一样。何承浩叹了口气,悻悻地回到小屋,想不到这样一件极其珍奇的国宝却被当作喂猪的家什。他深感惋惜,同时,也为这儿人的愚昧而叹惜 。

何承浩确实没有认错,这真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稀世珍品一虢季子盆。这个宝盆几经易手,落入清廷兵部尚书刘铭传之手,后来,便下落不明。十几年前,杨水林无意中在挖土时将此盆掘出,抱回家留作喂猪之用。他全然不知此盆的价值,还以为何承浩无事生非,小题大作,故嗤之以鼻,不予理睬。

入夜,何承浩辗转反侧,他想起在大学时,考古学教授李家恒的话语:“…可惜虢季子盆如今仍下落不明,这样一件绝世无双的文物珍宝,不知埋没在哪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一旦找到它,将是考古界的一个奇迹…。”

想到此,何承浩再也躺不住了,“呼”地从床上蹿立而起,为了保护国家珍宝,不让它埋没、毁坏、丢失,他决定“先斩后奏”,趁天黑无人之际,将宝盆取来保藏着,免生不测。他随手拿着自己那只新面盆,出了家门,他准备将面盆留在杨水林的猪圈里,作为交换。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杨水林家的猪圈里,一大一小两头猪躺在角落里,“呼噜呼噜”地睡得正香。何承浩借着手电光,见到了那个宝盆,欣喜万分。他把新面盆放在地上,将虢季子盆里残留的猪食倒在面盆里,拿着那宝盆转身就走,不慎踢翻了地上的新面盆,发出“哐啷”一声响。响声惊动了熟睡的猪,它们嚎叫起来,在猪圈里乱蹿。一阵骚乱,惊醒了杨水林,他披衣奔来,见猪圈内一个人影,脑际立即闪出一个想法:偷猪的!“谁?”他边喊,边箭步上前,一把将何承浩死死揪住。

“是你?”杨水林定晴一看,何承浩手里正拿着自家那个喂猪的盆子,两头猪瑟缩在角落里。“哼?我早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原来竟是个贼! ”

说着,一把夺过那盆。“水林大叔,这…我是想…”

何承浩见他怒不可遏的样子,讷讷地说不出话来,杨水林拉着他的臂膀,恶狠狠地叫嚷:“走,快走!·跟我到大队部去。”

何承浩还想申辩和解释,可是,杨水林不容他说话,拉着他来到了大队部。正巧,大队主任凌兴财值夜班,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开了门,让杨水林他们进来。“凌主任,抓了个贼,就是他!”

杨水林指着何承浩气愤地说,“半夜三更在我家猪圈里会有什么好事,不是偷猪,就是偷别的什么!”作为组长,杨水林在自己顶头上司面前露出表功的神色。

“好,水林,你回去吧,让他暂时留在这里。”凌兴财搓了搓手说道。

杨水林走后,浚兴财问:“何承浩,你到底想偷什么?”

“主任,我,我不是偷东西,我是想要那个喂猪的盆。”

“哼!还要狡辩!你准是偷猪!你给我坐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说完,凌兴财把何承浩锁在房里,自己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凌兴财醒来后,将何承浩“教育”了一通,叫他先回去,好好劳动。何承浩泱泱地回到小屋,路过杨水林家的猪圈时,又禁不住望了一眼那个猪食盆,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凌兴财年近40岁,个子矮矮的,但很结实,头发乱糟糟的长短不齐,脸色黄里带黑,双眼浮肿,眼光有些呆滞。他是大队党支部书记的连襟,因此,虽然粗俗无能,仍被委任为主任。年轻时,他是个偷鸡摸狗的老手,如今仍邪心不改。一年前,他所在的凌堰村来了个插队的女知识青年郁雪琴,20岁,凌兴财不免心里痒痒的,他时时在寻找机会,欲遂淫心。

大队小学要增添一位民办教师,因为学生越来越多,而现在只有一个家住镇上的老年教师。于是,凌兴财便力荐郁雪琴,说她人老实,劳动卖力,且知识丰富等等。党支部书记同意了,郁雪琴听到这个消息,起初也不以为然,后来想想也好,自己身体单薄,参加田间劳动也确实够呛,就应允了。于是,她搬到大队部住下,开始了教书生涯。

凌兴财有个女儿,名叫凌白妹,20岁,尚未嫁人。一年前,在凌兴财的一再要求下,被大队党支部研究决定派到县医院培训了三个月,回来当了赤脚医生,也住在大队部。由于同住一起,又都是一个村里出来的,郁雪琴和凌白妹关系也十分密切。

正是夏末秋初之时,这天是星期六,学校的那个老教师回镇上家里去了,因为明天是星期天,郁雪琴准备去另一个大队的同学那里玩玩,临走时,见凌白妹洗的被子一时干不了,就说:“白妹,今夜你就睡在我这里吧!”凌白妹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凌兴财去公社开会,会议直到很晚才结束,他和几个干部在饭店里喝了些酒。酒足饭饱之后,他才摇见着身子,打着手电筒,在田埂上磕磕碰碰地往回走。途中,经过大队部时,他忽然淫心荡漾。此时,已经九点多钟了,业余生活十分贫乏的农村,人人都已经带着一天的劳累进入了梦乡。

他径直来到郁雪琴住的那间小房间前,轻轻地推了推门, 里面锁着,他绕到后窗,见开着半扇,心中大喜,轻轻地推开另半扇窗子,爬了进去。借着月光,向蚊帐低垂的床摸去…

凌白妹睡得正香,忽然,觉得胸口室息,感到有人压在自己身上,吓得失声而叫:“你是谁?你是谁?”

“啊!”此刻,凌兴财已听出是女儿的声音,他慌忙起身挣脱,凌白妹此刻精神完全崩溃了,不能自控,疯狂地拉着他的衣服。凌兴财用力一挣,转身又从窗子里跳出,连忙往凌堰村的家里逃去。

凌白妹这个单纯的农村少女,受到这意外的刺激,一病不起。第二天傍晚,郁雪琴回来,见凌白妹一夜之间变得憔悴呆滞,和先前判若两人,不由大吃一惊,细问之下,凌白妹呆呆地也讲不出详情来,只是喃喃地说:“有人,快,有人来了,关窗,关窗,他又来了。”

郁雪琴渐渐悟出发生了什么事,便将凌白妹送回家中,凌兴财装模作样地向郁雪琴道谢,自此,凌白妹口中胡言乱语,神情惊恐不安,终日疯疯癫藏。郁雪琴送凌白妹回来后,心中仍有余悸。蓦地,她在地上捡到一颗黄色的铜钮扣,上面有一个五角星。她把钮扣拾起,心想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线索,便把它藏起,继而,又觉得此事蹊跷,莫非这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想到此,愈加恐惧,晚上不管天多热,她都要把门窗关严,以免有不测之事发生。

一天,大队干部们在开会,郁雪琴有事去找支部书记,刚走进会议室,她无意中瞥见凌兴财坐在门口。突然,她发现凌兴财黄军装上的钮扣掉了一颗,且其它钮扣和她在屋里拾到的那颗是一样的。“是他?难道是他?夜入小屋的难道就是他?”郁雪琴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她连找支书有事也顾不上了,返身走出会议室,回到自己的住处。郁雪琴暗暗思索着,心里感到一阵惘然,一阵不安。她又想,当时凌兴财将自己推荐去当民办教师,对自己多少有点恩德,况且,一时也无法查清此事,于是,她决定暂时将钮扣藏妥,静观事态发展再说。

遵照上级领导指示,大队部要试制“九二○”农药,选来选去,选中了何承浩。何承浩从杨家浜搬到了大队部,开始和试管、烘箱等打交道。工作之暇,何承浩和郁雪琴由认识到渐渐互相有所了解,二人谈话十分投机,不少方面也都合得来。

何承浩虽然人在大队部,却仍时时想着杨水林家猪圈里的那个虢季子盆。一有空,他便回杨家浜去看看那盆是不是安在,每天晚上睡在床上,仍牵记着那盆,寻思着如何把它妥善地保藏起来。

一天深夜, 何承浩躺着,仍辗侧反侧难以入眠,忽然,他想起听人曾说杨水林的老婆张彩娥特别爱听样板戏。何承浩想,不妨试试从张彩娥那儿能不能打开缺口,他知道杨水林有三分惧怕老婆,他打算用自己那台新红灯牌二波段半导体收音机向张彩娥换宝盆。

这天,杨水林和几个社员一起去城里运粪。何承浩得知此情,,便拎着这台崭新的收音机,来到杨水林家。张彩娥正在自家门前编草帽,何承浩在她身旁的稻草堆坐下,打开半导体收音机,立刻传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红灯记》唱段:“我家的表叔” 张彩娥倏然抬头,顿时浑身来劲,有滋有味地听了起来。

“怎么样?彩娥大婶,喜欢吗?”何承浩故意问。

“嗯,好听,好听。这匣子要多少钱一个?”张彩娥盯着那熠熠发亮的收音机。“不贵,不贵,一百多元。”何承浩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一百多元?”张彩娥伸了伸舌头,有些发证。

“大婶真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何承浩不假思索地说。

“送给我?”张彩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抑或他是逗弄自己,她疑惑地看着何承浩。

何承浩将收音机放在张彩娥面前的一张小凳上:“真的送给你,这还会有假?”张彩娥放下手中的活,又惊又喜地望着何承浩,半信半疑地看着那台诱人的收音机。

“要是大婶过意不去,就把猪圈里那只猪食盆送给我吧,作为交换。”何承浩说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好,好,你要,尽管去拿。”张彩娥暗想,真是个傻子,这样又破又脏的猪食盆竟能换来一个价值一百多元的唱戏匣子,简直太合算了。于是,她满口应允。何承浩一阵欣喜,急步来到猪圈,捧起那只虢季子盆,直往大队部而去,脸上神采飞扬。

何承浩乐不可支地刚走进自己的住室,郁雪琴走了进来,她无事经常来这儿同他闲谈。她一见这样一只肮腑不堪的破盆,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何承浩知悉她的为人和品行,便将此盆奇异之处和它的价值讲了一番,郁雪琴听后唏嘘不已,刮目相看,何承浩也为有这个唯一能理解自己的人而感到高兴和欣慰。他用柔软的绒布轻轻地把这盆擦拭干净,然后,用一条床单把它小心地包好,再放在一个纸盒内,并将纸盆放在床底下,这才轻轻地舒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他对郁雪琴笑了笑:“过几年,当它出现在国家的博物馆时,我们再一起去欣赏。”

郁雪琴听了,会意地点点头。

杨水林运粪回来后,很快就知道自己老婆把那盆给了何承浩而换了台收音机,便将此事向凌兴财作了汇报,凌兴财知道后,百思不解。何承浩到底要这个破盆干什么呢?他暗自嘀咕着,蓦地,脑中生出一个恶毒的主意来,我何不如此如此…

他送走杨水林,唤来了何承浩,要和他单独谈谈,何承清浩忐忑不安地坐在凌兴财对面。

“何承浩,听说你用收音机换了个破盆,有这事吗?”凌兴财慢条斯地问。何承浩说:“没主任,是有这么回事,是我情愿的。”

“情愿?你情愿,我可不同意。”凌兴财蛮不讲理地说, 脸色骤然变得铁青,露出一副凶相,·“你明白我是干什么的?”

哪知,转眼问,凌兴财却又变得温和起来:“不过,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那盆就归你了,我决不追究,行吗?”

“好,你快说,你说,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保证答应。”何承浩见他态度突然转变,忙连声应和。凌兴财笑着说:“说来这可是件好事,我要你做我的女婿。”

“女婿?”何承浩顿时愣住了,他决没有想到会是这事, 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对,我的女儿浚白妹嫁给你,怎么样?不中意?”凌兴财脸上掠过…一丝阴险的笑容。

何承浩曾听郁雪琴讲过凌兴财女儿的事,知道她受过刺激,如今精神有些失常。 “不同意?那么,去把那盆拿来,我当着你的面把它砸得粉碎,扔进太湖里去。”凌兴财见他畴躇不定,便恶狠狠地催道,看样子,马上要去何承浩家里搜。

一听这话,何承浩浑身颤抖,他站起来大声叫着:“别、别这样,我……”

“那么你同意了?”“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何承浩想起了那只世上绝无仅有的宝盆,喃喃地说。“好吧,给你三天时间,我想你会想通的。”凌兴财捋了捋头发,站起来走出门。

何承浩被深深的思虑煎熬着:时而,李家恒教授的话音响在耳畔;时而,凌白妹那呆痴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他权衡再三,为了保住虢季子盆,只有答应凌兴财的条件,娶凌白妹为妻。

凌兴财听何承浩应允和女儿结为夫妻,欣喜万分。因为自从凌白妹痴呆后,原先订亲的男方听了这件事,回绝了这门亲事,凌兴财和他老婆为此发起愁来。如今,总算软硬兼施,为凌白妹找到了个男人,凌兴财恐怕夜长梦多,迫不及待地择日让女儿和何承浩完婚。何承浩对这门亲事当然显得十分冷淡,草草将自己那间卧室收拾了一下,就算洞房了。当他见了目光发直的凌白妹,一阵痛楚袭上心头,真恨不得跳进太湖中,一死为快,但想到那个虢季子盆,这才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一丝欣慰之情油然而生。郁雪琴对何示浩这意外而又突然的决定感到惊诧不已,她心里有一股隐隐的酸楚,说实在,她对何承浩抱有好感,有一种与他相处一起感到愉快的朦胧感觉,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

何承浩和凌白妹结婚后,起初,度日如年,二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后来,何承浩见凌白妹这个纯洁的农村少女,被歹徒吓成这个样子,渐渐动了恻隐之心,对她十分体贴、温柔,尽心照顾她。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凌白妹由于得到何承浩的百般温情,健康状况竟奇迹般地有所好转。能够拯救一位农村姑娘,何承浩当然也为之高兴。

这个消息传到凌兴财耳朵里,他不禁大吃一惊,他感到一种不祥的预兆。这天夜里,他偷偷来到何承浩的窗下,隔窗细听,听见何承浩和凌白妹正在讲话:“白妹,你先好好调养身子,然后,再仔细想想,那天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记起闯进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白妹的声音很轻,似乎很伤心:“承浩,我听你的,有了你,我什么也不怕。”

“对,白妹,什么也别怕。”何承浩正想再说些鼓励的话,突然,凌白妹发疯似地叫着:“有人,有人,快关窗,快关窗。”

窗下的凌兴财以为被发现了,吓得浑身发抖,拔腿就跑。实际上凌白妹仍是口头语,神经还未完全正常。

凌兴财回到家里,惊恐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他想,如果女儿渐渐恢复常态,认出自己,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从身影等方面推断出是自己所为,到那时,自己何以为人?想到此,他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思索着,一个毒计又在他脑海中渐渐萌生。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何承浩去镇上购置生产“九二○”的原料,回来时已近傍晚,推开门一看,猛叫一声,只见凌白妹横卧床上,嘴角流着的鲜血已开始凝结,险色背紫,眼晴上翻,样子可怕极了,手指僵直地伸展着。何承浩扑上去,摇晃着凌白妹:“白妹!白妹!”凌白妹双臂无力地从床上垂下。

稍稍平静之后,何承浩立即将此事报告了凌兴财,凌兴财赶到现场,看了一下四周,见桌上放着半杯茶。他拿起茶杯。用鼻子嗅了嗅,也不作声,默默地走出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镇上的公安人员便驾着小汽艇来了,共两个人。来人勘察了一番,那年长一点的轻轻对凌兴财说:“是中毒死亡。”说完,就把凌白妹的尸体搬到汽艇上,然后,带着那半杯茶,叫凌兴财和何承浩一起下艇,回镇公安局去了。

化验结果,凌白妹是被毒死的,怀疑对象当然是何承浩。凌兴财闻此消息,指着何承浩的鼻子,大声叫骂:“你这个畜生!这么心狠手毒,当初你不愿意和我女儿结婚,你可以不同意,为什么要干出这灭绝人性的事!我女儿死了,一定要你偿命。”说完,他眼睛也似乎有些湿润了。

何承浩见凌白妹死得好惨,然而自己一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临去镇上时根本没有泡什么茶,这半杯化验出含毒的茶到底是哪来的呢?但是,死无对证,他有口难辩。结果何承浩锒铛入狱,在他临被押往县里之时,他提出一个要求,写了封信,请有关人员转交给郁雪琴。后来,他因杀人罪被判为死缓。

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凌兴财心狠手毒,他想,素性将女儿弄死,除去隐患,方可平安无事。于是他趁何承浩去镇上之机,来到他住处。凌白妹正闲坐着,见父亲进来,沏了杯好茶给父亲喝。凌兴财趁凌白妹出去的一个空隙,迅速将随身带着的一包毒药放进茶杯里,然后,执杯轻轻摇晃了几下,坐了一会儿,他便离去了。凌白妹待父亲走后,有些口渴,就端起这杯茶喝了半杯,没有多久,就感到胸口发闷,心脏绞痛如割,挥身痉孪,四肢抽搐,不一会儿就一命归天。

郁雪琴很快收到了何承浩给她的那封信:

小郁:

你是我信赖的人,凌白妹的死与我无关,我是冤杠的,请你相信我。我有一事相求,就是请你代我保管好那只纸盒,千万别丢失了。

何承浩

都雪琴读毕,立即奔去取了那只不为人注意的纸盒,搬回到自己卧室,藏在床底下,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后来,青年陆续回城了,郁雪琴的父母在先后去世,她的舅父在香港某公司任总经理,十分富有,他对这个失去父母双亲的外甥女非常怜爱,见国内安定昌盛、自己繁事缠身,不能抽身,就叫自己儿子,即郁雪琴的表哥钱景仁来内地,准备将郁雪琴接至香港,让郁雪琴快活一生,也算是告慰她父母的在天之灵。

钱景仁来后,循旧址寻觅,得知表妹还在乡下,便又追索到乡下,见了郁雪琴,他不由惊喜异常。以前他只见过表妹的照片,却从未见过其人。如今见表妹貌如仙女,站在自己面前,恍若梦中一般。

二人寒暄一番。钱景仁就将自己的来意及家父的意思表述一遍。郁雪琴听了,感激万分,对仪表堂堂的表哥也十分敬重。钱景仁催促她速去办理手续,尽快赴港,郁雪琴却郁郁不语,似有难言之隐。在钱景仁的一再追问下,她才说出何承浩的一只纸盒在她这儿保存着,纸盒内藏有一只非同寻常的古盆。钱景仁听了,暗动心机。钱景仁本乃混迹于香港黑社会的人物,人虽年轻,却谙知世故,十分狡诈。他知道目前文物古董在香港最为吃香,尤其是这些稀世文物,更是价值连城。

他想了想,说:“何承浩如今在哪?”“他还在监狱里,可是他是冤枉的,现在已开始重新审理此案。我相信他会被无罪释放,到那时我再去香港。”郁雪琴说,“我一定要按照他的嘱托,无论如何要保存好这个古盆,决不能让它丢失。”

“好,好,听你的,听你的。”钱景仁窥测郁雪琴心中不说,便连忙改口,但他心里却打着鬼生意。

第二天,来了一个50来岁的男子,他自称是李家恒教没,来找郁雪琴。见面后,他取出一封信,声称是何承浩在狱中写给他的,叫他来取號季子盆。郁雪琴惊奇异常,以前他曾听何承浩讲起过李教授,却从未见过面,如今见了,不由肃然起敬。她展开信纸,见上面写着:

李牧投,您好!

我在狱中给您写这封信,我的冤案目前正在重新调查审理,不久便会开个水落石出。我写此信想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以前给我们讲的那件国宝能季于盆,我已得到,现藏在我原在的乡下,您接信后,立即持这信去乡下,向一个叫郁雪琴的插队女青年取此古盆,以信为证,

何承浩

郁雪琴见确是何承浩之手迹,喜不可抑,一定要挽留李教授小住几天。李教授执意不肯,当天,他便携古盆辞别郁雪琴匆匆而去。

这一切,钱景仁都目睹了,眼睁睁地看着一件能使他发财致富的珍宝被人取走了,怎能心甘?他也顾不得表妹了,偷偷地跟随李家恒教授,在一个冷僻的河滩边,杀死他,夺了古盆,慌忙启程,准备辗转逃回香港。再说,就在几天前,有关部门为何承浩平反了,何承浩感激万分,立即赶回乡下。郁雪琴见了何承浩,激动之情油然而生。

“那古盆呢?”何承浩一见面就急切地问。

“李教授今天上午才拿去,他带着你给他的信呢。”郁雪琴回答。“嗯,这样也好。”何承浩长长地舒了口气。

停了一会儿,郁雪琴将表哥来接自已去香港,但人突然失踪之事讲了一遍。何承浩听罢,觉得其中有蹊跷,便陪她一起去寻找表哥。

二人一边问,一边找,见前面河边围着些人。上前一看,郁雪琴大惊,那躺在地上的尸体不正是李教授吗?“何承浩,看,李教授死了。”郁雪琴惊恐地叫着。

“李教授?这不是李教授。”何承浩看后,惊异地对郁雪琴说“可就是这个人自称是李教授,取走了那古盆。”

郁雪琴忿忿地说,“现在古盆不翼而飞了。”二人见尸体边并没有那古盆,急得团团转。少顷,郁雪琴说:“快去报告公安局,肯定是我表哥在作怪。

他曾经劝我带着古盆,一起去香港,我没同意。估计一定是他下毒手,夺走了古盆。”何承浩说:“对,快走!快走!”

公安部门根据郁雪琴提供的有关钱景仁的特征、在海关截住了他,追回了国宝虢季子盆。

原来,李家恒教授已经死了,何承浩写信给他时,他早已不在人世。而这封信落在一个名叫潘金白的食堂职工手里,他见信上写着国宝虢季子盆,而且从信上可以看出李家恒和那个郁雪琴互相不认识,便冒名李家恒,去取古盆,准备伺机卖大钱,以供自己挥霍享乐之用。不料,事未成,反丢了性命。

不久,郁雪琴和何承浩带着那颗铜钮扣,来到县公安局,作为证据,很快查清是凌兴财夜闯小屋侮辱女儿,后又毒杀亲生女儿灭口,他的罪行受到了应得的严惩。

此后,郁雪琴和何承浩也双双回城,成了美满幸福的一对。结婚那天,他们特意去博物馆看那已展出的国宝 ,虢季子盆,二人心里甜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