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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照得人睁不开眼,树荫下凉风习习,蒋瑜紧紧挨着冯树,他找老汪定农药,不知道又聊起什么就是不走。

两人交谈的声音盘旋在树影斑斓间,呈现一种播音机交响杂糅的效果。蒋瑜低头看着鞋子,余光瞥见树墩一样的胖子正在偷看她。

老汪的目光和食客看着珍馐似的,时不时刮一道,刮得蒋瑜脸上发热,不由得就想到那天晚上,男人温热皮肤贴在手脚上的触觉。

臭汗黏糊、蛤蟆恶臭、粗糙的手指……蒋瑜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老汪已经上了车,踩着脚踏,很慢地骑着。

擦肩而过那瞬间,四目相对。

只在那一秒,蒋瑜转过头,不幸对上一双贪婪的、充满欲望的眼,渊薮幽幽,刺得她心悸。

老汪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她不着寸缕。

利用凝视对女性自尊进行剥除,男性惯用的酷刑,心理上的折磨。

赵锦瞪了他一眼。

“你看老汪干嘛?”冯树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他很不是滋味。蒋瑜是他媳妇儿,他花了钱的所属物,当然不愿意她看向别人。

“老汪好像不会说你们这里的话。”

“他又不是这儿的人,当然不会说咯。”冯树严肃的表情难得便显出些许的隐秘和兴奋,意味深长地开了个头。

他心眼实,听不出蒋瑜话里的弯弯绕绕,顷刻就将老汪的家底和盘托出,蒋瑜不费什么劲儿就把老汪盘了个七七八八。

据冯树说,老汪也是个可怜人。

肥胖得五官都挤在一起模糊不清,人又懦弱无能,熬到三十老几娶了个悍妇为妻,跟着她来冯家村讨生活,夫妻俩开了个杂货铺。

前两年他老婆得了癌症,去大医院看了没几次就回家等死,实在是没钱治,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里掏得出那么多家底?

“她那个老婆生得和男人似的,乍一看还有些土匪一样,真不知道老汪怎么下得去嘴……丑是丑了点,对她老公却也是真的好,想留点钱给老冯,不想他背上太多赌债,所以硬生生把自己给拖死了。”

听到这,蒋瑜心脏骤然一停,冯树却没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了,仍在自顾自地说着:“屋子里咳血硬生生给咳死的,老汪冲进去的时候人都僵了,救不回来了。”

蒋瑜胸口涌起一股浊气。

一旦知道这人活得这样轻松,是因为另一个女人的牺牲,附骨的恶意就越发变本加厉。老汪那刮在她身上露骨的眼神,简直像是依附在了上面,剔除不去。

如果他们可以卑鄙,她为何不可以?

他们做了那么可恶的事都不痛苦,她凭什么痛苦?

她为什么要痛苦?

这些念头一冒出来,就有什么清明了,总是迷雾一样困扰她的问题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拨云见日一般。

“呵。”蒋瑜浅浅地笑了笑,心底的石头放了下来。

人类,真是逻辑自洽就能幸福地活下去的生物,完美。

冯树瞧她神色古怪:“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蒋瑜深吸口气,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问道:“冯树,你真想和我过日子?”

日头照着男人宽阔的肩膀,听到蒋瑜的问题,冯树回过头来,望着蒋瑜,无声地点头。

心里有根紧绷的弦松了,蒋瑜咬了咬牙,欲言又止。冯树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大小黑白分明的手掌叠在一起。

“我真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他说得真切,蒋瑜心底一颤,也不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任他拉着,目光漠然地望向前方。

“要我跟你好好过日子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答应我几件事。”

冯树看着她。

“第一,不许打我,从小到大我家里人都没有打过我,你要做我的家人,就不许打我。”

攥着她瘦小纤细的手指紧了紧,冯树点点头,小声地为自己申辩:“我也不爱打人。我爹以前就总打我娘,我不喜欢。”

“好。第二,不许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就是我想去哪儿你就得让我去哪儿。”

壮实的庄稼汉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半晌又点头:“我答应你,但我娘得跟着你。”

他们各退一步,相安无事,蒋瑜也知这是他能做出最大的让步,平静地接受,平静地提出新的要求。

“第三,我喜欢看书,你得去给我找点书来看。不拘什么书,只要有字就行。”

听到这个离谱的要求,冯树一时之间觉得荒唐,又感到震惊。

都落到一步了还想着读书吗?一般人会有这样的需求吗?他几十年没有看书不也活下来了?

想到这里,他去看她。

蒋瑜站在树影斑驳里,近日来的折磨,折磨得她身形萧索摇摇欲坠,但她站在那里,一双眼睛灼灼闪动着,里面有什么在燃烧着。

那是他看不懂的一些东西。

一直以来,冯树都清楚他和这个买来的女人隔着什么,具体是什么他匮乏的词汇形容不出来。但此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是他这辈子都无法理解、共情、跨越的东西。

那东西庞大而模糊,把她和他完美地隔离开来,此生他无缘窥得一二,更亲近不得。

强烈的失落感袭来,男人垂下头去,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

“行。我都答应你。”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复,蒋瑜满意地握紧了他的手,牵着他往前走,声音里没有什么温度:“那就回家吧。”

家。

她说家。

眼前一亮,冯树一扫之前的郁闷,跟着她走,抱着她吧唧在细粉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可是太喜欢你了!”

蒋瑜瞪了他一眼,嫌恶地抬手擦了擦脸颊,他亲到的地方。

冯树满心雀跃。

都没有关系。管隔着的是什么,蒋瑜怎么想。

女人嘛,有了孩子,就定下心了。

对此,冯树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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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瑜收了心,家务事开始学着做,就连上床也不和从前一样,一场下来和打仗似的。

虽然还是挂着冷冰冰一张脸,但会和人说话沟通就是好事。

她本来就聪明,从前是不爱做家务,心不在焉才做不好。这会儿用了心,家里上上下下收拾得又整洁又好看。

就连冯树那个挑剔了一辈子的老母亲,也挑不出一点错处。

每天忙完,吃完饭,蒋瑜就捧着花儿和书本,去找顾胜云。

不知是不是蒋瑜上次那么一闹,冯老四生怕赔了本,仍是长长链条锁着,到底不再动手。

顾胜云并不殷切地等待蒋瑜。

也不背诗了。

蒋瑜给她念书。

“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织着,厮杀着,这就是我们为之眷恋而又万般无奈的人世间。”

冯树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悲惨世界》,绿色书皮,破败不堪,泛黄的书页脆弱得仿佛一翻就碎。蒋瑜很爱惜,每一页都翻得极轻极轻,对待什么珍宝似的。

读完了,她给顾胜云擦身子。

好了的伤口愈合结痂又落痂,窗外也从炽热的夏日走到瑟瑟的秋季,落叶像蝴蝶翅膀一样蹁跹落下,碎在泥土里。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蒋瑜再次合上书页,无奈地望向角落里的女人。

顾胜云抱着膝盖,目光里汲不起一捧日光,她好像和外界失去了联系,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不是疯了,只是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封锁边境。

不让任何人进来,也不出去。

这是她自保的模式。

蒋瑜从顾胜云寂寂的眼神里看到荒芜的废墟,她想到文人形容的摧枯拉朽,台风过境后的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在一个秋日凉爽的时刻,蒋瑜将快要读完的《悲惨世界》合上放至顾胜云的床头,毫无征兆地开口。

“等读完这本书,你如果还想死,我们就一起去,好吗?”

顾胜云终于有了点反应,坏掉的日光灯忽然闪了一下似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僵硬凝滞地转过头,呆呆地望着蒋瑜。

冰冷的手指覆住她的,蒋瑜语调平静,平铺直叙,不带任何感情。

“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你也不会再伤心了。”

顾胜云怔怔地落下泪,靠进蒋瑜的怀里,嚎啕大哭,像个孩子。

温热的泪水沿着衣襟滑入脖子,蒋瑜无声地抱紧了怀里的女人,眼底灼灼闪耀着什么。

蒋瑜去老汪店里拿货,之前订的一批农药用完了,她来取新的。老汪假装忙碌,东翻西找,背对着她动作慌乱而缓慢。

“你婆婆没跟着你?”

这不是老汪第一次表现出对蒋瑜的喜爱,他想和她多待一会儿。

老汪这么说,蒋瑜当然也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藏着龌龊的肮脏东西从男人字里行间透出来。

有时候,她倒宁肯自己听不懂。

见蒋瑜没有回答,老汪回过身来,涎着脸摸了摸她滑嫩的手,近乎谄媚地笑:“上次……上次,你和你那个朋友欠我的,还没还呢。”

蒋瑜把手放在玻璃柜台上,没有缩回去,任他捏着手指,唇边挂着冷淡的笑,反唇相讥:“你欠我们的,也没还呢。”

老汪触电一样把手缩回去,畏畏缩缩地盯着她看,肥胖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夹不住的欲望横流:“上次你们打晕我的事情我还没说出去呢,要是给冯树知道你和我做了什么,肯定打你一顿。”

“要是冯树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肯定要被打死。”

蒋瑜不肯吃亏,从他手里抽出那瓶农药,烦躁地丢进背着的包里。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背,勾引的意图十分明显。

蒋瑜冲他笑了笑。

老汪愣住了,指尖传来酥麻的醉意。

蒋瑜朝他意有所指地勾了勾唇角:“不过,你要是想让我还,不也得看看时机么?”

老汪原本只想占占便宜,没想到蒋瑜真会回应,顿时欣喜若狂,他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看,激动地咽了咽口水。

“你、你要是愿意,我我可以给你所有想要的。我会对你好的,真的,你看,我比冯树差哪儿了?”

“所有的?”对这种说法,蒋瑜表示不信:“那你手机借我发条短信。”

话音刚落,老汪后怕地把柜台的手机收回了口袋,目光半点没从她脸上移开,笑眯眯道:“可以啊,不过这次我可不会再被你们骗了,你得先给我才行。”

蒋瑜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无所谓地点点头:“行啊,我婆婆去前头买菜了,一会儿就回来,十分钟你搞得定吗?”

老汪本是随口问问,没料到她竟真会回应,还任他为所欲为,眼底的光烁烁,他一把拉住了蒋瑜的手,火急火燎地把她往后院领。

蒋瑜被他拉着,踉踉跄跄跟在身后。

“快快快。”

胖子急速地解开裤腰带,额头渗着汗,蒋瑜像看猴戏一样坐在炕上,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望着他。

蒋瑜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勾人,老汪觉得下腹有团火就要烧起来,也顾不上了,伸手就要来拉她的衣服——

一只柔嫩的手扣住了他的,制止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老汪诧异地盯着她看。

蒋瑜眼睛亮亮地盯着他看,眼底烧着一簇怒火:“手机呢,给我发个短信。”

老汪拍开她的手,有点不耐烦,火急火燎:“唉,那么急做什么?你还怕我骗你不成?”

对这种说法,蒋瑜无声地笑,心肺窜出阵阵寒意。

昏暗狭窄的房间里陈设简单,炕上还脱着男人刚褪下来的裤子,老汪就穿着个四角短裤,一截粗胖的腿赘肉堆叠地站在那里,有碍雅观。

蒋瑜冲他笑了笑,那笑意却不入眼底。

她问他:“你上次,也是这么骗顾胜云的吗?”

“谁?”

在这里,顾胜云从来没有拥有过姓名。

一个没有名字的女人,模糊成了一个可以侵入的符号,可悲。

罢了。

盯着站在眼前肥胖如猪,动作迟缓的男人,蒋瑜将手搭上衣服上的纽扣,慢条斯理,逗弄着男人似的,一颗颗 、一颗颗地解开。

老汪看直了双眼。

“你那么急做什么呢?还怕我骗你不成?”

蒋瑜一点点地剥开自己,在陌生的男人面前,毫无羞耻地打开衣服,老汪就要趴上来,蒋瑜却抬起脚抵住他肥胖的肚皮。

几步的距离,蒋瑜盯着他,阴森森地笑。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上次是怎么骗我朋友的?”

老汪急得满头大汗,到口的肥肉眼看就要吞下,他哪里认得了这个?手指沿着光滑的大腿,摸上她细嫩柔滑的脚踝,讪讪地笑。

“这、这怎么能是骗呢?我是真的要开车把你们送出去的呀,如果不是你们后来打晕我的话,你们现在不早就跑了吗?”

他还以为蒋瑜不知道他没带车钥匙过去呢。

蒋瑜嗤笑一声,收回脚,一点点,慢吞吞地把自己剩下的衣服褪下来,盯着他贪婪的眼睛,又问:“我跟了你,你真会把手机给我发短信吗?”

“会的,会的。你别浪费时间了,快点。”

老汪抓住了她的手,就要压上去。

蒋瑜也不反抗,就势被他压倒在床头,天花顶簌簌的白粉,粉尘飘落,有只壁虎在上面匍匐着。

被男人沉沉地压着,衣服窸窸窣窣摩擦间,蒋瑜忽然开口,语气冰冷至极。

“你老婆,就死在这个房间吗?”

老汪瞬间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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