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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七月,在探听到朝鲜三道(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水师统制使换人的消息后,小西行长乐不可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李舜臣搞倒了!现在朝鲜换上了元均这个草包,日军日后想要反攻汉城,不是易如反掌吗?

小西行长故伎重演,继续私下派间谍罗时要,加大在汉城散播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关系势如水火的“消息内幕”。

元均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意得志满,满世界找地方刷军功,根本不加辨别,轻易就吞下了小西行长这只有毒的鱼钩。

七月十四日,元均率朝鲜水师全军倾巢出动,大喇喇的向日军重兵屯聚的釜山浦驶去。

注:明日双方议和后,明军全部依次撤出朝鲜,日军却借口船只短缺,就近在朝下东南沿海地区修建了各式根据地,明显就是想赖着不走,等待机会继续反攻。

日军对朝鲜水师的动向了如指掌,早就布下了口袋阵,等着元均往里钻。

当元均率领着船队行进到釜山浦附近的绝影岛时,天色已然昏暗了下来,从海面上远远望去,前方影影绰绰有无数条日军船只在游弋着。

见此情景,庆尚道右水使裴楔知道再往前走,朝鲜人肯定捞不着好果子吃,便苦劝元均回师,修整一段时间再找机会击破日军防线。

可元均却像打了鸡血一样,执意上前,还一个劲儿的揶揄裴楔:“跟着李舜臣打过几仗以后,怎么越来越胆小呢?今天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大家伙努把力,将倭寇全部赶下海喂鱼!”

元均根本没有考虑过,大部队从闲山岛到釜山浦,底层的丘八水手们已经划了整整一天的船,早就没力气了,朝鲜水师的队形逐渐东倒西歪。

而小西行长却并不着急吃掉他们,反而像看着猎物一样戏耍起来了:

日军故意派出少量船只和朝军接战,没一会儿又假装不敌四散奔逃,目的当然是想分割朝军主力,一举将其歼灭;

而元均这边,仍看不出日军的把戏,且他的心情逐渐焦躁,根本不适合再在前敌指挥作战。

日军就这样把元均引入了自己的包围圈——巨济岛的永登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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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永登浦上,日军早已埋伏好了50船规模的陆军。

这就是小西行长厉害的地方——水军在外,将包围圈逐渐缩小;陆军在里,搞中心开花。

朝军也没想到日军会给他们来这一手,还以为自己将日军驱散,正准备在永登浦靠岸下船,补充淡水再休息一晚。

正当他们毫无防备之时,永登浦上埋伏着的日军突然杀出......

慌乱之中,朝军大部被杀,只有一小部分跟着元均拼死突围,逃到了漆川岛。

日军当即出动500艘快船紧追不舍。

七月十五日夜间,日军完成对漆川岛的合围,10余艘日船悄悄潜伏在朝军舰船两侧,只待天一亮,便发动总攻。

而朝军士兵对此仍一无所知。

至此,胜负其实早已有分晓了。

03

十六日拂晓,日军率先发动进攻。

朝军水师前队一触即溃。

就在元均急命余下的主力部队解开船缆,准备和日军大干一场时,事先埋伏好的10余艘日军船只趁机开炮。

由于射程过近,朝军的火炮虽然放的很多,挨炸的却大多是自己人,现场一片大乱,朝鲜水师死伤者不计其数。

全罗道右水使李亿祺、忠清道左水使崔湖、助防将裴兴立、咸平县监孙景祉等一大批将领全数阵亡。

只有庆尚道右水使裴楔突围成功,带着剩下的12条船,退到了闲山岛朝军大营。

元均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和顺天府使禹致绩等人在化妆之后弃船上岸,想从陆路逃走。

可日军哪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当即派出大队人马尾随追击。

元均饭量很大,一顿能吃一斗米、五六条鱼外加三四只烧鸡,因此太胖,很快便被日军截住,乱刀分尸。

虽然元均丧身辱国,不过李昖还是念他战死疆场的份上,追封他为原陵君。

04

元均腿一蹬算是痛快了,可面对朝鲜眼下的局势,李昖还得硬着头皮顶下去。

没办法,李昖只能让参赞郑期远再次跑到北京去找大明朝廷求援。

可兵部尚书石星却给郑期远浇了一盆凉水:你们朝鲜应该学会自己防备日本,不要什么事都依赖天朝。整天麻烦我们给你们出头,你们国王李昖难道只会躺平吗?

《明神宗实录》载:“朝鲜国王李昖以倭情紧急请救。兵部言:此奏乃去年十一月以前事,是时册使未回,日本以朝鲜遣使官卑礼薄,不纳其使,归报有仍欲索要王子等语。今杨方亨奏报,封事已竣,止是责备朝鲜礼文,已经覆议令沈惟敬调戢矣。其请兵一节,宜敕朝鲜自为提备,不得专恃天朝救援。得旨:行朝鲜国王,修备修睦,以保疆土,毋得偷安起衅。”

言下之意,大明已经对这种既要出工也要出力,还要出钱的行为厌烦了。

就算大明肯出兵,那从计划出兵到深入朝鲜境内,最快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

这可怎么办呢?

李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朝鲜行刑曹判书金命元和兵曹判书李恒福见状,提出了个大胆的请求:“为今之计,只能起用李舜臣继续担任朝鲜三道水师统制使,死马当活马医,或许才会挣得一线生机了!”

李舜臣此前被贬为一介白衣,李昖还亲口对臣下说过,对李舜臣“永不叙用”,这会儿他们站出来保荐李舜臣,那是担了政治风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打成同党,陪着李舜臣一起去海边喝风去。

李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只要能打退日本人,自己打自己脸也无所谓,让李舜臣即刻就任,率领已经几乎不存在的朝鲜水师,抵抗日军的进犯。

就这样,前一天还在晋州军营里充当大头兵的李舜臣,又被委以重任,做起了救火队长。

05

此时的三道水师统制使可不是什么美差,而是人人避之不及的火山口,替死鬼的代名词,随时都可能壮烈牺牲。

拜元均所赐,现在整个朝鲜水师归了包堆大小船只加在一块儿只剩下12艘(庆尚道右水使裴楔从漆川梁带出来的)。

上次,李舜臣能靠着秘密武器——龟船,打赢日军,可现在呢?

龟船一艘都没有了。

注:此处龟船的数量问题,根据《李忠武公全书·卷九》载:“收拾兵船,分付诸将,妆作龟舰,以助军势。”也就是说,李舜臣把普通战船化了个妆,只是从外形看,有点龟船的样子了,但并没有做彻底的改装,因为时间实在不够了。

12艘老旧战船,数千心胆俱丧的败兵,怎么可能是挟大胜之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日军的对手呢?

何况李舜臣之前受尽了不公正待遇,就算此时他弃船登岸,带着水军搞陆战,朝鲜上下也不好指责他什么,双方实力悬殊实在太大了。

可李舜臣忠君报国之心依旧不改,囤积军械,积极备战。

在给李昖的奏疏里,李舜臣披肝沥胆:

“臣若不死,则贼不敢侮我矣。”

一心为国,昭然可见。

权文海《宣庙中兴志》载李舜臣奏疏原文为:“自壬辰至于五、六年间,贼不敢直突于两湖者,以舟师之扼其路也。今臣战船尚有十二,出死力拒战则犹可为也。今若全废舟师,是贼所以为幸,而由湖右达于汉水,此臣之所恐也。战船虽寡,微臣不死,则不敢侮我矣。”

06

其实,李舜臣最担心的,是日本水军会趁朝鲜兵力空虚之际,从西海取道汉江,直插王京(今韩国首尔),掏了朝鲜的老窝。

到时候可就啥也玩不转了。

万幸的是,日军当中并没有高超眼光的政治家,各大名也是互相保存实力,没有尽力战斗,朝鲜这才得以腾挪闪转,不至于速亡。

万历二十五年八月底,李舜臣再次整军出海,由于海军力量还是很弱小,只能挑选着预先打击日军的后勤给养船,先后在兰浦打了两仗,共歼灭日舰21艘。

随后,李舜臣将舰队撤往地势险要的珍岛一带。

珍岛是朝鲜半岛最南部的一个小岛,这里距离陆地很近,而且水情相当复杂,即使是常年生活在此的老渔民也不敢拍着胸脯说每次都能安全通过;

最绝的是,在珍岛与朝鲜半岛的衔接口只有一条狭长的鸣梁海峡,海峡最窄处不足250米,大型舰队根本无法展开,形成有效攻击。

鸣梁海峡位置 红框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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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梁海峡位置 红框内

没错,鸣梁海峡就是李舜臣给日本人挑选的上佳葬身之地!

为了更好的瓮中捉鳖,李舜臣还在鸣梁海峡的东西两侧,暗设了大量铁索和木桩。

同时,李舜臣有意放掉了兰浦一战中所有的日军俘虏,目的自然是让他们回去送信。

干完了这一切,剩下来唯一要做的,只有守株待兔了。

07

功夫不负有心人。

九月十六日,江面上果然出现了大批量的日军水军舰船,指挥官藤堂高虎率领两万日军,分别乘坐着330艘船,气势汹汹朝珍岛杀来(其中主力战船130艘,另有补给船200艘)。

藤堂高虎信心十足,李舜臣这几船破舢板,哪里是他的对手?

要搁在平时,李舜臣如果敢单挑藤堂高虎,那绝对是找死的行为。

可等李舜臣充分利用了地利之便后,战况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舜臣亲自带着旗舰前出诱敌,等藤堂高虎上钩之后,朝鲜水师的6艘板屋船立即封锁住日军后路,剩下的占住鸣梁海峡的东西出口,各式火铳、开花弹不要钱似的一股脑儿砸向日舰,一轮齐射过后就干残了30多艘,日军这会儿是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有硬着扛住朝鲜水师的攻击,看能不能硬生生的撕开一条口子(只能欺负朝鲜水师的舰船实在不够数了)。

最终,日军在付出被击沉击伤各类船舰一百三十多艘的空前损失后,才万分狼狈的撤出战场,而反观另一方,在李舜臣运筹帷幄的指挥下,朝鲜水师未被击沉一艘!

同时,朝鲜水师在战斗中还打死了日军水军前锋来岛通总(七年抗日援朝战争中唯一战死的日本大名级人物)。

13 VS 330,能够打出这种战绩,在世界战争史上也是独一份的。

更重要的是,鸣梁海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替大明保住了黄海的制海权。

如果真让藤堂高虎取得突破,后世甲午海战和麦克阿瑟在仁川登陆的戏码就得提前300多年上演了.......

参考书目:《李朝实录》、李舜臣《乱中日记》《壬辰状草》、申炅《再造藩邦志》、权文海《宣庙中兴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