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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的小县城里,家家户户都过着勤俭持家的日子。我家也不例外,父母年纪都不小了,仍在一家小作坊做着纺织工人。收入微薄,仅够维持温饱。
"咱们攒点钱过年吧,别让女儿露馅。"母亲对父亲说,语气中满是无奈。
"放心吧,我这不是正在加班赶活儿呢么。"父亲撸起短袖,露出健硕的手臂,"只要女儿高兴就行。"
我是家中独女,从小就被父母宠爱有加。虽然家境拮据,但他们从不吝啬对我的疼爱。我长相俊秀,个头比同龄人高一些,性格内向害羞,最大的特点就是孝顺父母。
看着父母年复一年的操劳,我的心里常常酸酸的。我多么希望能早日挣钱,让他们幸福安康地过晚年啊。
相比母亲,父亲的个性就要棱角分明得多。他是个固执的人,脸上老早就长满了沟壑,眼神常常带着严肃。尽管家境贫寒,但他对外人从不示弱,甚至有些自负。
有一次,父亲看我穿了母亲给我做的旧棉衣,就板着脸训斥我:"做人要有点骨气,别让人瞧不起咱们啊!"
从那之后,我便知道了父亲对面子的那份执着。
大年三十当天,我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先是拖地擦桌,把年夜饭的食材洗净备好。接着又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的地方都打扫了个遍。一直忙到天色暗下来,我才舒口气,坐在炕上歇息片刻。
"辛苦你了,女儿。"母亲见我额头渗出汗珠,连连夸赞我勤快。
"应该的,过年嘛,咱们可得把家里收拾干净。"我笑着回答。虽然有些累,但看到父母欣慰的神情,我就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就在我以为可以好好过个节的时候,父亲却突然板起了脸,叫住了我。
"女儿,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爸?"我有些疑惑。
"咱们今年的年礼太寒酸了。你婆婆那边,可是你亲家,理应备些厚礼走走亲戚。"父亲脸色严肃,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咱们实在拮据……"我犹豫着,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打断了。
"你说什么?拮据?就是因为拮据,咱们更要争口气啊!"父亲提高了嗓门,"听好了,你给婆婆买身上好的,咱们可不能丢人现眼!"
不过,看着父亲那双眼睛里的坚决,我心里明白,他是断然不会改变主意了。
"爸,您这要求太过分了些。"我斟酌着开口,"您瞧瞧,咱们一家的日子就已经够苦了,哪里还剩钱给亲戚买礼物?"
"你个小丫头,怎么就学不会替父母着想了?"父亲皱起眉头,脸上满是不满,"你婆婆可是你亲家,是咱们这一亲家的气节所系啊!"
"那您指望我去哪里弄那么多钱?"我急了,几乎要哭出来,"您总不能指望我去偷抢吧?"
"胡闹!胡闹!"父亲粗着嗓门训斥我,"你就给我好好想办法,别让我们这一家在外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面对父亲的斥责,我低下头去,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母亲见状,连忙上前劝解父亲:"行了行了,就这么办吧。女儿还小,你别为难她了。"
"你就别插手了!"父亲甩开母亲的手,脸色阴沉得吓人,"咱们做父母的,就得给孩子正确的人生观!她若是学不会这些,将来可怎么办?"
就在我为难之际,母亲走到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神色复杂,似乎也有些为难,但还是轻声对我说:"女儿啊,你且先答应你爸的要求吧,将就着买点什么。等过了年,咱们再想办法。"
我点点头,心中并没有多少希望。可看着母亲眼中满怀期盼的神情,我还是决定先听从父亲的吩咐。
"拿着吧,就当是给婆婆的一点心意。"母亲说着,眼睛微微泛红。
就这样踌躇反侧,我已走到了县城里的布庄街。听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声,看着各色各样的商品,我的心越发烦乱起来。
正当我百般纠结之时,一件鲜红色的衣裙映入了我的眼帘。我走上前打量,发现那是一件女式长袍,做工考究,红云绣花,煞是好看。
"小姑娘,要买这身衣裙吗?刚到货的,质量上佳。"一位衣商见我驻足,急忙招呼起来。
"多少钱?"我迟疑着问。
"一百二,价廉物美哦。"
我心一横,从口袋里掏出了母亲给的钱,刚好一百二十块。眼见钱就快所剩无几,我咬了咬牙,还是把钱付了下去。
"小姑娘,给你打折,就一百块吧。"衣商见我掏钱,立马又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我摆摆手,把钱一股脑递了过去。眼见钞票离手,我的心里竟有些发虚,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笔开销是否过于奢侈。
不过,想到父亲对我的嘱咐,我还是硬着头皮把衣裙拿了回去。一路上,我无精打采的,心里愁云密布,完全体会不到过年的喜庆气氛。
大年初一,我拎着那身价格不菲的衣裙,怯生生地来到了婆婆家。一进门,婆婆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我暗自舒了口气,以为她会欣喜地收下礼物。
谁知,等我献上那件红袍时,婆婆的笑容却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啊?"婆婆满脸不悦地质问我,"你家现在是有钱了,竟然买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礼?"
"这、这不是……"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却被婆婆一句话生生打断。
"你们家还不是穷途潦倒吗?怎么就舍得买这么贵重的东西?简直就是挥霍无度!"
婆婆说着,便把衣裙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我看着那件我辛辛苦苦买来的礼物被践踏在脚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就在我痛苦万分的时候,父亲也赶到了现场。看到地上的衣裙和我哭泣的模样,他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父亲急急忙忙地走上前来,一把扶起了我。
我哽咽着把经过说了一遍。父亲先是面色铁青地瞪了婆婆一眼,接着便转过头来,神情无比内疚地看着我。
"对不起,女儿。"他说,"是爸爸太固执了,竟然让你做出这种事情。"
父亲无比内疚的神情,让我心头的怒火一下子消了大半。我们相视无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诚挚的歉意。
"女儿,对不起啊。"父亲终于开口,语气低沉,"是爸爸太较真了,竟然逼着你做出这种糊涂事。"
"爸,您别这么说。"我连忙握住父亲粗糙的大手,泪水再次涌上眼眶,"您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一家的体面。我理解您的良苦用心。"
父亲摇了摇头,脸上尽是自责之色:"可是我的做法伤害了你,这是我做父亲的大错特错啊。"
我用力点点头,眼里噙满了泪水:"没关系的,爸。您已经意识到错误了,我们就从头来过好不好?"
父亲紧紧地拥抱住了我,语气坚定:"好,女儿。从今往后,爸再也不会勉强你做违心的事情了。"
就这样,父女俩相拥而泣,彼此心中的芥蒂终于销化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理解与亲密油然而生,化解了我们之间的隔阂。
就在这时,婆婆见状,也有些于心不忍了。她上前拍了拍父亲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行了行了,你们父女别伤心了。其实你们的心意,我早就明白了。"
父亲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婆婆。
"你们一家人,虽然家境拮据,但心地都很善良。"婆婆说着,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你们用这么珍贵的钱财买礼物给我,就是希望我过得好些。可是,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些物质上的东西。"
"那您想要什么?"我问。
"我只希望你们一家人和和睦睦,永远相亲相爱。"婆婆语重心长地说,"钱财是暂时的,家人的感情才是永恒的。只要你们能相互理解,彼此关爱,就是对我最大的孝顺了。"
听了婆婆这番话,我若有所悟。是啊,物质固然重要,但比之亲情却是微不足道。我们之所以会发生这么多争执,正是因为过于看重了金钱,而忽略了感情的可贵。
我看向父亲,只见他神色黯然,似乎也在深深反思什么。过了良久,他终于重重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婆婆说得对。"父亲开口了,语气坚定有力,"这些年来,我太过执着于名分体面,竟然忽略了最宝贵的亲情。从今往后,我定会三思而后行,好好珍惜家人的感情。"
说完,父亲看向我,眼神里尽是歉意与决心。我会意地点点头,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孝顺父母,与他们相互理解、相互关爱。
就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在婆婆家团聚了。婆婆亲自下厨,为我们精心烹制了一桌子美味佳肴。看着满桌的年味儿,我们你一句我一句,笑语喧哗,气氛其乐融融。
"爸爸,妈妈,新年快乐啊!"我举起酒杯,祝福道。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父母亲和婆婆也高高举起酒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酒过三巡,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愉快了许多。父亲搂着母亲的肩膀,神采飞扬;母亲则是眉开眼笑,满面春风。就连一向严肃的婆婆,此刻也止不住偷偷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这一刻,我的内心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幸福与祥和。有了亲人的陪伴,哪怕贫穷,生活也会变得充满阳光。
吃过团年饭,我们又聚在一起闲聊家常。父亲难得地敞开心扉,跟我们诉说着年轻时的种种趣事。每当他说到什么有趣的话时,母亲和婆婆就会开怀大笑,整个屋子里洋溢着温馨的气息。
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模样,我不禁深深地思考起了人生的意义。原来,亲情比金钱更加珍贵;理解与关爱,才是生活的最高境界啊!
就在此时,父亲突然转过头来,郑重地对我说:"女儿啊,过去的日子里,爸爸总是囿于名分,勉强你做违心的事情。从今往后,爸一定会尊重你的想法,用欣赏和理解对待你。"
我点点头,泪水再次在眼眶里打着转:"谢谢您,爸。您已经是最好的父亲了。"
父亲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你也要牢记,家人的感情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只要我们相亲相爱,哪怕贫穷,也会过得快快乐乐的。"
我用力点头,把这番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是啊,金钱是短暂的,唯有亲情,才是永恒而可贵的。我定会珍惜眼前的亲人,与他们相互理解、相互关爱,共度残生。
就这样,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们迎来了新的一年。我深知,往后的日子里,定会有更多的挫折和考验。但只要我们一家人同心同德、相互扶持,就一定能够渡过任何艰难,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
大年初一那天的经历,对我的影响是深远而持久的。从那以后,我变得更加独立坚强,对生活也有了更为深邃的理解。
父亲说得没错,金钱固然重要,但比之亲情却是渺小的。有了家人的理解和关爱,哪怕贫穷,生活也会变得充满阳光。而一味追名逐利,反而会让人失去最宝贵的东西。
怀着这样的信念,我在父母的支持下,一步一个脚印地完成了学业,最终考入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虽然家境拮据,但父母仍然千方百计为我支付了全部学费,只为让我能无后顾之忧地追求理想。
大学期间,我时常会想起父亲当年的固执,还有婆婆的那番话。正是那次经历,让我意识到了亲情的可贵,从而矢志不渝地学习,希望将来有朝一日能够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虽然收入不算太高,但我仍然勤勤恳恳地工作,攒下了不少钱财。
每每回到家乡,我都会把大部分工资存起来,只拿出一小部分自己花用。而那些存下的钱,我都悄悄给了父母,希望能够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
起初,父母还坚决不收。但在我的再三劝说下,他们终于打消了顾虑,欣然接受了我的好意。从那以后,他们的生活终于有了改观,不再像从前那样节衣缩食,连年节都过不好了。
不仅如此,凭借自己的勤奋好学,我很快就在单位小有成就,得到了上级的重用和赏识。就在我事业有声有色之时,一位公司的高层向我介绍了她的独生子,希望我们能够结为连理。
一开始,我还有些犹豫。但想到父母年事已高,我作为独女,理应尽早成家,让他们吃吃孙儿的亲孙福。于是,在经过几番考虑后,我还是接受了那位高层的介绍。
我的未婚夫是一位很不错的人,不仅事业有成,而且为人谦逊有礼。我们很快就相见恨晚,在朋友的祝福下喜结良缘。新婚当天,父母含着眼泪,满怀期望地把我嫁了出去。临行前,父亲紧紧拥抱着我,语重心长地嘱咐我好好过日子。
结婚后的日子,我过得非常幸福美满。丈夫体贴入微,工作也逐渐上了轨道。可每每想到年迈的父母,我的心里就会泛起一股淡淡的忧伤。
是啊,父母已经老去,而我却在外过着优渥的生活,岂非亏欠了他们?是该好好回报他们的养育之恩了。
就这样,在丈夫的大力支持下,我开始筹措着把父母接到身边来住的打算。可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父母时,他们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
"傻孩子,你为何要这样呢?"母亲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宠溺,"我们老两口在家乡已经习惯了,舍不得离开那些熟悉的环境。"
"可是,您们年纪那么大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啊。"我焦急地说,"您们跟我住,我能时刻照应您们,您们也能天天看到孙子孙女了。"
"傻丫头。"父亲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你就别操那份心了。我们老两口在家乡过惯了,哪里还需要你这般操劳呢?"
"可是……"
"没有可是!"父亲打断了我的话,语气坚定,"你就好好在城里工作,过你自己的生活吧。只要你们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我们就放心了。"
看着父母笃定的神情,我再三哀求也无济于事。终于,我只好作罢,专心于工作和家庭。不过为了多陪伴父母,我会抽空常常回家乡探望他们,与他们叙叙家常,聊聊天。
就这样,在我事业的同时,父母也过着清闲安康的晚年生活。每当我回到家乡,看到他们神采奕奕的模样,我的心里就会涌上一股淡淡的欣慰。
可是,岁月如梭,人生无常。就在我以为可以常常陪伴父母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魔却夺去了父亲的生命。
那是一个寻常的下午,我刚刚下班,正准备回家。突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告诉我父亲病危的消息。我顾不上其他,立刻买了机票,连夜赶回了家乡。
可当我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时,却已经来不及了。父亲就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胸膛再也没有起伏。母亲蹲在一旁,痛哭流涕,泪水簌簌而下。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也夺眶而出,泣不成声。
就这样,我失去了挚爱的父亲,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之一。我们之间的缘分,就这样戛然而止,令我痛彻心扉。
父亲的遗体被火化后,我含泪把他的骨灰安放进了骨灰盒。看着那个小小的盒子,我的心如同被生生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除了无尽的痛楚,再无其他。
那一夜,我抱着父亲的遗像,哭到天明。我痛恨自己当初没有听从父亲的话,把他们接到身边好生侍奉。如果当时我再固执一些,或许就能多陪伴父亲最后的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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