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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雕塑家、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的青铜组雕《神遇——孔子与苏格拉底的对话》,日前在希腊古市集遗址落成揭幕。

这一创意,的确极具艺术想象力——两位古代圣哲跨时空对谈,彰显不同文明互鉴、人类休戚与共的胸怀和理念。

说“神遇”,一点不假。这二位,不仅空间上相隔万里;时间上,孔子生卒为公元前551-前479年,苏格拉底约前470-前399年,亦不属一代人。

但即然是“神遇”,夜深人静之时,两人也便有了一番“隔时空”但确实推心置腹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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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先一步恭敬施礼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前辈接受我诚挚的钦佩之意!”

孔子连忙合掌还礼,说:“苏子客气了!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岂敢承受前辈之名?三人行,必有吾师焉。算上促成谋面的吴子,苏君可为吾师矣。”

苏格拉底回道:“先生过谦了。中土以‘子’称为尊,那还是称您孔子吧。”

子曰:“子,本阳气动而万物兹,人以为称,言万物兹于下。吾亦称君苏子。”

苏答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子曰:“苏子盛名远播中土。纷纭传说苏君倡导科学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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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叹口气说:“这可真是以讹传讹了。”

“的确”,他说:“年轻的时候,本人曾对‘自然科学’深感兴趣,也算熟稔米利都人的大地偏平说和意大利人的地圆说,还有芝诺等人的数学难题,等等。

“不过,我生活的那个伯里克利时期,是个‘科学破产’的时代。特别是爱利亚学派的巴门尼德那伙人,搞得一切‘科学’似乎都很虚伪,人们就纷纷放弃对‘科学真理’的关心,都去追求人世生活的成功了。本人也不能免俗啊,于是转而研究其他。这里面的坎坷,也是一言难尽!”

这话,勾起了孔子心事,随声应道:“吾于春秋末世,天下失去常道久矣,耗费十四年,周游诸多国,没人接受我的主张。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啊!”说完叹一口气。

二人皆不免啧啧,瞬间有了一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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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整一整心情,说道:“到底比不上先生您呐。我知道,连达巷那个很偏僻地方的人也说:孔子是多么伟大,他博学多才绝不局限于某一方面。”

孔子连忙摆摆手:“我可没有什么专长。专于驾车?专于射箭?或许更会驾车吧。其实,我终乃一个教书匠耳。”

苏子说:“这也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先生韦编三绝,诲人不倦,弟子三千,贤者七十,的的确确桃李满天下。”

孔子一脸谦虚,心里多少有一些得意,嘴里却嚅嚅地说:“精通六艺的弟子只有七十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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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不禁露出艳羡之情:“我年轻时干过各种事情,还当过兵,也在街道、集市上耗费了太多时光。老了之后才教授学生。能称上得意的弟子就两个,色诺芬和柏拉图。他俩都比我小了将近50岁。”

缓了口气,他说:“这两个人还算有出息。色诺芬是史学家,在军事史方面有些成就,写了一部《回忆录》。柏拉图搞哲学,著作比色诺芬还多一些。”

孔子接话道:“苏子这两位高徒皆有名气。他们也念兹在兹,经常说到自己的老师。”

苏又叹气,说:“这两个人搞不到一起。我一生没写什么东西,所有思想都传授给了他俩。可这两个人说出来的,却又常常抵牾。色诺芬更朴实一些,人们多认为他的话更可信。柏拉图绝顶聪明,可转述我的话就多少打了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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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打圆场说:“后人说起柏拉图《裴多篇》对苏子的记述,以为可与阿里斯托芬的《云》相互印证。这个学生对恩师还是尊重并且为后世留下了可信说法的。”

苏格拉底点一点头,说:“总算他俩能让后世大致了解我的学说吧。”

讲到自己的学说,他来了兴致,说道:“我曾经想从安那克萨哥拉那里寻找‘万事万物都安排得最合理想’的学说。结果大失所望。不得不自己搞了一个‘前提说’。也就是思考问题,别去管‘事实’,不要强求从‘事实’出发,而需从人们对‘事实’所做的‘陈述’或者‘命题’的逻辑入手,然后再去研究由此推导出的结论。我的母亲是个‘助产士’,我把这种方法就叫‘助产术’。”

孔子听得仔细,略一沉思,突然道:“必也正名乎?”

苏子不无欣喜,说:“是这意思,是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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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也来了精神,语速也明显加快:“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苏格拉图忽然就有了找到“知己”的感觉,连连颔首称是,说:“这就是贵土著名的‘名实说’吧?”。

他兴趣大增,说:“愿与先生探讨。本人觉得,任一个具有明确意义的‘名词’,比如‘善’‘美’‘人性’,都是 ‘理念’或者‘表象’,是一种‘形式’。”

孔子似在纠正,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苏子略有疑惑,问:“‘形式’与‘本质’,定要联系在一起么?不可以单独讨论么?”

孔子看着苏子,微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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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想缓和一下气氛,讷讷地说:“柏拉图收了个学生,叫亚里士多德,算是我的徒孙吧,也是绝顶聪明。有一点向他老师,硬说我没把‘形式’这件事讲清楚,而是柏拉图在《会饮篇》《理想国》里转述这件事时美化了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句话,孔子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忽然想到孔门后学董仲舒纂修儒学的事情,生生又咽了回去,终究忍住没说出口。

苏格拉底缓缓地说:“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还算有良心,他俩都承认,他们的老师或者师爷,在逻辑方法上还是有贡献的。第一是‘归纳法’;第二是‘一般定义法’。我这‘一般定义法’,主要用在论说伦理问题上。”

孔子轻咳两下,“额”一声道:“中土一些后人,不无轻蔑地说我只知道讲伦理,原来苏子也研究伦理呀。”好像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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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一下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人在世间行,哪个有智慧懂知识的人,能绕开伦理这件人世间的大事呢!泰勒斯、毕达克拉斯、赫拉克利特那些人,谁又没谈过伦理这件事?”

孔子深有同感,叹口气道:“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you)。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苏子未必通古汉语,但大致意思听懂了,于是眼睛放出光来。

他说:“我生活的年代,正是伯罗奔尼撒战乱时期,很像先生所在的春秋战国阶段,礼崩乐坏,人心不古,我感觉自己有责任劝导人们‘认识自己’,努力探索道德和关于人的术语含义,支撑支离破碎的社会伦理局面。”

孔子点头赞道:“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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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颇为感动,说:“除了前面说到的‘前提说’,我教给学生的,主要是伦理和政治学。柏拉图的《辩诉篇》,记述了我对‘伦理’的主要论点。我觉得,要让人们对宇宙的关注,转移到‘理性的实际应用’,也就是‘关心’和‘照管好’自己的灵魂,这样才能使‘自己的灵魂臻于至善’。”

孔子说:“是呀是呀!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

苏子一时难明其深意,但知道是在称赞他,于是便接着说:“大多数人,更关心自己的地位和财产,而不是关心自己的‘灵魂’,以致毁灭了‘真实的自我’。”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顿一下,他接着说:“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苏仍不甚了了,便附和道:“是的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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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着阐释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人的幸福直接取决于灵魂的好坏。可人们因为并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所以往往与幸福失之交臂。他赞成“善”是“中性”的“成就”,掌握了对“善”的理解,就可以建立一种普遍适用的道德和幸福标准。

孔子听到这里击一下掌,轻呼曰:“中者也,天下之大本也;和者也,天下之达道也。”

苏子听懂了,惊叹道:“先生也这么想么?”

孔子道:“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者也,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看到苏子似懂非懂,孔子详细讲到,“天道”是不可违的“大道”,后人叫作规律。“人道”由“天道”而生。所谓“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个“化成”的过程,即为“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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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不禁叫一声“好”,再致一礼曰:“听子一席话,真真相见恨晚矣!”

不知不觉间,天已微曦。隐隐约约传来远处晨练者的噪杂声。

孔子说:“与苏子幸会。知道你对‘为政’还有诸多高见。今次不妨先切磋至此,得遐再细细请教。”

苏子亦相学抱拳拱一拱手说:“先生讲请教言重了。久闻先生学说博大精深,倒是要很好请教了。”

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作声。二人心里同时想:这个吴子到哪儿去了,把我俩就立在这里,也不再管没日夜的站着累不累?

想到这儿,二人都皱一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