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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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庆柳将军

雨过独树镇

李庆柳

二十五军越过平汉路,在湖北枣阳七里冲与堵击我军的敌四十四师萧之楚部激战之后,即转向桐柏、唐河之间,进到河南的平原地带。

离开山区,来到这人生地疏的平原,真像鱼离开了水一样。部队缺乏平原作战的经验,加之这一带又在公路干线旁边,时刻都能够受到敌人的攻击,因此上级决定从方城以北的独树镇插到公路西边去,迅速进入伏牛山区。

从过了平汉路,敌人就前堵、后追,不离身地跟着我们转。因此,徐海东军长经常在后卫指挥打敌人的追兵,掩护整个部队前进;吴焕先政委经常在尖兵连,指挥打堵击的敌人和及时地决定行军路线。那时,我在军政治部工作,行军时经常和吴政委走在一起。

向独树镇行军那天,毛毛细雨一直不停,西北风也一阵紧似一阵。此时已是十月初,我们穿的衣服湿得贴着脊背,冻得直打哆嗦。满路烂泥,脚踏下去,就像有人拖住了一样拉不动腿。

约莫晌午时分,前边的同志就嚷着:“看见独树镇了。”果然,不一会我们就看见一片房屋坐落在田野中,一条公路从中间穿过。在蒙蒙的细雨中,起伏绵长的伏牛山,也出现在独树镇背后。吴政委一面走,一面向大家打着招呼:“加油走啊同志们,快到山区啦!”在这一望无边的平原上,被敌人前堵后追连打个盹都不安宁,我们怎么不向往着早点到达山区啊!现在看到了大山,同志们高兴极了,越走劲头越大。

突然,前面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枪声。大家还没弄清是发生了什么事,机枪也哒哒地叫起来。尖兵连唰的一下散开卧倒了。这当儿,几个手枪团的战士呼呼跑来,向吴政委报告说是白匪庞炳勋的部队企图阻止我们西进。他的话刚讲完,诱过蒙蒙的细雨,便看到一大群敌人灰狗似的独树镇里涌了出来。子弹嗖嗖地掠过我们头顶,炮弹也咣咣地在我们身边爆炸了。这是多么令人关键、心焦的时刻啊!在一片几乎连一点可隐蔽的地方都没有的开阔地里,怎么作战呢?撤退吗?只要我们一动脚,敌人就会压过来。而且在我们的后面,同样是一片平川,敌人的追兵还紧跟在尾后。撤到哪里去?我们都看着吴政委,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决定。吴政委仍像往常一样镇静,沉默了片刻,才从容不迫地命令通讯员要后面的部队跑步赶上来。然后又继续注视着前面的尖兵连。

尖兵连的战士们都趴在湿地上,紧张地搬弄着枪,可就是没有一个人射击。怎么回事?我仔细一看,才发现战士们的手已经冻得拉不开枪栓了。就在这时候,从镇子的两侧又涌出两股敌人,成包围形状向我们压来。敌人没有遇到抵抗,更疯狂起来,一面猛烈地射击,一面嚎嚎地喊叫着。忽然,尖兵连的战士们开始动摇了,有些人从地上爬起,向后跑来。

就在这危急的关头,吴政委甩掉身上的大衣,顺手从警卫员身上唰地拔出一把大刀,高高举在头上,猛喊着:“同志们,这是决定我们生死的关头,不能退。共产党员们跟我来!”他的声音是那样坚定,由于情绪激动,被雨水浸冻得苍白的脸上,泛出了一层红光。他喊完,提着刀,转身便迎着退下来的战士跑去。一面跑,一面又喊:“后退是死路一条,坚决把敌人打退!”我们一些机关干部听到他的号召,紧跟在他的后面,向前跑去。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念头:一定要和吴政委一起,一定要堵住敌人。尖兵连退下来的战士看到政委,好像突然醒悟过来似的,转回身,飞快地又跑到原地卧下。

这当儿,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战士们两人一伙,帮着拉开了枪栓,推上了子弹。机枪射手们用手帕套住扳机向后拉,机枪也叫起来了。吴政委爬在第一线上,手里紧握着大刀,脸上沾满了子弹溅起的泥水。他两眼放射着怒火,死死盯着渐渐逼近的敌人,支起一条腿,时刻准备一跃而起。

我们虽然机枪、步枪、手枪一齐向敌人开火,但火力还是十分弱。三面的敌人仍不要命的往上冲。眼看敌人快冲到我们跟前了,吴政委忽地站了起来,大刀一挥刚要冲上去,又被警卫员一下按倒了。就在这时,尖兵连的连长,擎着雪亮的大刀,狮吼一般喊道:“同志们,拼啊!”战士们随着他的喊声,从地上跳起来,端着刺刀、梭镖,擎着大刀,震天响地喊着杀声,迎着敌人冲去。刚好,四十四团也在这上时候赶过来了,他们立刻向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水卷向敌人。混战开始了:刺刀、大刀、梭镖,在雨丝中闪着寒光;枪声沉寂了,四野里到处都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铁器撞击声、愤怒的咒骂声和敌人的惨叫声。污浊的泥水在飞溅,敌人的血也在飞溅。不一刻,敌人便招架不住了,丢下几十具尸体,狼狈地逃了回去。

敌人又组织了几次冲锋,也全被我们杀退了。

雨停了,太阳从西山顶露出头来,又慢慢地沉落在西山的背后。经过八小时的激战,敌人的阴谋被彻底粉碎了。当天夜里,我们绕过独树镇,越过公路,进入了伏牛山区。在行军的行列里,又不时地荡漾着吴政委那亲切而又爽朗的笑声。(选自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编《红军长征纪实丛书 红二十五军卷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