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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节:

01、主流抗抑郁药源于“神经递质假说”,抑郁症被破解了?
02、质疑声音越来越多:很多患者的神经递质没有异常
03、神经递质浓度异常只是“中下游”,绝非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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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图为AI生成

最近,我们在文章、视频反复强调,抑郁症、双相障碍、精神分裂症等常见的精神心理障碍不是“基因遗传性疾病”,科研人员花了至少30年,投入了巨大资金,都没有找到所谓的“致病基因”。

已经有学者开始意识到,寻找致病基因这条路是走不通的,这个方向是错的。

那有的患者、家属可能会说,如果这个病的病因不是基因遗传,那会不会是大夫所说的“大脑神经递质浓度异常”导致的?比如五羟色胺啊,多巴胺啊等等。

这些家长说的现象确实存在。有些大夫已经意识到了,常见精神心理障碍并不是遗传性疾病,因为很多患者的父母没得病,患者也没有明显的家族史,这时候再“甩锅”给遗传,就明显说不过去了。

但很多大夫会说,“这跟大脑神经递质有关”“可以吃点药调节一下”,尤其是抑郁症。而且,不少精神科药物的机理就是用来调节神经递质浓度的,很多患者吃了也有效。

但是,如果深究起来,把患病根源归咎于神经递质浓度异常,这也是站不住脚的,某个程度上,也是一种“甩锅”。今天这篇文章就详细说说这个问题,希望能帮助患者、家属、网友们看清楚真相。

01、主流抗抑郁药源于“神经递质假说”,抑郁症被破解了?

不知道有没有网友觉得奇怪:主流精神医学说抑郁症、双相障碍、精神分裂症等病因不明,机制也不明,那怎么还能开发出那么多治疗药物的呢?

其实,很多精神科药物的研发不是来自于疾病机制,而是来自于临床中的发现,然后科研人员开展研究,提出假说。

比如,人类历史上第一种抗抑郁药“异烟酰异丙肼”一开始并不是用来治疗抑郁症的,而是用来治疗结核的。但是大夫们发现,这种药吃了以后,病人的胃口变好了,睡眠改善了,人变得有活力了,更愿意社交了。

这个意外发现令大夫们很高兴——这些好处,不就是抑郁症患者所需要的吗?正好当时还没有十分有效的抗抑郁药,大夫们就开始让抑郁症患者服用“异烟酰异丙肼”改善病情。

为什么这个药能改善情绪?

研究人员发现,有很多抑郁症患者的五羟色胺(也叫血清素)、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等神经递质的浓度水平比较低,而“异烟酰异丙肼”正好可以通过一些机理,提高五羟色胺的浓度水平。

这些发现在当时掀起了“神经递质假说”的热潮,催生了大量关于神经递质浓度与抑郁症关系的研究。

其中,关于五羟色胺的研究最多,相关研发的药物也最多。现在主流精神医学中,用于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主要是SSRI类药物,也就是“五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类药物”,目的是提高患者大脑中的五羟色胺水平。

很多患者、家属熟悉的氟西汀、帕罗西汀、舍曲林、西酞普兰及氟伏沙明,就是SSRI类药物,被誉为抗抑郁药的“五朵金花”。

当然,研究人员还根据关于其他神经递质的研究,开发出其他类型的抗抑郁药,比如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再摄取抑制剂(欣百达、文拉法辛、安非他酮等等)。

这些药物投入临床应用时,对于很多患者来说效果非常显著,很多患者本来死气沉沉的,服药2、3周后,精神焕然一新,以前从没有哪种治疗方法能这么有效。

这让研究人员、精神科大夫非常兴奋,一度觉得找到了破解抑郁症的方法。直到现在,神经递质假说仍然非常流行,影响力非常大。所以不少从业人员认为,抑郁症就是神经递质浓度异常引起的,很多精神科大夫都这么说。

02、质疑声音越来越多:很多患者的神经递质没有异常

但是,神经递质假说的辉煌时代已经过去了,因为10多、20年来,随着人们对抑郁症的了解越来越多,质疑神经递质假说的声音和证据也越来越多。

首先,上面提及,很多抑郁症患者的神经递质浓度水平下降了,这只是部分的事实。还有另一半事实是:不少抑郁症患者的神经递质浓度水平没有明显异常,甚至有的还高了。

比如,拥有美国临床精神药理学专家执照,还担任Nature等学术期刊编辑的著名台湾学者陆汝斌教授曾公开表示:

“抑郁症患者血液、尿液和脑脊髓液中血清素(即5-HT)和去甲肾上腺素及其代谢产物,与正常人没有差异,甚至更高……有些患者确实是低,但也有患者是高,也有很多患者和正常人一样。完全无规律可循”。

还有,很多抑郁症患者服用了抗抑郁药,但没有明显效果。这样的患者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占据40%到50%,临床上被称为“难治性抑郁症”。

另外,抗抑郁药进入人体后,往往几个小时之后就可以提高神经递质浓度的水平。但是,临床精神科大夫都知道,常见抗抑郁药的起效时间至少2周。

显然,神经递质假说是不能很好地解释这些问题的,尤其是第一个,很多抑郁症患者的神经递质浓度水平压根儿没有异常。

光凭这一点,我们就不能说“抑郁症的病因是神经递质浓度出现了异常”,这明显是不客观的。我们最多只能说,“有的抑郁症患者出现了神经递质浓度水平下降,如果服用相关药物,有可能可以缓解症状”。

这几年,有的学者提出了“抑郁症海马神经元再生障碍假说”,认为抑郁症的发生与海马体体积缩小有关,很多患者的海马体体积比健康人群小,而且患病越久,体积缩小就越严重。

还有学者发现,长期服用抗抑郁药可以帮助海马体“长大”,但这有一个过程,需要时间,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抗抑郁药起效慢了。

但是,这还是遇到跟“神经递质学说”一样的困境,不是所有抑郁症患者的海马体体积都变小了,也不是所有患者服药后都有效。

所以,希望患者、家属和网友们要意识到,不管是“神经递质假说”还是“抑郁症海马神经元再生障碍假说”,它们都只是一个假说,而不是证据确凿的病因。有一些研究发现支持这些假说,但也有不少研究发现与之相悖。

03、神经递质浓度异常只是“中下游”,绝非病根

除了上面的质疑声音之外,其实还有一个质疑“神经递质假说”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不需要大量的研究,随便一个逻辑性比较强、脑袋比较清醒的老百姓就能提出:

“如果抑郁症的病因是大脑神经递质浓度水平异常,那为什么神经递质浓度本来好好的,会突然出现异常?是什么导致的?”

如果这个老百姓逻辑性更强一些的话,还会发现这个问题:

“大夫,你说孩子现在大脑神经递质浓度异常,这到底是孩子出现了抑郁症之后所引起的,还是说,这个异常先出现了,然后再导致了抑郁症?”

精神科大夫其实无法有理有据地解答上面2个疑问。尤其是第一个。如果被患者、家属问急了,大夫可能也很无奈,“这个病就是这样,现在还病因不明,可能是先天的,比如基因遗传”。

这样的回答让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没有任何意义。

其实,神经递质浓度水平发生异常是有原因的,它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其中一个是——长期、慢性的应激事件,又或者是强度过大的刺激事件,都能导致神经递质过度消耗,超出人体正常的恢复能力,导致神经递质缺乏,浓度下降,于是个体出现焦虑、抑郁表现。

北京回龙观医院院长、主任医师杨甫德教授曾经深入分析过这个问题。

他说,人的精神活动可以简化为一个“刺激-调节-反馈”的循环。外部事件会刺激大脑的神经中枢,改变大脑内神经递质的浓度,然后影响到人的情绪、意志、欲望、情感等等。而这又会反过来对人的认知形成反馈。

他还说,虽然大脑中神经递质的浓度异常跟抑郁症是有关联,但这只是整个环路的中下游,不是全部,更不是源头。

我非常认同杨甫德教授的这个观点,神经递质浓度异常、包括海马体体积减小等,都不是抑郁症的根源,而是中间环节。神经递质浓度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突然地改变。否则,抑郁症就变成了一个完全受神经递质自主控制的病症了,这成了一个令人恐惧的哲学问题。

不过,虽然神经递质浓度的改变是中间环节,可是它在脑细胞之间传递信息,可调节人的情绪,所以神经递质浓度异常了,也会反过来进一步影响患者的情绪和行为,陷入恶性循环。

所以,根据上面的分析,抑郁症等精神心理障碍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其实,是外界的事件,也就是患者后天的经历,是心理社会因素。具体来说,是大量的病理性记忆,至少包括叠加性心理创伤,叠加性心理渴求,以及不理性的归因模式。

只不过,这些病理性记忆发生时都被人们认为是“小事”,患者时隔多年后,也想不起来了,事件记忆只储存于内隐记忆层面,所以它们与精神心理障碍的因果关系难以被发现。

这些病理性记忆单独长年累月地叠加、累积,从量变到质变,最终引发了病症。这就是抑郁症、双相障碍、精神分裂症、强迫症、焦虑症、成瘾疾病等精神心理障碍的主要根源。

其实,临床上有些大夫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尤其是开始重视多个心理创伤的影响,2018年确立的“复合型创伤后应激障碍(C-PTSD)”就是显著的进步。

但是,主流精神科大夫还是搞不清楚抑郁症、双相障碍、精神分裂症等的背后到底有哪些心理社会因素,因为很多患者的父母看起来很民主、很和善,患者也没经历过很多难过的事情。主流精神医学还是只能看表面,在外显记忆层面理解这些障碍,无法进入内隐记忆层面。

所以直到现在,主流精神医学中,常见精神心理障碍仍然是“症状学诊断”,“病因不明”。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醒广大患者、家属,要警惕一些医疗机构所谓的“脑神经递质检测仪(EFG)”,这极有可能是忽悠。

一开始,这个所谓的“医疗仪器”在“某田系”医疗机构中使用,大夫声称可以检测出多种大脑神经递质浓度的数值,然后“高的数值要调低,低的要调高”,病就能治好了,但价格高昂。

很多患者尝试后,却发现没有任何效果,才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后来,一些公立医疗机构也出现了这类仪器,有的精神卫生中心甚至也使用。希望患者、家属们要提高警惕。

以上的分析,并不是要完全否定“神经递质学说”,更不是让患者、家属不要服药,而是希望更多精神心理从业人员、社会大众看清楚常见精神心理障碍的真正根源。

尤其是患者、患者父母,要免于恐惧,恢复理性,可以使用药物治疗、物理治疗缓解症状,但最主要的是,患者的病理性记忆要得到修复。患者父母可以通过学习“精准精神心理学知识”和“自我家庭治疗”实现这一点,帮助孩子加快康复。

我们也希望更多的精神科从业人员能够改变认知,不要再耗费过多的资源研究致病基因、神经递质等生物学因素,也不要再向大众传递“非真实客观”的信息。

从业人员及时地打破认知边界,才能改变更多患者、家属的固有认知,为他们注入更多的康复信心和真正高效、科学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