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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品读》2024年第7期内容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我拿起来接听,传来一个粗喉大嗓的男子声音:你快到市医院来,我给孩子看病,跑半个上午了,住不上院!

声音很冲并直截了当,我听着耳熟,在脑子里迅速搜寻一遍,却想不起来是谁,便问他是哪位?他说出名字后我愣了片刻,回忆了几秒钟才想起,他是我家乡那个村子里的一个邻居。

他这么急切地找我,想必是孩子得了什么急病吧?我赶紧问他在医院的什么地方?他说在大门口。我问哪个大门口?他停顿一下,说就在医院大门口。我理解了他对我问话的疑惑,便解释说,我是问你在医院的东门口、南门口还是住院部的北门口?你说清楚我好去找你。

他顿了顿,突然火气冲天地说:这是啥医院?咋整出这么多个大门口来?我进了城就没分清楚过东南西北,怎么会知道这是哪个大门口!

既然这样,就别跟他讨论了。我叮嘱他说,你就站在那儿别动,我过去找你。

我家离医院不远,骑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于是,我随即跨上自行车出了门。走在街上,我的脑海里不断翻涌着那个曾经生长过的村庄。那里被群山环绕,村东有条河,我上小学时,夏天放了学常过河去山上割草,冬天就踩着冻成冰的河道上山捡牛粪当柴烧。那时最要好的伙伴就是这个邻居的哥哥,我们割草、捡粪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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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村庄离市区三百多公里,即便是到镇子也有十多公里,村民们出来一趟很不容易,好多人终其一生都没到过市里。这个村邻孩子的病,一定是当地医院治不了才不得不来的,所以对于他来说,在这么大一个医院里转悠,遇到困难也很自然。

我先到了医院正门的南门口,没看见他,马上又飞身上车匆匆赶往东门。拐过街角,看见东门口出出进进的人流中站着一个满脸灰尘的男人,个子不高的他半敞着上衣,正在东张西望,身边还站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我想应该就是他了,接着喊了他的名字。他转过脸来看见我,像见了救星似地慌里慌张拽着孩子跑过来。没等我把自行车放利索,他就急切地说,孩子得了紫癫病,听说另一个村有户人家的孩子也得了这种病,就是在这个医院治好的,就赶紧来了。昨天他们就到了,可那时医生们都已下班,只好先找了个小旅馆住下。今天一大早在街边的摊子上吃了根油条,就急忙跑来医院了。可万没想到这个医院有那么多楼层,那么多科室,还有那么多看病的人。他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走廊、过道、拐弯,楼上楼下左弯右绕,跑来跑去怎么也弄不清楚应该在哪屋看病,急出一脑瓜子汗。他忽然想起我在这个城市,就给他哥打电话要了我的号码。“这要是打不通你的电话,可惨啦。”他说。

我领着他们挂号,到门诊看病。

看病的人很多,需要等待。此时这位村邻渴了,问我哪里有水?我正想跟旁边的人打听一下,没成想他顺着诊室敞开的门看到医生桌子上的水杯,就直接进屋拿起来要喝。我冲上去把他拽出来,到急诊室找来一个输液用过的瓶子,到卫生间的水龙头上洗净,灌了一瓶水给他。他一口气全喝光,大口喘着气对我说,实在是渴极了!我刚想再去给孩子也接一瓶水,孩子马上说,爸爸给他买矿泉水了。我转头看向村邻,心里感慨万千。

办理好住院手续,我领着他们到楼上的住院部。电梯门打开后我随着人流走进去,村邻也拉着孩子的手随我走进去,就在电梯门要关闭的一瞬间,他突然大叫着拽孩子又退了出去,说:这屋没有窗户,关上门憋死在里面!

电梯里的人都笑了,我脸热辣辣地跟他解释清楚,他才牵着孩子又战战兢兢走进来,一直慌张地看向四周,到了楼上电梯门一打开,他拽着孩子火速出去了。

孩子住进医院后开始正常输液,我白天忙,但晚上都会去医院里看看他们,和村邻聊聊天。我们的话题无非是村里的人和事,大多时候我问他答;有时躺在床上的孩子也插话说说学校里的事,说老师教育他要好好学习,长大以后不能没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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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孩子的病已经好了,但医生不让出院,于是我又去了医院。看他躺在床上,我问“孩子呢”?他说让孩子躲到楼房背面藏起来了。我问他为啥让孩子躲藏起来?他说,孩子的病已经好了,可医生偏让再住几天。现在是农忙季节,再不回去田里就撂荒了。“因为急着回去就想出这么个招儿。”他说,早晨护士进来给孩子输液,问病人呢?我说回家了,不然你给我输吧!护士生气了,我就跟她说,你赶紧让医生给我们开出院手续吧。

我哭笑不得地去见了医生,医生说最好再住两天医院稳定一下病情,但是他们非要出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办完出院手续后,我送他们走到医院大门口,他说,再回去时一定要到我家里呀,我家就一个大门,好找。我笑着跟他挥手告别,心想,他回去后可以有新故事跟乡亲们说了。很希望通过这次经历,他能有点幸福的体验和感受吧。

作者:吕斌

责编:张子晴 / 校对:秦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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