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中涌现的“返乡”题材影视作品中,小城镇成为逃离现实的避难所,被塑造成荧幕上的理想栖居地,兼具“城市文明”和“自然田园”的属性;而另一方面,小城镇又被塑造为透视人性的封闭空间,成为诸多犯罪题材影视剧的试炼场。

乡土气息与精致审美

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导演程亮在20余年的创作生涯中,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上海。无论是他与王家卫联合执导的《繁花》,还是2018年播出的网络剧《上海女子图鉴》,抑或追溯至更早的黑白默片《关于上海的三个短片》,程亮一直在拍这座他最熟悉的城市。直到遇到连续剧《春色寄情人》,他才终于将摄影机摆到上海以外的地方,一个虚构的南方小镇南枰。

这部剧改编自豆瓣连载小说《情人》,编剧翦以玟和演员李现比程亮更早进入项目的筹备,那时剧名还叫《吾乡有情人》。考虑到原剧名容易让人联想到乡土题材,可能会劝退一部分想看都市题材的观众,而“吾乡”一词还与另一部剧重名了,这才改成了后来的《春色寄情人》。这让程亮感到多少有些遗憾,他认为原剧名更契合故事的“返乡”主题。剧中的女主角庄洁(周雨彤饰)是在南枰长大的小镇女孩,考上大学走出去后,留在上海做了医疗器械销售。一场突发疾病打断了她的生活节奏,促使她做出回乡短暂休养的决定。在此期间,她重遇了曾经的高中同学陈麦冬(李现饰),陈麦冬从北京返乡,立志在家乡从事殡葬行业,陪伴年迈的奶奶。随着两人感情逐渐升温并确定恋爱关系,是否离乡成为阻碍这段感情的最大因素。在这样一个“返乡”题材里,年轻人在面对现实时的情感选择成为其中颇具当下性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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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程亮拍了20余年上海,一直希望能拍摄其他地方(受访者 供图)

原著小说里,南枰镇更像是一个北方小镇,很接近程亮对华北地区风土人情的印象,人物也相对野性,这样的背景设置更加令他跃跃欲试。然而,将南枰镇落地在华北的念头很快被实操性上的难度打消了。“初期的拍摄预计在冬天,而华北的冬天几乎一片苍茫”,程亮觉得,这与他想在爱情故事里传递的浪漫色彩不太相符。加上两位主演都是南方人,难以向粗犷的气质靠拢,这也成为剧本修改设定的重要依据。

最终,《春色寄情人》的故事背景被挪到了南方,取景地定在了福建的泉州及其周边乡镇。这与程亮的个人兴趣有关,20多年前,他在《私家地理》杂志做图片摄影师时,跑遍了福建的各个地方,泉州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时觉得这个城市特别好,三个字形容就是‘小清新’,空气和水都是清澈的,文化也是多元的,一个极其奇妙的城市。”

在程亮和编剧翦以玟的设想中,《春色寄情人》既要拍出爱情题材的浪漫和细腻,还要结合现实主义“生活流”的质感,总体基调则是唯美和舒缓的,他们心中的参考作品是国外的《春夜》《海街日记》《正常人》等。因此,基于泉州营造的南枰镇,既有怡人的自然风光,也有日常生活的烟火气。泉州地处东南沿海的丘陵地带,空气潮湿,多阴天,为了营造剧情所需的明媚气氛,程亮与摄影师想了许多办法。他们弄来与英剧《正常人》一样的摄影器材,许多光源靠人为布置,同时将人物的活动轨迹置于城乡结合的环境中,以期塑造一种“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平静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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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寄情人》中营造的南枰镇充满生活气息

剧中,庄洁和陈麦冬在老家的房子取景自两栋红砖古厝建筑,自带院落和天台,融合了上世纪60年代的南洋风格和闽南特色。泉州的多处标志性景物频繁出现在镜头中,庄洁家的卤鸡店坐落于水门巷中,抬头便能望见远处的开元寺东西塔,与上海的东方明珠塔形成对照;庄洁骑着电动车送外卖时,则会经过拥有美丽海岸线的崇武古城,还在这里遇见了正在观看泉州民间戏种高甲戏的陈麦冬。剧中陈奶奶和林奶奶的老年闺蜜情开辟了另一条剧情支线,两人总是牵手漫步在田园小径上,而林奶奶则住在童话般的花园木屋之中,过着怡然自得的独居生活。距离泉州仅一小时车程的南平成为另一个取景地,陈麦冬的现代公寓被安置在这座小城。“要在乡土气中做出一种精致审美”,程亮说,这是他结合市场需求的创作考虑,毕竟观众有一部分诉求是看偶像剧。

将泉州变成荧幕中的小镇,程亮觉得,这对泉州来说多少“是个小小的冒犯”。泉州经济发达,GDP常年居于福建首位,2023年常住人口达到888万,富足、新潮,与现实中的小镇相去甚远。剧组起初也考虑过去真实的小镇取景,程亮满意的是江西庐山的一处小镇,然而当地极其不便的交通条件对拍摄来说挑战太大。而另一处杭州的小镇又离上海太近,不符合剧中远距离恋爱的故事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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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的红砖古厝建筑成为剧中主角落地的家

在程亮看来,虚构的南枰镇承载着某些创作层面的主观审美。如果有机会再拍一部电影版的《春色寄情人》,他更想依照初衷,将南枰镇放在华北地区,呈现出更强烈的乡土气息,庄洁家开的将不是卤鸡店而是烧鸡店,炎热夏日里,旋转的吊扇下挂着一排烧鸡;到了冬天,庄洁和陈麦冬坐在屋里吃火锅,陈麦冬穿着旧旧的皮夹克,窗外镜头摇近,一片浓雾升起。程亮想,“这种干柴烈火下出来的情欲或者情感,就是另外一番表现”。

在《春色寄情人》的小镇叙事中,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爱情被赋予了一定的理想色彩。李现饰演的陈麦冬气质文艺,他喜欢听古典音乐,受教育程度不低;有过在大城市工作的经验,却义无反顾投身家乡的殡葬事业,对家人和身边人充满责任感,在感情中坚定专一。程亮深知,塑造这样的理想爱人就是为了“造梦”,“要让女性观众得到足够的安慰和满足”。然而,小镇的现实状况依然为这样的“理想爱情”蒙上了一层不安的阴影,庄洁一心向往上海,觉得只有在大城市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也不会有人介意她因车祸致残的缺陷,而这是小镇生活无法满足她的地方,即使是爱情也无法将她留下。“返乡”的愿望也难以挣脱现实的引力,这是原著小说中涉及的现实议题,也是程亮想在剧中保留的故事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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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寄情人》剧照

原著小说《情人》中,南枰镇还叫南坪镇,有一段关于小镇的描述是这样写的:“南坪镇辖18个行政村,26个自然村,总人口约19万。镇上有上市的制药厂、大型的电器厂;镇政府扶持的还有旅游业、养殖业、种植业。单一家上市企业带来的就业税收力量就不容小觑。”虽然听起来不像是一个闭塞落后的偏远小镇,但也存在实际发展中的困境。在一次镇政府组织的茶话会上,镇长对受邀前来的人坦诚相待,说镇里的药厂计划往市里迁,未来会有上千的下岗职工;旅游业也不行,淡旺季落差太大,种养殖业产品滞销;有能力的年轻人都出去了,留在村里的都是孤寡老幼,想发展建设也有心无力。

《春色寄情人》还原了这样的小镇背景,以及主人公身处其中的两难境地,却也出于对观众接受度的考虑,给这段爱情故事留下了一个可期的未来。剧集结尾,南枰镇开始申报医疗旅游先行区,给了庄洁回镇上工作的机会,让她和陈麦冬的感情得以继续。程亮说,这样一个相对理想的结局,在现实中实现的可能性并不大,“很多行业离开大城市是没法干的。我作为一个在上海的导演,都觉得自己的速度远远落后于在北京的导演,大家交流的频次都不一样,他们下楼遇到个人,聊聊最近在做什么,两人一碰就能擦出新项目来”。程亮虽然没在小城生活过,但他跑过许多地方,一个很大的感受是小城表现出的两面性,“很多小地方的基础设施都做得很好了,所有高铁站都是一样的,哪都有星巴克、瑞幸,但是千百年来留下的那些礼俗会不会让你窒息,我不知道”。

主观投射的想象空间

程亮当年在拍摄《上海女子图鉴》之前,还同时接到了《北京女子图鉴》的剧本,两者只能二选一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前者。这两部作品都翻拍自大火的日剧《东京女子图鉴》,剧情核心都是讲述一个小城镇女孩如何在大城市打开眼界,继而千方百计想在大城市扎根。程亮记得,开拍之前剧组与《东京女子图鉴》的编剧连线开会,对方告诉他们:“各位要记住,我这个故事有一个主旨,女主角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她交往过的男人,她只是为了留在东京。”

曾经,类似的“北漂”“沪漂”等题材在国内影视作品创作中炙手可热,不少导演将镜头对准在大城市奋斗拼搏的年轻人,故事总是充满励志气息。短短几年之后,影视创作风潮迅速转向,荧幕上的都市励志故事越来越少,也难以激起观众的讨论和共鸣。与之相对的,则是小城生活故事激增,年轻人逃离大城市追求平静生活的“返乡”叙事成为一种新趋势。

今年5月上线播出的连续剧《我的阿勒泰》中,主人公李文秀便是一位“返乡”青年,在乌鲁木齐餐厅打工的日子里,她与大城市生活格格不入,最终决定返回阿勒泰富蕴县的“彩虹布拉克”村,在与牧民结伴生活的夏牧场上,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热爱与理想。导演滕丛丛在接受本刊专访时曾说,《我的阿勒泰》是一部“向内观”的作品,剧中人物把并不富裕的简单生活过出了诗意,这是她深感向往的朴素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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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勒泰》剧照

6月于影院上线的国产片《走走停停》同样聚焦“返乡”青年的生活,片中主角吴迪俨然是无数“蚁族”打工人的缩影,“北漂”十年依然没有迎来出头之日,甚至基本生活也难以保障,在自贡这座四川小城基础上构建起的虚拟故乡,成为吴迪调转人生方向的心灵港湾。导演龙飞在与本刊分享电影背后的故事时也曾表示,回到小城寄托着这一代年轻人对“重新上路”的期待。

从《上海女子图鉴》到《春色寄情人》,相隔6年时间,程亮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做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从向往大城市到回归小城镇,曾经代表某种桎梏的故乡悄然转化为理想的栖居地。在程亮看来,这意味着“自我变得更重要了,相比外部环境,人们更关注内心的平静。人生走到了中间战场,就会考虑‘穷则独善其身’。回家不再是丢人的选择了”。

与《春色寄情人》一样,不少影视作品都将年轻人的“返乡”愿望寄托在小城镇上,县城或小镇生活在新一批的创作者手中呈现出新的面貌,县城的叙事空间不再只是指向现实主义的表达,而是承载着创作者诸多的主观审美与观念投射。如同美国后现代地理学家爱德华·W.索亚(Edward W. Soja)曾经提出的“第三空间”的理论——区别于物质性的第一空间和构想中的第二空间,第三空间既是真实的又是想象的,涵盖了主观与客观、抽象与真实、意识与无意识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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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走停停》剧照

在《中国当代电影的空间叙事研究》一书中,武汉大学艺术学院教授孟君曾将“小城镇的叙事空间”作为独立的研究对象,她认为:“小城镇文化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与都市文化的‘理想祛魅’不同,也与乡村文化越来越匮乏的‘生命感觉’不同,小城镇的渴望、活力、激情和沉闷、压抑、停滞并存,使小城镇文化呈现出矛盾和异质的多元性。”基于对90年代以来第六代导演和新生代导演的作品所做的分析,她将小城镇影视作品的美学风格分为写实主义和形式主义两类。而面对最新一批聚焦“返乡”题材的小城镇影视作品,孟君对本刊阐述了她新的思考:“新世纪以来,中国电影的产业化和网络电视剧的兴起打破了这一格局,‘真实’只是当下影视作品的叙事目标之一,对匮乏的填补和欲望的满足更受到重视,这些作品中的浪漫化和理想化,是过去小城镇作品不曾有过的特点。”

根据孟君的分析,创作者的主观选择也折射出时代发展和社会变迁的轨迹,“‘返乡’故事的热播与当下的社会心理有较大的契合度,今天GDP、KPI标志的社会竞争在进一步地‘异化’人,逃离城市、归返田园是人们自我疗愈的方式。凋敝的乡村使得‘田园’难以附着在现实乡土之上,小城镇便成为替代式的‘田园’,风景宜人的小城更能满足都市人的逃避和疗愈,兼具‘城市文明’和‘自然田园’的属性,满足观众对现实进行‘提纯’的需求,与现实中的小城镇自然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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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有风的地方》剧照

如同《我的阿勒泰》对阿勒泰旅游业的带动效应、《去有风的地方》对大理文旅的显著刺激,《春色寄情人》也引发了网友的“跟风打卡”。播出期间,“泉州”多次登上微博热搜,#情人的风还是吹到了泉州#的话题阅读量累计5000万次,#和李现一起打卡泉州#的话题在五一假日期间阅读量达到3.1亿次。旅游,成为人们落实“返乡”愿望的主要方式,人们借此来短暂体验小城镇生活。在孟君看来,“‘返乡’题材作品中的‘乡’,只是城市化运动制造的‘陌生人’和‘空心人’的避难所。而被浪漫化处理后的小城镇,并不一定能够解决‘返乡’人的精神危机,也无法满足现代人对都市文明根深蒂固的依赖”。

有别于发生在都市和乡村的空间叙事,小城镇的诸多特性给予了创作者广阔的“想象的空间”。“屏幕上的小城镇具有天然的舞台感,镜头焦点不会在茫茫都市和旷野乡村中游移,视点聚焦有利于产生戏剧性。城市和乡村的文化冲突在小城镇中十分明显,既可以在空间上构成故事的基本冲突,也可以在情节上加以丰富。小城镇社会的群体属性将人物关系集中编织在一起,密切的人际网络有助于表现历史变迁、社会问题的故事题材。小城镇人物既受到城市文明的滋养,也被乡村文明影响,内心十分丰富,可以在‘悬疑犯罪’作品中得到发掘。”孟君说。

封闭空间里的情感和命运

同样是在福建南平取景,在《春色寄情人》的镜头下,南平呈现出更现代化的景观,悬疑剧《看不见影子的少年》中的南平却显得更加老旧破败,形式感和寓言色彩更加强烈。

《看不见影子的少年》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照阳县,在这个虚构的小县城里,已经出现棉纺厂老板、修车工人、社会盲流等阶层分化,呈现出社会转型时期不同人群的命运,人性的欲望如暗流涌动,在相继发生的儿童走失和隐藏命案背后,4个家庭的悲剧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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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影子的少年》剧照

剧中虚构的照阳县,更像是一个高度凝练的戏剧舞台。南平是美术组向导演周全推荐的,此前他根本不知道有南平这个地方。八九十年代的南平曾是座经济发达的工业城市,随着产业变迁、人口外流,只留下了一些废弃的国营工厂和家属楼,“去那儿你会觉得时光都停滞了”,而这正符合他想要的年代感。更让周全满意的是,南平在浙江、江西、福建三省的交界处,地处内陆,依山而建,城市建筑错落有致,立体感十足。

在浪漫化和理想化的小城镇故事之外,这一类的悬疑犯罪题材也在小城镇空间里找到了独特的叙事之道,走向了与“返乡”叙事截然不同的方向,成为透视社会与人性的形式空间。

出生于北京的导演魏书钧屡次将作品背景放置在虚构的县城和小镇上,他的电影《河边的错误》根据余华同名小说改编,故事发生在90年代的某个小镇,随着一桩桩连环杀人事件发生,刑警队长马哲在追凶的过程中陷入了“癫狂”的妄想。电影在江西抚州市南丰县取景,阴郁的天气结合破败的街道,铺垫出一层层绝望的气息。连续剧《微暗之火》讲述了一个生活在小镇上的美丽女人如何逐步被谣言吞噬,继而引发出悬念迭出的杀夫案。导演姚晓峰将虚构的清水镇搬到了风景秀丽的江西婺源,水墨画般的古村落与故事的灰暗肃杀形成鲜明反差,同时又彰显出传统封闭空间的戏剧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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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暗之火》剧照

孟君认为,相对于注重当下性的“返乡”故事来说,“悬疑犯罪”故事通过转向历史深处,来进行心理空间的塑造。“八九十年代的小城镇是中国社会的缩影,影视作品既要展现社会大转型过程中宏阔的结构性变革,也要深描社会群体中个人的不同命运,小城镇人的心理与空间形成强烈反差,不断加快的变革和保守沉寂的空间无法协调,灰暗的空间构成了人物悲剧命运的底色。”

在《看不见影子的少年》中,悬疑推理并不是剧情想要着重刻画的部分,周全更想引导观众关注罪恶背后的人性深渊。因此,剧中故事常常在日常生活场景中展开,人物之间的情感关系也得到了更多篇幅的展现。剧中,成泰燊饰演的棉纺厂老板金满福,与郭柯宇饰演的边美珍在中年阶段结成了重组家庭,非血缘关系带来的不信任感始终动摇着这个家庭的基础。金满福渴望让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家产,这种执念渐渐演变成针对继子边杰的恶意。在周全看来,金满福这样一个“有能力只手遮天”,又有着“重男轻女”传统观念的男人,诞生在县城有一定的合理性。而隐秘的罪恶又总是被掩盖在日常生活中,金满福表面看起来得体、精干、顾家,尤其喜欢种养植物,殊不知在满院生机勃勃的花草下,既隐藏着他杀人的秘密,又遮蔽着一个破碎家庭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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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中金家的房子为剧组搭建,试图还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

对周全来说,《看不见影子的少年》中的照阳县并不完全依循现实建造,在这样一个类型化作品的叙事中,空间承载着更多戏剧性的营造功能。这与他在上一部小城作品《西小河的夏天》中所呈现的写实风格有所不同,在这部带有强烈个人生活印记的长片处女作中,周全拍摄的对象是自己成长的小城绍兴。

《西小河的夏天》从一位10岁少年顾晓阳(荣梓杉饰)的视角展开,在懵懂的成长岁月里,他一点点窥见成人世界的秘密和烦恼,平静的童年生活被打乱了秩序。台门是绍兴当地的传统特色建筑,格局与北京的四合院类似,拥有封闭独立的院落,往往聚族而居。周全将电影的主场景放在了台门里,也是顾晓阳成长的地方。“很多人看完觉得挺温暖挺美好,但它其实是个很残酷的成长故事,讲了一个小孩丧失童真的过程。”周全说。

拍摄《西小河的夏天》,一部分原因与周全内心深处的“乡愁”有关。他从小在绍兴台门里长大,10岁时随大人搬进现代公寓,那种拥有紧密邻里关系的生活空间一直令他怀念。周全出生于一个大家族,父母分别拥有多个兄弟姐妹,这让他在成长过程中既得到了密集的关爱,也看到了家庭内部错综复杂的情感关系。17岁时,周全被送去澳洲墨尔本留学,研究生期间又去美国攻读电影,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生活多年后,故乡在他脑海里变得更加清晰。回国后,他见证了绍兴在城市化进程中发生的变化,传统的台门越拆越少,它所代表的生活方式也即将消失。为了拍摄台门,《西小河的夏天》去到距离绍兴有一小时车程的诸暨取景,在诸暨东白湖镇斯宅村里,有一群建筑规模宏大的台门——千柱屋,建筑始建于清代嘉庆年间,院内拥有上百个房间,原为当地富商斯元儒的住宅,如今依然延续着多户聚居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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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小河的夏天》里有导演周全的一部分“乡愁”

影片中,顾晓阳与父母生活在台门,与对门一位爷爷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老少两人经常在院子里踢球,也一道去茶馆里喝茶,漫步在白墙黛瓦之下,青石板桥之间。在江南水乡的悠悠夏日里,少年顾晓阳的成长岁月不再显得那么沉重或伤感,观众甚至从中感受到淡淡的怀旧情绪。拍摄过程中,周全没有刻意想把故乡拍得多美,但事后回忆,他认为那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情感流露,“不否认有滤镜存在,可能每个时代的人,都会觉得以前的时代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