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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明:为方便大家阅读,用第一人称写故事,情节适当虚构,素材来源生活,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叫范静,今年46岁,老家在河北蠡县,一个叫大柳树的小村子。

我家有五个女儿,爹和娘种了一辈子地,操劳大半生,大姐二姐在家务农,三姐四姐和我都考上了大学。

三姐学的会计,四姐卫校,我学的化学,本硕连读毕业后落户石家庄,在国营药企上班。

俩农民供出三个大学生,在我们村曾经轰动一时,弥补了他们没有儿子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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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家里日子很苦,爹和娘整日都在田间劳作,几个姐姐也各司其事,大姐二姐帮爹娘干农活,三姐四姐烧火做饭,洗衣打扫,喂鸡喂猪,我最小,可我也闲不住,刚学会走路就跟在几个姐姐屁股后边拾柴火,递东西。

我几个月上,就是几个姐姐带着我了,吃饭、喝水,睡觉,娘顾不过来,早年赚工分,后来包产到户,家里地里干不完的活计。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富裕,虽说我小时候没挨过饿,可大姐二姐都遭过罪。

大姐比我大一轮,她从小吃的苦最多,最节俭,最看不得我们浪费东西,小时候但凡我们姊妹几个谁糟蹋粮食,大姐都会狠狠教训我们。

她总说,能吃饱饭多享福啊,农民种地,汗水摔八瓣,每一粒米都来之不易。

你们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太难受了,心肝肺都抽着疼,姐庆幸你们没挨过饿。

大姐为了我们这个家早早辍学,后来二姐也不上了,她说她没有学习的天分,早一点赚钱供我们上学,这个家,谁考出来都一样,别管谁考上了大学,都能给爹娘脸上增光。

很多年后,我在爹娘收存折的铁盒里看见了二姐的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年,爷爷奶奶生病家里借了好多钱,爹和娘凑不齐二姐去县里读书的钱。

二姐没埋怨一句,把眼泪擦干就跟着大姐下地了,过了两年我三姐考上了学,二姐拉着大姐去附近的砖厂果园打零工,没日没夜的干,她说,三个妹妹都出息,咱俩说什么都得帮爹娘把她们供出来。

我实现不了的梦想,我妹子能替我实现。

二姐说到做到,从16岁开始,县城,保定,到处找活干,别人家闺女18定亲,20嫁人,二姐25了还在到处打工,直到三姐大学毕业赚钱了,二姐才匆匆嫁了人,她为了我们这个家吃了太多苦,身子骨落了毛病,一直不怀孕,直到30多才生了儿子。

小时候日子过得真苦,苦中也有甜。

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最早住的土坯房,墙面是泥土混合着石头砌的,屋顶上没有瓦,是厚厚的一层草。

我爹喜欢抽旱烟,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院子里卷旱烟。

爹有个宝贝匣子,里面码放着一层雪白的烟卷,爹专注的裁纸卷烟,娘和大姐拾掇院子烧饭,我们几个小的蹲在地上看着爹忙活。

午后,少有的清闲时光,树叶缝隙透着和暖的光亮,爹靠在仰椅上打盹儿,娘坐在他旁边纳鞋底,时不时还用针尾在头发上篦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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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千层底,需要用很粗的针,穿着比较粗的绳穿过去,一针一针密密麻麻纳满整个鞋底。鞋底非常厚,是用涂了浆糊的布一层一层摞起来的,光用针去带线很费力,还要用到顶针和锥子。

娘说,头皮有油,蹭几下好穿线。

做一双鞋需要很多道工序,娘就没有闲在的时候,看娘辛苦,我们都特别珍惜脚上的鞋。

我们小时候,农村的路都是硬泥地,一下雨到处都是水洼和泥。

我和四姐下学都脱了鞋子打赤脚回家,我们可舍不得鞋底沾上泥。

回到家后饭菜大姐已经做好了,可我们从不在桌子上吃,一人端个碗拿个馒头就跑了出去。

那个年代人们都这样,不管老人小孩,男男女女都在外头吃。

男人们蹲在日头底下,喝粥吃面,孩子们直接坐在地上,捧着一个大海碗,现在想想,小时候咋这么能吃呢?一大碗粥,一块咸菜疙瘩,还得吃个菜馍。

咬一口咸菜,呼噜口粥,肚子里特舒坦,那时候家家都差不多的,只有过年过节才吃肉,平常都是咸菜为主,娘炖白菜豆腐点几滴香油,那都是山珍海味,我得码放在最上边,就着油汤慢慢的喝。

小孩子们比着吃饭,大人们端着碗唠嗑,吃饭的时候就是全村人交流的时候,甭管男女老少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话题。

那时候的邻居,都淳朴,谁家有事只会一声都帮忙,孩子顾不上也不用急,去谁家都给吃饭,自己吃不饱也得给进门的孩子盛一大碗。

吃完饭,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男孩子满村疯跑,女娃娃在树荫底下玩游戏,丢沙包,抓石子,编秸秆。

二姐手巧,她用草叶草梗编的蚂蚱蜻蜓特别像真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放黄了枯了我都舍不得丢,一直挂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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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藏在记忆中,那些经年的时光,仿佛窖藏的美酒,越久,越醇香。

不知不觉,我们都长大了,父母却一天天老了。

爹娘还是保持着多年前的习惯,天不亮就起床,天黑睡觉,粗茶淡饭,坚持劳作,是爹娘长寿的原因之一。

心地善良,心胸开阔是老两口身体健康的秘诀。

爹娘当初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的家,结婚前就见了一面。

我娘说,她当时都没看清我爸啥模样,不好意思抬头,只看见个人影,看着很斯文。

爹捻着胡须笑,“我可看清楚了,你娘脸红的像块布,头发又黑又长,哎,现在全白喽。”

“你没白啊!”娘斜楞我爹一眼,“当初以为你有文化,还不是个泥腿子?跟你种了一辈子地。”

“没让你过上好日子,是我对不住你。”爹抽着卷烟,即便后来我们给他买了各种牌子的好烟,爹还是喜欢自己卷的烟卷。

“啥叫好日子?”娘布满皱纹的脸上,眸光清澈见底,“粗茶淡饭平安,闺女们懂事,咱俩结结实实的,挺好。你说日子咋过的这么快,一眨眼,咱俩都老了。”

爹望着远处笑了,“孩子们都大了,咋能不老……”

那年,爹72,娘70,我们姊妹五个早已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三姐四姐在保定工作,我在石家庄,离得都不算远。

我们都住进了高楼,可在我们心中,农村,爹娘的院子,那才是我们的家。

魂牵梦绕,永远铭记,时时刻刻都不能淡忘的家。

人生就像一艘大船,在一望无际的江河上飘荡,遇上该遇上的人,有人上船,有人靠岸。

没有谁能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

有甜蜜,有苦涩。

有聚,也有散。

爹和娘恩爱了一辈子,上了八十后,爹身子骨硬朗,娘却病病歪歪的,我们都以为娘会先走,谁都没想到,爹会先离开。

说起来,爹娘都算有福气的人,他们走的时候,我们姊妹五个恰好全都在身边。

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年刚过清明,我们都赶回老家陪爹娘过节祭拜,那天爹特别高兴,还在大集上给我们买了吊炉烧饼和烧鸡。

大姐和二姐烧饭,三姐陪着娘说话,几个女婿围着爹唠嗑,说了一会话,爹眼见着有点乏,他抻了抻衣服,进了里屋,提醒娘别忘了吃药。

娘眼花的厉害,都是爹提醒她,饭前吃的,饭后吃的,都得错开。

“要是没了我,你娘啥都不是!”爹总是埋汰我娘笨,但娘从不生气,那是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你情我愿,乐在其中。

爹给娘倒了杯温水,娘还嫌他烦,不情不愿吃了药,爹说他困了,想睡会,娘把我们都轰了出去,自己也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饭做好了,我们进屋喊他们吃饭,

娘正在给爹擦脸。

当时我们全傻了,才半个小时,爹怎么就走了呢?

娘给爹穿的衣服,收拾的干干净净,她没哭,也不让我们使劲哭,娘说,80的人,能这样走是享福

谁先走谁享福。

爹走后,大姐两口子就搬过来照顾娘了,二姐也总过来,我们也总回来,娘总是埋怨我们,“哪能总回娘家,你们也有公婆,一样要尽心尽力,都是老人。”

当着我们,娘总是很乐观,她许久不做针线了,穿不上针线,她让我们穿了,摸索着缝补爹的衣裳,她把爹和她的东西都叠的方方正正的,她说,爹虽然是个农民,可他骨子里很讲究,不喜欢家里乱糟糟的,哪都得整齐,你爹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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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爹在的时候,娘天天忘了吃药,爹没少和她生气,爹走了以后娘没落下一次,吃的很认真很认真。

她说,我得好好养着,可不能给孩子们添麻烦,我得学你爹,清清爽爽的走。

二姐在我们姊妹五个里心最软,条件也最不好。

她生孩子晚,姐夫家事情多,花费大,两口子一直没攒下钱,日子过得很紧张,可二姐好强,啥事都瞒着我们,凡事凑钱必定多出,无论大伙咋劝,二姐就不听。

二姐固执,心却很细。

前年夏天忽然给我发消息,说让我抽空回来看看娘。

我赶紧问,是不是娘不舒服啊,二姐说,挺好,可她不知道为啥,这几天总是心烦意乱,二姐说她梦见爹了,远远的看着她。

我的心,当时就慌了,连夜请假开车回了家,第二天,三姐四姐两口子也回来了。

我是二姐通知的,可三姐四姐并不知情。

很神奇,她俩都说梦见爹和娘一起走了,心里不安。

我们姐五个真害怕了,虽然娘看着一切都很正常,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可她的行为有点奇怪,执意换了衣服篦了头发,还把老爸的宝贝匣子翻了出来,非要放在枕头旁边。

我偷摸打开看了,里面装满了烟卷,都是娘一根一根卷的,她想爹了就卷几根,特别特别大的匣子,全都装满了。

大姐说,娘要走了,让我们最好准备。

那一刻,我的心特别的疼,我多希望这是我们的错觉,娘在,家就还在,我还是有家可回的老闺女,有人撒娇有人疼爱。

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可时间和生命,谁都拦不住。

娘在睡梦中走了,表情安详,无痛无病。

就像她希望的那样,不给孩子添麻烦,清清爽爽的离开。

爹来接她了,闺女们都守着她,娘走的没有遗憾。

我却说不出的难受,圆完坟回家,我们姐妹抱头痛哭,尤其是锁上院门的那一刻,内心的那份凄凉无助,无法用语言形容。

好长时间,我都不敢回家,我不敢看见熟悉的院门,锅灶,土炕。

爹和娘都不在了,我再也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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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和娘再也不会坐在院门口等着我回家,屋子里是冷的,炕也是冷的。

以前最喜欢在家族群里聊天的三姐也沉默了。

哪怕口罩那几年我们都想尽法子回家团聚,可这两年,见得次数越来越少。

姐姐们都老了,都在忙着下一辈的事,我们要工作,养家糊口,应付琐碎的生活。

小时候家里很穷,可我们都很快乐。

现在生活越来越好了,要什么有什么,可我们却总是发愁。

爹和娘有五个孩子,可我们每家都只有一个。

我有时候就想,我老了以后怎么办呢?

我的孩子,有没有时间和精力照顾我们?

不敢想,这是整个社会的难题。

二姐忽然发了一张照片。宽敞明朗的大院,崭新又熟悉。

爹和娘的老院子。此刻,焕然一新。

大姐说,现在儿子儿媳妇在县城工作,二姐的孩子也考上了南方的大学,她俩都没啥事,就把老院子拾掇了出来。

二姐说:每个人都有房间,她打算在院子里开垦菜地,再种几棵树。

大姐也说,院子再扩一扩,她已经和旁边的邻居说好了,反正村里好多人家都搬走了,地都空着。

等你们回家,有的是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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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激动得睡不着,赶紧盼着周末回家看看,我抹着眼泪说,盖房的钱我必须给俩姐,儿子笑话我,啥年代了,你们还浪费钱在老家盖房,谁还回去啊,早晚都得跟着孩子去城里住。

我气得不行,没等我吼,老公先开口了,“儿子,现在退休回农村养老才是新趋势,你不是天天发愁没地方放松,你想想姥姥姥爷家,大院子,宽敞明亮,空气清新,现在村里公路修到家门口,开车去县城没多远,你想烧烤就烧烤,想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一天都不动也没人烦你……”

儿子眼睛一亮,“妈,要不我也盖一间吧!”

全家热议,周五下了班我就动身了,

心情激动,根本等不到明天。

娘走了这两年多,我从来没有这么迫切的想回家,

家是游子的根,飞鸢的线,飞得再高再远,也连着心。

赶到村口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湛蓝色的天空,繁星点点,空气中都是熟悉的味道。

我一路催促,下了车腿却是软的,推开院门,灯火通明。

四个姐姐姐夫,孩子们全都在,得到消息后,不止我激动,所有人都激动。

这才是真正的家呀!

就算爹和娘都不在了,我们的家,还在。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没有山珍海味也不需要绫罗绸缎,一家人都在,比什么都重要。

传说,所有故去的人都会化成星星。

泪眼朦胧中……

我,真的,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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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点点,化成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