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九重
图：来自网络
我听说农村老家的三姑突然去世了，当天一大早就请假开车赶回去，大概过了11个小时，我终于到了三姑的婆家住的村子。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居然没有能够参加三姑的葬礼，甚至，我都错过了老人下葬的时间。
老人去世了，居然会如此快地安排了下葬，这根本就不对劲，当我得知原因，顿时心里忍不住地感到失望和心寒，觉得三姑家的儿女晚辈都太冷漠无情、没有感恩之心、一点不孝顺。
三姑去世了，她的那些家人晚辈们没有选择葬礼大操大办，我觉得没啥问题，可是呢，他们把三姑的后事处理得实在简单甚至是敷衍，这让我感到难以接受。
凌晨时间去世，居然在当天下午就已经下葬了，我都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
我忍不住地想到了“人走茶凉”这四个字。
在亲朋好友之间，如果出现“人走茶凉”这样的情况，就挺让人寒心了。
更何况是家人，是晚辈对在世前那么慈爱善良的母亲。这样的关系也会有“人走茶凉”......
当我听说三姑去世之后没有葬礼、草草安排下葬，我顿时差点忍不住想要发泄心中的糟糕情绪，在我心里，替去世的三姑感到委屈、心痛。
我觉得不理解，也挺生气，却又因为身份问题没法表达，三姑家的儿女留我在家吃晚饭，我暗暗生着闷气，选择了拒绝。
然而，夜幕降临以后，我临时做出一个决定，又突然回到了三姑家里，当我在屋外听到大门紧闭的房间里传出的声音，我顿时愣在原地，心里感到五味杂陈。
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三姑家的儿女晚辈们也并不是我所想的那样冷漠、和不孝顺。
我站在屋外，迟迟没有动，犹豫着，没有发出动静，也没有悄悄离开，我沉默着想着和三姑有关的事。
事情发生在7月的月底，一个工作日的凌晨，我手机突然有了响动声音，因为我陪客户吃饭回家挺晚，所以没有错过微信群里的消息。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是家族群的消息，本以为是亲戚们之间闲着无聊的闲谈，我万万没想到，自己猜错了，事实是我那亲三姑在农村老家去世了。
这是一个很不幸的消息，三姑的年龄并不算多老，才58岁而已。
我半躺在沙发上面，忍不住落了泪。
不仅仅是因为那一份亲情血缘关系。
在我所有的亲人长辈里面，随着三姑的不幸去世，我最喜欢的最愿意亲近的那些长辈们，从此一个也没有了。
我父亲在他们兄弟姐妹之中排行老大，三姑不是排行第三，而是因为她是我三个姑姑里面最小的那位。
三姑对我一直很好，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她的侄子，还有一点很重要，我父亲从小到大都保护和爱护他的几个弟弟妹妹们，三姑是其中最懂得“回报”的一个。
我父亲从来不图她的所谓“回报”，三姑就把那些情分都还在了我身上。
毫不夸张的说，我从小到大，三姑就是把我当成了她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在我小时候，比较长一段时间，三姑都还没有嫁人，她在外地辛苦打工、勤俭节约，省下来的钱却很舍得给我花。
每年的年底，在农村生活的我，最期待看到的回到老家过春节的亲人，不是父母而是三姑。
因为她会给我买好多零食、还有玩具，甚至是好看的衣服鞋子......
我父母知道她挣钱不容易、而且她平时都不怎么舍得为自己花钱，所以常常让她别为了我破费，她却笑着说道：“给自己家的大侄子花钱，我乐意，钱花得值，再说了，咱们挣钱不就是为了花在自己想花的地方嘛。”
没有办法劝阻，我父母就会拿一些钱给我三姑，让她少为我花一些钱，但是三姑总会像变魔术一样，把钱又留在了我们家里。
后来三姑结婚，我父母特意私下里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在九几年，装了6000元。
三姑被吓坏了，说什么都要把钱退回给我家里，毕竟，那时候在我们农村老家，六千元可是很多人几个月的工资呢。
我父母坚持给她了，父亲还假装垮着脸生气了，责怪三姑是在瞧不起他这个当大哥的，或者说不够重视这份兄妹情分......
三姑没有办法，含着泪收了那笔礼金。
虽然那时候6000元不是一笔小钱，但是也算不得多大一笔钱，但是让我们家没想到的是，我们后来没把那事放在心上，三姑却一直记得。
十几年过后，当我结婚那天，三姑居然私下里悄悄地塞给我一万八千元红包。
这一次，被吓到的人就是我了。
我赶紧要退还给三姑家，三姑却像我父亲当年那样子，假装垮着脸要生气。
她甚至还使出了杀手锏，怪我不尊重她这个当长辈的，问我是不是瞧不上她家，觉得她们家是在巴结我？
我很无奈，只好赶紧找父母出面，我把事情告诉了父母，希望他们帮忙把那笔太大的礼金退还给三姑家里。
即使是这时候，一万八对普通家庭来说都不是一笔小钱，更何况，三姑父这时候已经不幸去世了，三姑一个人撑起整个家庭，真是不容易。
虽然三姑父的去世给家里留下了一笔赔偿金，但是三姑一直舍不得动用那笔钱，想着在以后留给家里儿女结婚用。
所以，有些偏瘦的一米六的她，长期都在工地上面干着很累的活，比不少的男人都能吃苦。
只是为了可以挣更多的钱。
然而她平时却很少舍得为自己花钱，过年时买件新衣服，都是在地下商场千挑万选，最终选到既保暖又足够便宜的那种。
我母亲陪着她一起去买衣服，都忍不住感到心疼她。
想到这些，我哪里能够收下三姑私下送的一万八千礼金呢。
不过，最终我父母也没能退回那笔钱。
我问怎么办？
父母倒也不着急，笑着说没事，先记着这份人情，后面他们会替我还的。
在几年后，三姑家的孩子结婚，父母才帮我还了那份人情。
那么多年里，三姑和我家之间的人情往来、都想着多为对方付出一些，这样的感情，让我们家和三姑之间的亲情关系更好了不少。
遗憾的是，因为性格和没多少共同话题等等原因，我和三姑家的晚辈之间，关系一直是普普通通的亲情关系，都比不上很多朋友、邻居甚至是同事之间的感情亲近。
大家平时不怎么联系，又在不同的城市工作和生活，渐渐变得疏远倒也是不足为奇。
我虽然心有遗憾，但是并不强求。
反正也不影响我家里和三姑之间的感情。
随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父母的先后去世，三姑成为了我唯一的一个最亲近喜欢的亲人长辈。
后来她又不幸生病，回到农村老家养病生活，我在城里奋斗，无论平时多忙，都会隔三差五地联系她一次，表达问候关心。
遇到假期，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也会选择开车回农村一趟，买些礼品去看三姑，她看到总是很高兴，却又觉得我为了看她而这样子来回奔波不划算、不值得。
所以她总劝我不用这样，说她过得很好很好，让我在城里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子她就更开心了。
我拉着她的手，说道：“现在您是我人生中最亲近的唯一一个长辈了，我想要更珍惜，这点奔波算什么呢，值得啊！”
三姑听了，抬手抹着泪，说她想大哥大嫂了，又感叹我父母为什么人好命不好......
我想到自己的父母，又看着眼前的三姑。
耳边似乎在不断回响着“为什么人好命不好”。
我也跟着落泪了，因为想念父母，也因为担心三姑......
后来过了没多久时间，也就在今年的七月份月底，我在城里突闻噩耗，那天凌晨三姑不幸去世了。
我看着家族群里的消息，眼泪顿时哗哗往外流，我关了手机，又打开，再关上，接着继续打开......
因为不愿意相信这会是事实。
我真希望自己看花了眼，或者是陪客户喝醉了酒、这一刻我只是在做梦而已。
然而现实很残酷，我不得不接受三姑已经去世的不幸消息。
这一夜，我无心睡眠，却又不得不让自己睡觉休息。
因为我有些疲倦，等到休息足够时间、醒了酒之后，我还得开车赶回农村，去送三姑最后一程。
早上六点，我猛地醒来，然后匆匆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换了身衣服就拿着银行卡前往地下停车场。
我到了老家镇上，才去银行取了三万块钱，大部分钱准备拿来当做礼金，少部分则是买些参加亲人葬礼的物品。
大概在下午五点多，我终于开车到了三姑的婆家住的村子，很快，我来到三姑家里。
我没想到三姑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挺奇怪，虽然此刻还来不及办葬礼，但是至少也在忙上忙下的准备吧......
三姑家的儿女见到我出现，也都是一脸诧异。
我们大眼瞪小眼，当我得知三姑已经被下葬了，我整个人都傻啦。
在下一刻，我回过神来赶紧打开手机看看，心里还以为自己因为太伤心睡过了头、已经误了一两天。
然而，我真的是在三姑去世当天下午就赶回了农村。
可是呢，去世的三姑怎么就这么快被下葬了？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嘛。
三姑家的儿女告诉我，他们选择了后事一切从简，不办葬礼、不摆酒席、拒绝客人前来，尽快让去世的老人入土为安。
这些事，他们在群里已经通知了。
只是我以为太伤心，没有多去注意这事。
我听了他们说一大堆，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说句心里话，这一刻，我挺反感他们。
我心里替三姑感到不值得、感到委屈和痛心啊！
她这大半生，为了家庭、为了儿女晚辈们，付出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却从来不图任何回报。
然而，在她去世后，她在乎和疼爱的儿女晚辈们，居然对她的后事如此敷衍，草草了事。
表弟表妹们对我说，他们是觉得办葬礼和摆酒席请客人都没意义，毕竟老人已经去世了，而且，家里老人去世，真正会伤心的人最多也就是几个至亲之人。
办葬礼摆酒席请那些客人参加有什么意义？会有几个人在乎去世老人呢？
花钱费事倒是无所谓，关键就是麻烦了亲朋好友和邻居们，实际意义又一点没有。
我沉默着听了表弟表妹们说的一大堆话。
就记住了“花钱费事”这四个字，我打心里觉得，这才是他们对三姑后事如此敷衍的真正原因。
我真是想要教育他们一顿，然而我的身份又有些尴尬，毕竟，和他们相比较，我只能算是一个外人了。
哎！我在心里暗暗叹着气，只能生闷气罢了。
我带着在镇上买的东西，去了三姑的坟前，半个多小时以后又离开。
三姑家的儿女追上我，让我在家里吃晚饭，然后住一晚再回城里。
我勉强地挤出一张笑脸，估计看着比哭还要难看，我婉拒了，心里其实觉得厌烦。
来到路边，我坐在车里沉默着，迟迟没有开车离开，心情复杂，想要平复一会儿。
我也想要多待一会儿，似乎可以留着三姑更近一些。
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两个小时，夜幕已经降临，天黑了。
我打算开车去小镇上，随便找个小招待所住一晚。
刚要离开，我又做出一个决定，想着还是把那笔准备要送出去的礼金送出去。
我又把那笔钱揣进兜里，下了车前往三姑家里。
离着家门口不远，我看见屋子里面是灯火通明，然而大门紧闭，隐约传来声音，却不是说话声。
我靠近，到了窗前，正准备抬手敲门，却更清晰地听到了一阵阵哭声。
屋子里不止一个人在哭，声音并不是很大，听着却让人很容易产生共情，揪心得厉害。
我透过有些灰尘的窗户玻璃，看到屋子里坐着的男女们，有人面无表情地沉默、有人坐着抱头、有人低头抹泪。
在他们旁边的圆形大桌子上面，摆放着三姑的相片。
当我听到屋里有人哭着叫了一声妈的时候，我顿时控制不住地眼睛一酸，泪如泉涌。
不仅仅是因为三姑的不幸去世，还因为我意外见到的眼前一幕画面。
原来是我误会了表弟表妹们，他们心里也是在乎三姑的，而且很在乎。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把三姑的后事办得有些敷衍？
我还是不理解，却觉得已经没那么重要了，至少，我知道他们心里是有三姑的。
这一刻，我替三姑感到开心、欣慰，不再像先前那样觉得失望和痛心。
我在外面的石阶上面坐了很久，沉默着抬头看向夜空，没有去打扰屋内的人。
我数着天上说不清的星星，脑海里开始幻想着，会不会有一颗星星代表着三姑呢？
虽然我心里明白不可能，现实是现实，神话是神话。
但是，那一夜，我仿佛看见了三姑，看见了父母，看见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等等去世的亲人们。
大家笑着，朝我挥手，无声地说着再见......
我在三姑家住了一晚，心疼却又心安，眼睑挂着泪，却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第二天，我和表弟表妹们道别，开车回到城里以后，我刚进家门不久，突然发现表弟表妹们不愧是我三姑的儿女晚辈，他们居然学会了三姑曾经擅长的“魔术”。
我坚持送出的两万多礼金，居然又回到了我的背包里面。
这就像是一个轮回，我很无奈，却又真心地笑了。
不是因为钱，而是珍贵的无价的亲情啊。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