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8月18日深夜,著名的书法家、教育家李叔同点起一支蜡烛,坐在桌前思绪良久。继而抻开纸,提起笔,写下了在世俗最后一件书法作品:
一花一叶,孤芳致洁。昏波不染,成就慧业。
写完这段短偈,李叔同将手中毛笔折成两段,扔在案几之上,离座回到床上。
八月的夜晚虽然很吵闹。可是在李叔同的耳朵里,这些声音似乎在丢下笔的那一刻,变成了美妙的音乐,不断地催促着他赶紧入眠。若是以往,随便一点风声、虫声、鸟声都能让他辗转反侧。而这一次,李叔同没有躺多大会儿,就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确切地说是凌晨,在漫天星光的指引下,李叔同毅然走出家门,他的目的地是杭州虎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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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虎跑寺,李叔同剃度出家、拜了悟和尚为师,法号弘一。他,就是日后的律宗第十一代祖师:弘一律师。
从此以后,俗世少了一缕烟尘,净土多了一叶菩提。
这一年,李叔同39岁,离“四十不惑”之年只差一年。
弘一律师所在的虎跑寺,律宗南山宗的分支。与所有律宗弟子一样,弘一律师未入此门之时,已经开始严格的穿持戒律。从内心的本源,去抵制法、体、行、相的入侵,以此达到“不惑”的目的。
李叔同剃度出家之后,他在日本留学期间认识的妻子“雪子”,费尽辛苦从上海寻到虎跑寺来找李叔同。此时,他和雪子已经结婚十年,两人在一起一直都和和气气没什么矛盾。
雪子站在寺院门口,一声一声地呼唤李叔同的名字,寺里的僧人皆视若无睹。可雪子有备而来,又怎么会轻易地转身离去?一个决心要出家的人,定然不是几句呼唤可以让他回心转意的。
每一声呼唤都没有回应之后,雪子总是想着下一次呼唤肯定能够成功!
然而,雪子终究是失望了。不管她如何哀求,李叔同连见一面的机会都肯不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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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之下,雪子只好停止了呼唤,这种原始而没有诚意的办法,想必是不能让“丈夫”回心转意的。于是,雪子索性跪在寺院门口的石阶之上,等着李叔同出来。
看到这样的场景,陪同雪子一起来的人都忍不住落泪了,李叔同却只是托人捎过来一句话:
“当作我患虎疫死,不必再念。”
听到这样的话,雪子知道丈夫是不肯再见她了。那就真的当他被老虎吃了、被病魔吞了吧。想到这里,雪子只能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拿起李叔同留下的“安慰金”,带着年幼的孩子一起回到日本。
就在雪子将走之际,李叔同出现了。
这是雪子与李叔同最后一次见面,那一天繁星满天,就像李叔同走向弘一的那个早晨一样。雪子带着哭腔颤抖的喊着弘一法师的名字,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未几,弘一法师冷道:“请叫我弘一”
听闻此话,雪子心如刀绞,脑子里顿时一片虚无。良久,雪子问道:“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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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一法师双手合十,对着雪子轻鞠一躬,然后说道:“爱,就是慈悲。”随后,转身离去。
弘一律师的弟子丰子恺在谈到弘一出家的原因时,曾经提出了“三层楼”的观点:
“人生的第一层楼是物质生活,即衣食住行的满足,大多数人都停留在这一层次;第二层楼是精神生活,即对学术和文艺的追求,知识分子、艺术家在这一层;第三层楼是灵魂生活,即宗教信仰,唯有信的人才会在这一层次。”
李叔同出生于1880年,家里世代经营盐业和银钱业,父亲又是同治四年的进士。李叔同始一出生,就满足了很多人毕生追求的阶段:物质生活。
他四岁认字、五岁学诗,十五岁的时候,就写下了“人生犹似西山月,富贵终如草上霜”这样的句子。少年时期,更是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有着浓厚的兴趣,并且有相当的造诣。当李叔同写下“富贵如霜、人生如月”的时候,他的精神生活,早已满足。
想要向上追求,就必须更加超脱。人间的悲欢离合皆已唱罢,只有斩断这些凡事,方可了悟。
于是,那时的李叔同写下了《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李叔同的家里,除了有钱之外,还有一个非常特殊的传统就是信仰佛陀。他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每天都会诵经念佛,除了这些表象的虔诚,李家在家风上也非常虔诚。比如说斋戒、持俭、不杀生等等。
李家的后人,直到今天仍旧是过着简朴的生活:衣服是能穿就穿,不敢随便丢弃;吃饭能填饱肚子就可以,绝不奢侈五味俱全。
不管言传也好,身教也罢,李叔同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直到1916年,李叔同偶然在一本日本杂志上,看到了“断食”以修养身心之法。遂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追求的,乃是“穿持戒律”!
如此,就不得不斩断与尘世的一切,受、想、行、识都要从灵魂深处斩断,方可不惑。在此情况下,李叔同断然出家。
1942年10月10日下午,63岁的弘一律师在垂危之际,用尽全身的力气,写下:“悲欣交集”四个字,并将它交给妙莲法师。3天后的傍晚,弘一法师圆寂。
“悲欣交集”,这是弘一律师对自己一生的总结,或许,也是每个人一生的最好评语。
圆寂之前,弘一律师特意嘱咐弟子,在遗体火化之后,务必在自己的骨灰坛下面放上一钵清水,以免将路过的虫蚁烫死。
注:弘一法师、弘一律师、李叔同,皆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况下,文中称呼也不一样。由于李叔同皈依律宗,故而也称为“律师”,与现今律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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