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明 讲述/李成昊
爷爷去世时，多年不见的小叔回来了。在葬礼上，父亲和二姑哭得昏天暗地，而小叔却一声也没哭出来。他的表现，很快被村里的乡亲们指指点点，都说我爷爷要强了一辈子，却有了这么个不孝子！
葬礼结束后，老人不在了，按照管事的要求，几个子女要分一下家里的东西，虽然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但也是爷爷留下的家产。小叔听说后，转身要走，父亲赶紧拉住他，说：“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能走！”
爷爷有三个孩子，我父亲是老大，我有一个二姑和一个小叔。小叔出生时，我父亲已经八岁了，我爷爷奶奶都过三十五了，所以一家人对这个最小的孩子格外的疼爱。小叔小时候不仅拥有父母的爱，还有来自大哥大姐对他的疼爱。那段时间，几乎全家人都在围着他转。
在七十年代，正是农民比较吃苦的年代。老百姓们一年辛苦的干活，分得的粮食却很难让全家人吃饱。遇上年景不好啊，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而小叔在全家人的呵护下，在那个艰难的时代却并没有遭受过太多的苦。
爷爷奶奶上地干活，家里的活，都被父亲和二姑承担了，小叔还小，就整天无忧无虑地在家里玩。
在小叔五岁时，奶奶得了一种怪病，没多长时间就离开了人世，家里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爷爷一个人的身上。当时父亲正在上初中，二姑正在上小学，没有母亲的照顾，家里顿时乱成一团糟，爷爷一人根本照顾不过来。
爷爷白天要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父亲和二姑在学校上学，没人照看小叔，爷爷就把小叔锁在家里。小叔一个人在家里害怕，就趴在门缝里一个劲地哭着要找妈妈，经过爷爷家门口的村民们听到小叔的哭声，都摇头叹息说：“没妈的孩子，真可怜啊！”
小叔哭累了就趴在地上睡，等醒了又继续哭着找妈妈。一直等到爷爷下了工，才把小叔哄好，而小叔因为长时间的哭，嗓子都有些沙哑了。爷爷看在眼里，是疼在心上。
好心的邻居大娘过来劝说爷爷，让爷爷再给孩子找个娘，爷爷担心三个孩子跟着后妈受委屈，说什么也不同意。爷爷脾气比较急，说得话不好听，不知怎得就把大娘给得罪了，大娘一气之下就走了。
在大娘的散播下，村里再也没有人，给爷爷提，给孩子找娘的事。爷爷也落得清净，可是却可怜了三个孩子。
以前都是奶奶做饭，爷爷不会炒菜，只会熬稀饭。所以我父亲他们一连好几天都是稀饭就咸菜，一点营养也没有，小叔都瘦了好几斤。
父亲的衣服破了，爷爷不会缝补，他就只能穿着破洞的衣服去上学，让同学们看见了，都取笑他是没娘疼的孩子。父亲哭着不想去上学。
二姑的头发乱了，爷爷不会扎漂亮的马尾辫，只能用绳子随便给绑一下，二姑的同学就笑话她的发型像要饭的乞丐。
爷爷很要强，家里即使乱成这样，他也没有屈服，而是一点一点的学习。菜不会做，他就在家里自己研究;衣服不会补，他就向村里的老太太请教;不会给女儿扎辫子，他就在晚上反复地练习给女儿扎辫子。
没过多长时间，爷爷就学会了这些技能，琐碎的事少了，家里的生活也就慢慢地变好了。
或许因为家人对小叔太过于娇生惯养，导致小叔脾气很娇纵，天不怕地不怕的。在上小学时，他就经常得在学校和同学打架，老师经常地叫爷爷去学校给人家赔礼道歉。
爷爷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自己孩子犯了错，他在老师面前大气不敢出。他活这么大，哪丢过这样的脸，回到家，就拿起扫帚旮瘩把小叔打得哇哇大哭。可是不论爷爷怎么用力打，小叔就是不认错，爷爷被气得直流眼泪，说：“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生养你的母亲？我们怎么要了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
再大点后，小叔又不断在村里惹是生非，不是把人家的窗户用弹弓打坏了，就是跑到人家屋顶上掏鸟蛋，把人家屋顶的瓦给弄坏。那段期间，乡亲们经常地上门找爷爷告状，责怪爷爷没教育好自己的孩子。时间长了，因为小叔的事，爷爷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了！
过了几年，小叔好不容易熬到初中了，爷爷寻思他年龄大了点，会变得懂事一点，做事会收敛一些，可哪曾想他更加地变本加厉。
别人家的孩子上学是为了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的大学，可小叔整天的在学校里游荡，还频繁的爬墙逃课，老师管他也不听。有个负责任的老师管得严了，他竟然还把老师的眼睛给打了。
小叔的行为特别严重，学校立马对他做出开除的决定。爷爷拉下老脸去找校长求情，校长看爷爷一人拉扯三个孩子不容易，就想给小叔一个机会。只要小叔诚恳地向老师道歉，获得老师的谅解，就可以获得留校察看的机会。但是小叔根本就不打算道歉，直接离开学校走了。爷爷被气的差点晕过去！
就这样，小叔还没上完初中就下学了，真正的原因是被开除了。
下了学的小叔更加得肆无忌惮了，每天和邻村的几个小青年游手好闲的，家务活不伸手，地里的农活也不干。爷爷对他早已经失望透顶。
好在父亲和二姑比较争气，父亲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也上完了高中，在村里也是有文化的人。高中毕业他就被村主任安排到队里当了会计，在村里也是位令人尊敬的人物。
二姑就更厉害了，不但上完了高中，还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也是村里第一个在城市里生活的人。
爷爷看到自己的两个大孩子这么有出息，又看到小儿子这么不争气，就有些对他恨铁不成钢了。为了改正小叔坏的行为，他不但对小叔责骂多了，而且打小叔的次数也多了！
对于爷爷来说，他只是想用更加严厉的方式让小叔走上正途。可在小叔看来，爷爷已经放弃他了，不再像以前那么疼爱他了。于是小叔也直接破罐子破摔了，经常地夜不归宿，有时好几天也不回家一次。
爷爷看到小叔的变化，不知道该怎么办，在夜深人静时，每想到小叔的未来，就急得不得了，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
在小叔十九岁时，他和两个人入户偷东西，被人家逮了个正着，送到了派出所，由于情节不是很严重，被判了一年。
爷爷收到派出所的消息后，气得要和小叔断绝父子关系。小叔坐牢期间，爷爷连看也没去看，只让父亲或者二姑给小叔送过几次生活用的东西。
小叔犯了错，爷爷在村里更是没脸抬头了，一出门就觉得别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总觉得乡亲们在背后议论他。从那以后，爷爷很少在村里走动，更不会到车人家里串门。除了去地里干活，就是在家呆着，在村里快要活成了孤家寡人。
这一年，父亲本来说好了一个对象，都定亲了，要准备结婚了，因为发生了小叔的事，人家直接退婚了。说和这样的家属一起生活，没有安全感。
为了父亲的婚事，倾尽心血的爷爷，得知人家退婚后，伤心地好几天没下来床。
凡事都有两面性，小叔的事搅黄了父亲的婚事，却也改变了小叔的作风。在经过一年的劳教后，小叔尝到了苦头，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在出狱这天，爷爷惦记着路太远，小叔不好回家，天不亮就嘱咐父亲骑着自行车去接小叔。
看着爷爷着急的样子，父亲知道爷爷就是嘴硬心软，明明很关心小叔，却从不在小叔面前表现出来。这一年爷爷一次也没去看望过小叔，可每回到了探视期，他都是提前仔细地准备好东西，让父亲代他去。
在爷爷的唠叨下，父亲骑着车把小叔接回家里来了。
小叔回到家第一件事，就跪在爷爷面前，向他道歉，表示从此要好好做人。
听到小叔改过自新的话，爷爷转过身哭了，可他愣是没有说一句原谅小叔的话，直接就走进里屋关上了门。
此时爷爷的内心是既高兴又悲痛。高兴的是，他的小儿子浪子回头了，悲痛地是自己错误的教育方式让孩子虚度了他最好的青春。他想亲口说一句：孩子，我原谅你了，只要你能本本分分做人，就还是我的好儿子。可是不善言辞的爷爷，这种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在村里生活了几天，小叔发现村里人还是在背后议论他，就待不下去了，决定要到外面去闯一闯，离开家乡一段时间，换一个新的生活环境。
离别这天，爷爷起得很早，给小叔做了他最爱吃的手擀面，帮着小叔把行李收拾好。可在小叔走的时候，他又躲在屋里没出来，只叮嘱父亲骑车送小叔时要注意安全。
这么长时间没见到小儿子，爷爷很想念小叔，每次小叔来信，爷爷都会拿着信反复地、一遍一遍地看，即使信中的字，爷爷认得并不全。
在我七岁时，爷爷病危了，临走时爷爷很想再见小叔一面。父亲急忙联系小叔，让他赶紧回来。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等离开家乡八年的小叔踏进家门时，爷爷已经闭上了眼，他终究是没有再见到小叔。
小叔跪在床前，拉着爷爷的手，没有哭，也没说什么话，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爷爷的脸。
在葬礼上，父亲和二姑哭得昏天暗地，小叔却一声也没哭，就木讷地跟在父亲的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村里人看到多年不见的小叔回来了，都对他议论纷纷，说小叔真狠心，一走就是八九年，连父亲也不管，真是白养了一个儿子。
葬礼结束后，家里没了老人，就得分一下老人留下的东西。小叔听说后，转身就要走，他觉得自己多年不在家，这些东西和他没有关系。
在小叔转身要离开时，父亲一把拉住了他，说：“等一下，我话没说完，你不能走。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也是咱父亲给你留下的话！”
小叔一脸茫然的看着父亲。父亲想了一会，开口说道：“咱父亲让我告诉你，他原谅你了，让你回家好好结婚过日子，这里才是你的家。父亲还让我替他和你说声对不起，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才让你走上了错误的路，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他！父亲很早就想对你说了，可他一直没有说出口，临终时他后悔了！”
听到父亲的话，小叔再也控制不住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么多年，他等的就是自己父亲的这句话，他想让自己的父亲亲口原谅他，这一等就是八年，而父亲却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几天小叔心里的憋屈，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他不断地哭着，呼喊着自己的父亲，从中午一直哭到下午，嗓子都哭哑了。旁边的亲人看了，都止不住的泪流满面。看来真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等小叔情绪稳定下来后，父亲拿出一张银行卡，说：“这是父亲这些年攒的钱，有十万块钱。里面有你每月寄来的工资，有父亲种地卖粮食挣得钱，父亲临走时特意叮嘱我，把它交给你，说是对你的亏欠。”
“还有这间房子，父亲也决定送给你，去年已经翻新了，是要你在这里结婚生子的，可是父亲永远看不到你结婚的样子了。”
父亲说完话，已经泣不成声了。小叔更是哭得悲痛欲绝。
在这一刻，小叔才明白，他的老父亲还是这么疼爱他，即使他犯过错，父亲还是放不下他，还是一直惦记着他的生活。这样的父爱，虽然无声却如大山般沉重！
自那以后，小叔就留在了村里，住在了爷爷留给他的房子里。他还在村里挨家挨户的上门道歉，为他小时候做的错事道歉。乡亲们看到改过自新的小叔，都原谅了他。
在此时，小叔才真正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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