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荣国府最年长的老太太,贾母因为书香门第的出身,而拥有着非常好的涵养。晚年的她,成为荣国府最年长的祖母,深得众人的爱戴,也是因此,她的生活,才如我们所见,得以享受天伦之乐。
只是,在她的心中,依然有着遗憾。这个遗憾,从她最疼爱的女儿贾敏去世开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无疑是这世间最大的痛。也是因此,在她的女儿去世后,她便派人从扬州,将外孙女林黛玉进了荣国府。
在她的安排下,宝黛二人一同长大,对于“二玉”,贾母是真心想要撮合的。对于这一点,我们仅从凤姐,借着“吃茶”这件小事便调侃起黛玉与宝玉的婚姻便能体会出。
只是,《红楼梦》第四回,薛姨妈一家以护送宝钗进宫参加竞选为由,入住荣国府。一住便是多年,她们一家,放在京城的房子不顾,而甘愿寄人篱下,实在让人费解。
荣国府作为钟鸣鼎食之家,对客人一向礼仪周到,对薛家,同样如此;她们一家出来之时,贾政便出于考虑十四岁的薛宝钗待字闺中的年龄,而特意将他们安排在了门户另开的梨香院。
只是,想来,无论是贾母,还是贾政,都难以想象,薛家会在不久之后,趁着宝玉偷跑梨香院看望宝钗期间,宣传出“金玉良缘”。而她的出现,也让昔日友好的“二玉”,矛盾不断,争吵不断。
面对这一幕,贾母看在眼里,自然是不惹的,但是,出于礼节,她又不能直白地表露其内心真实的一幕。
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当薛宝钗达到其人生的特殊年龄:十五岁的时候。贾母才会亲自替她庆生。
并且,有意思的是,有着几十年财富底蕴的老太太,替宝钗庆生,仅仅拿出二十两银子,以至于,连替老太太张罗宝钗生日的凤姐,都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凤姐凑趣笑道:“一个老祖宗给孩子们做生日,不拘怎样,谁还敢争!又办什么酒戏?既高兴要热闹,就说不得自己花上几两。巴巴的找出这霉烂的二十两银子来做东道,这意思还叫我赔上。果然拿不出来也罢了,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压塌了箱子底,只是勒掯我们。举眼看看谁不是儿女?
难道将来只有宝兄弟顶了你老人家上五台山不成,那些体己只留与他?我们如今虽不配使,也别苦了我们。这个够酒的?够戏的?”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作为荣国府的代理管家,作为贾母口中的南省有名的破落户,凤姐的调侃,在多数时候,是出于活跃气氛的。但是,很显然,在贾母替宝钗庆生的事情上,凤姐是有着用意的。
为何如此说呢?主要有两点。
其一:凤姐调侃,一向都是面对与她关系要好的,比如林妹妹,比如尤氏,而显然,宝钗与她的关系是算不上融洽的。
其二:凤姐一向精明老练,尤其在贾母、王夫人面前,可为何?在替宝钗庆生这件事上,她要特意揭老太太的底呢?
其实,对于这一点,若我们理解凤姐的为人,便不难明白。她之所以如此做,既是为了向姨娘撇清替宝钗庆生排场寒酸的原因,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同时,她也是变相的将贾母的本意,转达给薛姨妈母女听。试想,若没有凤姐的这番调侃,她们母女二人,能够体会老太太的心思吗?
从一定程度上而言,也正因为凤姐的这番调侃,让薛宝钗意识到了贾母替其庆生,本意是“劝退”他们一家离开。毕竟,在封建社会,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年龄到了十五岁,进入了“将芨”之年,作为其长辈,是需要替其准备嫁妆,找寻婆家的。
而面对女子出嫁这样的大事,薛家还能寄居荣国府吗?显然不合适了。
对于凤姐的调侃,薛宝钗体会出其中的深意了吗?或许,我们从以下这两个细节之中,便能明白。
其一:当老太太出于礼节,让她挑选生日宴会上准备的食物以及戏曲的时候,薛宝钗提议挑选了老年人爱吃的甜烂食物以及老年人爱看的热闹戏文。
当然,对于这一点,不少朋友是不认可的。因为,在荣国府中,薛宝钗在众人面前,一向表现出来的,便是端庄沉稳。
因此,面对贾母替其庆生,她从食物上、从戏文上讨好老太太,是说得过去的。对于这样的认知,显然是有到底。但是,细心一点的我们会发现,在这个阶段中,薛宝钗对贾母的态度,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流露出如此讨好的姿态。
在贾母替其庆生之前,在宝钗的心中,她对贾母是无视的,正如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视“二玉”复杂的情感一般;而唯有到了通过长期的接触,唯有她亲身体会出宝玉对黛玉的深情,她才恍然醒悟,彻底改变对林妹妹的态度。
由昔日滴翠亭事件对黛玉的嫁祸,转变成“行酒令”事件对黛玉的训诫。
对贾母,她同样如此。
而唯有老太太拿出了这样一手,用二十两银子替其大张旗鼓的举办十五岁生日,她才意识到这位老太太不简单,才会由此,做出讨好贾母的举动。
其二:在挑选戏文的过程中,一首《寄生草》,算是薛宝钗对贾母的真心独白。
在薛宝钗生日这一天,众人聚齐在贾母的小院之中(注意了,从庆生的场所之中,我们便不难看出,宝钗生日宴会的寒酸),当老太太让薛宝钗挑选戏文的时候,她特意挑选了《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这一出戏。
最初听见这出戏的名字时,宝玉还十分不满,因为他讨厌这样的热闹戏文,但是,当他从宝钗的口中,听见其中的一首戏词《寄生草》后,便感慨不已,拍手称快。
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
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
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
宝玉道:“从来怕这些热闹。”
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出热闹戏,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镪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
宝玉见说得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到: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
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
赤条条来去无牵掛。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这出戏,俨然是出于我国四大名著之一的《水浒传》,并且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原为鲁提辖的鲁智深,因为出手相救金翠莲,无意之中打死了镇关西,开始了逃亡生活。
幸运的是,在逃亡的途中,他遇到了金翠莲的父亲,并在他们的帮助下,在五台山剃了头做了和尚。
只是,鲁智深耐不得佛门的清规戒律,多次破戒,好在有智清长老的庇护,才得以留下;但是,好景不长,这一天,在众和尚不怀好意的唆使下,他再一次破了戒,不仅喝酒还吃着狗肉;面对山门紧闭,在酒醉的状态下,破门而入,打伤了众多的师弟师兄。
面对这样的一幕,智清长老也是束手无策,只得给他一笔盘缠与一封推荐信,让他去相国寺,投靠他的师兄智真长老。
而当鲁智深,踏出五台山之时,回望来时路,便油然而生的流露出了孤寂与漂泊的悲伤之感。
在这里,薛宝钗特意点出这一出戏文,用意是十分明显的,她所流露出来的,正是如四处漂泊的鲁智深一般,希望贾母能够高抬贵手,能够收留薛家。
毕竟,她的哥哥薛蟠,闹出了人命官司;毕竟,薛家如今的危机,也需要贾府这样的政治庇护。
小结:
在《红楼梦》中,作为皇商之家的薛家之人,多是大字不识的文盲,然宝钗并非如此。她博学多才,对诗词、画画、医学等诸多知识都有涉猎。
只是,尽管她博学多才,十分聪慧;尽管她,仅仅通过王熙凤的一番调侃,体会出了老太太的深意,然而,面对贾母的良苦用心,面对老太太的好言相劝,她却装起了糊涂。
作为皇商之家,作为如今的薛家之女,薛宝钗应该十分清楚,凭借薛家的家私、门第,是注定无法与贾府联姻的。
贾母的好言相劝,在一定程度上,是代表着她与贾政,或者说,贾府上层主子对于“金玉良缘”最直白的态度;试想,即便如傅试(贾政的得意门生,凭借才华,凭借仕途经济获得了地位),即便他的妹妹傅秋芳才貌双全,也是依然无法进入京城的贵族圈,而仅终究熬成了大龄剩女。
而你薛宝钗,又凭什么?拥有着嫁入荣国府,追求“金玉良缘”的资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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