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是人们生活中值得纪念和可以狂欢的日子。吃好、玩好,是节日的题中之义,而中国人的“玩”,往往少不了一个“戏”字——看好戏,娱目娱耳滋身养心,祈福祈寿趋吉避祸。宗旨只有一个:把日子过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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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中国画)朱刚。(图片来自《解放日报》)

年节戏

年节戏包含两个类型,即剧情发生在年节里和内容、主题适合在年节演出或二者兼备的剧目。如元代王实甫的杂剧《吕蒙正风雪破窑记》写刘员外之女月娥绣球抛中穷秀才吕蒙正,坚持嫁他,同往寒窑。小年祭灶时,一贫如洗的夫妻俩“一炷心香一首诗”,期盼转运腾达。明人沈龄的传奇《三元记》描写腊月二十三土地神上天向玉帝汇报冯商为人仁善但中年无子,玉帝便命文曲星下凡投胎冯家,长大后连中三元,状元及第。这二剧均属小年题材。

年节戏的关键词是驱魔镇恶、祈福纳祥。以前戏班有岁末封箱的习俗,封箱前后,梨园同仁要合作搞一两次大的演出,如北平梨园界年关有大会串的习惯,卖票所得用于救济贫苦同行。其中,1929年底的大会串有《长坂坡》《一门忠烈》《辛安驿》《探母回令》等十二个大戏,剧目丰富,演员阵容豪华。因为要过年了,且是慈善义务戏,故戏码多为喜闻乐见的热闹戏,甚至要将一些老百姓耳熟能详的戏改个吉利喜庆的名儿以应景,如《豆汁记》改为《鸿鸾禧》、《打渔杀家》改为《庆顶珠》、《御碑亭》改为《大团圆》。而且,还会因年节之故而破除平时演出的严规,如《玉堂春》之《三堂会审》一折,苏三、王金龙和藩台潘必正本就都穿红色戏服,只有臬台刘秉义官阶低穿蓝袍,但为追求满堂红的口彩,年节里演该戏可违反“宁穿破,不穿错”的铁规,让刘秉义改穿红袍。

也有专门为过年而创作的戏码,往往重在驱邪纳吉,体现不同阶层人的心愿,而相对忽视故事性。如明初朱有燉创作的杂剧《仙官庆会》(又名《福禄寿》),演的是钟馗被指派给福禄寿三星打前站,到人间荡涤邪恶,特别契合过年的气氛。清代宫廷的年节戏也秉承驱傩传统,如以目连救母故事为主线的《劝善金科》,现存宫廷档案记载了乾隆三十八年(1773年)和三十九年(1774年)的十二月,重华宫曾连演十天。当然,老百姓更喜欢《文氏家庆》《升平除岁》之类的戏,前者讲的是大才子文徵明福慧双修五世同堂,过年时各地门生都前来拜贺,特别热闹喜庆;后者演子孙满堂的太平庄老人,在除夕夜率儿孙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不过,流传至今仍受欢迎的,是一些烟火气浓郁的小戏,如黄梅戏、庐剧《余老四拜年》讲一对情侣相会的故事,川剧《拜新年》演傻女婿到岳父家里拜年闹的一系列笑话,质朴滑稽,热闹好玩,折射民间生活情绪,为民众所喜闻乐见。

元宵观灯,是年节里热闹的事情,也是戏曲舞台上喜闻乐见的生活场景,且往往“闹”出事来,如《清风亭》《春秋笔》《薛刚反唐》《狸猫换太子》《王老虎抢亲》等剧,主人公或在元宵惹事,或在元宵团圆,故事无不曲折动人。而纯唱观灯的元宵戏也不少,如黄梅戏《夫妻观灯》里的小六夫妻上街看灯,载歌载舞,满溢着老百姓丰收的喜悦和对生活的热爱。沪剧《徐阿增出灯》则以大段赋子板来报灯名和戏名,竭力铺陈元宵灯彩的热闹非凡和美轮美奂:“十出戏像活格能,一箭仇,二进宫,三岔口,四杰村,五台山,六月雪,七星灯,八尺庙,九江口,十黄金勒前头走……”还有一个夫妻观灯桥段是戏迷耳熟能详的,那就是鲤鱼精和白衣书生张珍的元宵观灯,越剧《追鱼》、京剧《碧波仙子》、秦腔《真假牡丹》等,演的都是同一个仙凡相恋的浪漫故事。

端午戏

端午戏,首推越剧《屈原》——尹桂芳的《屈原》和吴凤花的新编《屈原》,时而高亢激越,时而沉郁顿挫,气势磅礴地发出振聋发聩的“天问”,在红氍毹上为爱国诗人屈原树起高高的纪念碑。

而《白蛇传》则是家喻户晓覆盖全剧种的端午戏,其中的《端阳》一折乃剧情的高潮之一和重要转折点。白蛇传故事是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之一,《山海经》和唐代《博异志》对此都有记载,明人洪楩《清平山堂话本》选辑的宋元话本《西湖三塔记》对这个题材进行了拓展,而冯梦龙《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更为世人所熟悉。清代黄图珌根据话本改编成《雷峰塔》传奇,是现存最早的关于白蛇传故事的昆曲剧本,基本保留话本原有的情节与人物。艺人陈嘉言在黄本基础上广泛采纳民间传说,增加了《端阳》和与之相关的《求草》《救仙》,赋予故事和人物崭新的思想内涵。方成培又根据陈嘉言的梨园抄本进行改编,其传奇《雷峰塔》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超越前人,成为流行本。

众所周知,端午要驱五毒,故端午戏中有几个典型的驱毒戏,如《五花洞》《混元盒》《斩五毒》和《钟馗嫁妹》。其中,《五花洞》讲述武大郎潘金莲夫妇因年岁不好,离家去投奔兄弟武松。蜈蚣、蝎子、壁虎、蛤蟆、毒蛇这五毒在五花洞修炼成精,因恨张天师与它们作对,前往京都作乱,途中遇到武大郎夫妇……这个戏最初是真假武大郎潘金莲夫妇各一对,因是搞笑戏,后来便越加越多,剧名也随之稍有变化,如两对演叫《四五花洞》,四对演叫《八五花洞》,和《戏迷家庭》类似,属于烘托气氛、增强娱乐性的“嘉年华”型戏码。1925年,“四大名旦”在北京第一舞台联袂演出《四五花洞》,1932年,长城唱片公司录下一张该剧的唱片,每人一句,共六分多钟,是极其珍贵的史料。

《混元盒》是京剧武生名家俞菊笙根据清廷升平署昆曲《阐道除邪》创排的连台本戏。这部连台本戏唱念做打繁重,每本主角不一,情节独立,均可单独演出。1898年5月,此剧在北京广和楼首演,此后每年端午前后均八本连演,很受欢迎。1927年4月北京第一舞台演出大义务戏,压轴戏就是《混元盒》的头本《金花聚妖》(也称《金花娘娘派九妖》),由一众名角出演,剧中五毒及众妖脸谱勾画精美,色彩斑斓,光怪陆离,也是一大看点。《钟馗嫁妹》更是家喻户晓的传统剧目,该剧人物兼具人、鬼、神的特点,场景亦实、亦虚、亦幻,煞是好看。北昆名净侯玉山开创了该剧的“喷火”绝技,武生侯永奎、厉慧良等均擅演此剧,而我们现在能欣赏到的,尤以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裴艳玲的版本令人击节赞叹。

中秋戏

在古典名剧中和中秋相关的戏,首推《牡丹亭》和《长生殿》。汤显祖《牡丹亭》第二十出《悼殇》,现在舞台上演出一般称《离魂》。游园寻梦归来的杜丽娘相思入骨奄奄一息,唱道:“轮时盼节想中秋,人到中秋不自由。奴命不中孤月照,残生今夜雨中休……”《长生殿》写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七夕盟誓定情,中秋月宫重圆,“会良宵人并圆,照良宵月也圆”,男女主在仙界大团圆的结局,与杜丽娘死而复生和柳梦梅缔结良缘的结穴堪称异曲同工。

高明的南戏《琵琶记》讲述了蔡伯喈被父亲逼着抛下新婚娇妻赵五娘进京赶考,得中状元,又被丞相、皇帝逼着入赘相府,但他心挂发妻,郁郁寡欢。在第二十八出《中秋望月》里,牛小姐邀请丈夫蔡伯喈一起赏月,但心念双亲和发妻的蔡伯喈哪里有与她过团圆佳节的好心情,浑不顾牛小姐的“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唱的是“孤影,南枝乍冷,见乌鹊缥缈惊飞,栖止不定”“愁听,吹笛关山,敲砧门巷,月中都是断肠声”。

有意思的是,《琵琶记》和《长生殿》都檃括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这首词的影响力可见一斑,戏曲的“虚拟性”亦可见一斑。另外,越剧《盘妻索妻》的《荷亭》一折演的也是中秋夜新婚夫妻赏月,显然模仿了《琵琶记》,只不过该剧中含冤带愁的不是男主,而是怀着深仇大恨不得已嫁入梁家的女主。

元杂剧中有许多以中秋为背景的戏,如李好古的《沙门岛张生煮海》讲龙女与张生一见钟情,约他中秋会面;吴昌龄的《张天师断风花雪月》写书生陈世英与桂花仙子在中秋之夜相遇相恋的故事;王伯成的《李太白贬夜郎》演诗仙在中秋之夜投江捞月。当然,最经典也最众所周知的元杂剧中秋戏,是关汉卿的《望江亭中秋切鲙》。智勇双全的年轻寡妇谭记儿改嫁白士中,成为学士夫人。权贵杨衙内因妒生恨,仗势谋害白士中。谭记儿为自卫,在中秋之夜化装成美貌风流的渔妇,摇船捕鱼、挽袖切鲙,与杨衙内打情骂俏,赚取了对方的势剑金牌,终于化险为夷。此剧是京剧张派的代表作,几十年来长演不衰。

1915年,梅兰芳先生的《嫦娥奔月》上演,该剧参照古装仕女画像对传统的旦角服饰进行改革,是京剧史上的第一出古装戏。在表演上,梅兰芳先生创造了花镰舞和长袖舞,与众仙子组成群舞相辅相成,十分优美。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嫦娥由人成仙时,舞台上采用了追光灯,营造了浓郁的神话色彩,这在当时的京剧舞美方面是创新,故很快成为中秋的应节戏。

《貂蝉拜月》又名《连环计》或《吕布与貂蝉》等,也是中秋的应节戏,故事情节人们耳熟能详,塑造了一位美丽、勇敢、机智而又深明大义的女子形象,是群雄蜂起的三国戏中难得的女性主角。还有,清宫在中秋时会演《天香庆节》,该剧场面热闹,又有宫廷戏楼最华丽高级的机关布景加持,可谓大制作。(完)

作者/郭梅

来源:解放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