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陈浩,助理研究员,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青藏高原地球系统与资源环境全国重点实验室,从事高原湖泊环境变化与古气候、西藏历史地理研究;西藏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中诗协研究会会员,科普笔名为藏北野人,出版有《人生写大湖:科考行纪》。

古象雄王国的历史至今仍是一个神秘的史前传说。历史学和考古学的探究初显,古象雄在地理上东临吐蕃、西接中亚,北通丝绸之路、南到今尼泊尔和印度,领域辽阔;它可能草创于前11世纪,在公元前后发展为一个十分强大的部落联盟型政权,半农半牧,创造了以雍仲苯教为精神内核的灿烂文化;它在7世纪戛然而止,被崛起的吐蕃所灭。关注史前史研究的学者们相信,古象雄王国(保守估计在约前4世纪—7世纪)及其启创的象雄文明对后来的吐蕃文化以至藏族文化都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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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惹琼宗遗址

西部阿里地区曾是象雄王国的腹心地带,如今仅剩下考古遗迹。因为缺少当时的史料记载,学术界对古象雄相关话题争论不休。不过,有关象雄王国的完整历史仍回荡在藏北羌塘传说之中,与象雄密切相关的苯教传承至今。今天,在青藏高原部分地区仍保留着苯教寺庙或相关遗迹,仍存在着不少苯教信众。这些都是古老文化的活化石,也是重要的文化旅游资源。位于西藏自治区那曲市尼玛县的当惹雍措,被誉为苯教神湖,就是其中之一,至今还保有上古遗风,是人们探幽的稀罕去处。

象雄遗址 苯教遗风

古象雄文明现在被视为我国本土形成和发展的一个跨民族且多元交流融合的古老文明,是藏文化的源头。有关象雄文明的史料目前主要在《古象雄大藏经》 (据《人民日报》2023年6月10日08版报道,目前“古象雄文化遗产调查及抢救性保护研究项目”在西藏丁青县孜珠山(外象雄中心)启动,整理翻译核心的178部《古象雄大藏经》。它不同于现有的《藏文(西藏)大藏经》,后者是明代藏族僧人编撰的佛教丛书,分为教说翻译和论著翻译两部分(音译“甘珠尔”“丹珠尔”)),它是象雄雍仲苯教的佛法典籍,是一部堪称古象雄王国时期西藏的大百科全书。它最核心的是《甘珠尔》,现存经书178部,另有《丹珠尔》390多部。这些苯教文献是了解古象雄王国的密码,让我们在田野考古中探听它们有关象雄的历史回响,告诉我们关于象雄王国的历史、疆域和文化。

不妨从当惹雍措的古国遗址探寻已经消亡1 300多年的“象雄文明”。位于当惹雍措湖东岸的当惹琼宗遗址,被认为是象雄王国的东部城堡,甚至可能是国王李弥夏的行宫,在苯教文献记载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该遗址在尼玛县文布南村向南15千米,海拔4 790米,城堡遗迹位于穷宗山南侧临湖的琼拉山顶上。它是一座独立的山头,一座不与周围山体相连的山头,矗立在神湖当惹雍措的北部湖区东岸。站在山前,可以看到山顶上石头砌成的残墙,这些残墙高0.5 ~ 1.5米,厚度35 ~ 70厘米不等,大概保留着当时房屋建筑的雏形。除了制高点上的建筑遗存,北边和东边低一级的裸石山坡也有残存。整个遗址有居住、守卫、瞭望的功能。今天来看,这样一处遗迹放在藏北高原显得有些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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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惹雍错导览图

“象雄”,藏文ཞང་ཞུང,西文写作zhang zhung,汉文载为“羊同”。关于象雄的本义存在大同小异的多元解释,一是雄侠部落的山沟,二是大鹏鸟之地。“象雄”在象雄语中意为“大鹏之地”,音译为藏语则叫“穹隆”,按现代藏语译为“穹域”或“琼域”,意为大鹏鸟的故乡——“穹”(琼)是一种神鸟的名字,“隆”是“山谷”之意。古代象雄人以大鹏为图腾,崇奉雍仲苯教。在现在的苯教寺庙或部分古迹中,仍可见手持长蛇并头生火焰的“琼鸟”形象。从这个意义上看,“象雄”实际上是作为一个具有族群性特征的地理名称,就是崇拜大鹏鸟的“雄侠”或者所谓“穹氏”部落所在的山谷。

据汉藏文献推测,象雄是主要位于青藏高原西北部的一个部落联盟型王国,象雄文化应该是游牧部落联盟型文明。如何联盟,主要有两种说法,其中流行的说法是象雄分为上、中、下三部分:阿里地区属于上象雄(今境外如拉达克地区、巴尔蒂斯坦地区也是当时上象雄范围。)(以穹隆银城为中心),而那曲市尼玛县、申扎县、班戈县等为中象雄(以当惹琼宗为中心),那曲市东部和昌都地区为下象雄(以孜珠山为中心);另一种是分内(里)、中、外的说法,象雄王国崛起于西藏西部,阿里地区和拉达克等地是内象雄,为核心区;卫藏(即拉萨、日喀则、山南)等地为中象雄,那曲、昌都等地区为外象雄。尽管存在不同的说法,象雄的主要范围大抵如此。对比而言,里象雄如今只剩下残垣遗址,中象雄还有居民和大湖,外象雄尚有遗存的活态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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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窿银城 视觉中国/供

象雄王国的历史,当然很古老。尽管历史学界还没有一致答案,但据苯教学者的说法,象雄王国的建立时代大致相当于中原的西周建立时(前11世纪),距今3 000年左右,属于早期金属时代。近年考古发掘的桑达隆果墓地显示,象泉河中游札达县城附近在前2世纪到7世纪中叶一直有人类活动,从早期金属时代延伸至吐蕃王朝建立初期,正好对应了古象雄王国。该墓地出土的陶器、木俑、动物骨骼以及箭簇等攻击性武器表明当时的社会生产已经复杂化,存在农业、手工业和畜牧业、贸易的分工。2005年发现的故如甲木墓地印证了古象雄王国存在的历史记忆,所发现的金面具、丝绸和茶叶更是把传说中的象雄拉入现实。这说明,它曾与中原王朝共存过,而且通过丝绸之路往来密切。

象雄王国历经1 600多年,贯穿铁器时代,必然是经历了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四川大学霍巍教授将象雄王国存续时间考订为前4世纪—7世纪。另外,还有象雄十八王国的说法,是说曾经出现过十八代有作为的“大鹏王”。)。在3—5世纪它发展成为以牧业为主、农业为辅的高度文明化政权——拥有自己的语言文字(象雄文),有自己的军队和领地,也有自己的宗教信仰(雍仲苯教),势力范围或影响区域已经覆盖整个西藏高原,向外囊括西面的克什米尔和拉达克,西南到今尼泊尔境内,东到康区。然而,根据苯教经典记述,象雄王国在前6世纪已经强大起来,它曾和波斯帝国在中亚草原战斗过,在2世纪被贵霜帝国压缩了西边的疆界。5世纪后,象雄东边的臣属——山南(中象雄)的吐蕃(雅砻部落)和藏北(外象雄)兴起的苏毗快速发展壮大,三大部落之间互有战事,长期三足鼎立,不断削弱了象雄势力。到7世纪前期,处于今山南地区的悉补野部落联盟在赞普松赞干布带领下,迅速扩张,吞并了象雄王国( 相传末代象雄王李弥夏是在祭湖时被吐蕃兵暗杀,随后王国灭亡。从松赞干布到赤松德赞,吐蕃逐渐征服象雄地区,在借鉴象雄文的基础上创造了藏文,进而推广佛教与藏文,象雄文失传,苯教也遭到了法难。),其地被纳入吐蕃王朝统治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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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雄遗风 视觉中国/供

至于古象雄最灿烂的文化,无疑是雍仲苯教。一般认为苯教由辛饶弥沃(象雄第一代国王为其弟子)创立。关于苯教起源时间存在多种说法,有一万八千年的宗教说法,也有苯教文献记载为距今3 900年。根据苯教自身发展历史,学界把苯教分为原始苯教和雍仲苯教,前者也称作世续苯教(或世间苯教),起源于新石器人群的自然崇拜,广泛存在于青藏高原各种仪式中,这些仪式比较零散、可能互不统属、互不关联,但都是为了满足人们祛病、禳灾、驱鬼等日常生活需要;后者开始于辛饶弥沃时代,他把零散的传统仪式规范化,如使用“朵玛”代替人祭,形成今天学术意义上的“雍仲苯教”。“雍仲”起初只是“卍”形符的名称,后来佛教和苯教区分标志后,专门成了苯教标识,意思就是“永恒、不变”;该教派最初并不叫“苯(本)”,而是叫“杰尔”(古象雄文字),后来译成了藏文的“苯(本)”。才让太在《古老象雄文明》一文中指出,辛饶弥沃创立的宗教即是苯教,并被后世认为是正统的苯教——雍仲苯教。这也是为了区别原始的苯教,在后世的语境中,辛饶弥沃也是如来佛祖——释迦牟尼佛前世“白幢天子”的师父。

雍仲苯教乃象雄王国国教,在长达1 000多年里传遍青藏高原,也属合情合理。苯教僧人具有仅次于国王的崇高地位,掌管祭祀、占卜乃至军国大事。不过,在吐蕃时期,苯教遭到巨大打击,佛教快速兴起。历经吐蕃瓦解后的割据时代,藏传佛教在苯教的仪轨上发展起来。例如,第二代古格王益西沃(拉喇嘛)(曾建立托林寺,后来出家,后世称作拉喇嘛,今札达县托林寺供有他的“灵塔”。)为了巩固政权,发布了驱苯的敕令,从此阿里地区的苯教几乎荡然无存。按民间学者的解读,苯教教法是最古老的佛法,为古象雄王子所传,古象雄佛法既是古象雄文化的核心,也是我国西藏民族传统文化的源泉。今天,在藏北草原、藏东峡谷,除了一些苯教寺庙外,还有绚丽多彩的民族服饰、远近闻名的当雄赛马节,以及煨桑、转山、挂经幡等传统习俗,都是苯教遗风。就苯教现状而言,有学者把后弘期的苯教称作“新苯教”,即大量吸收佛教内容,其理论体系、基本教义和理念都与佛教相似,构成广义上的“藏传佛教”。

大湖盛景 小村奇观

当惹雍措,藏北羌塘高原的一颗明珠,湖面海拔4 530米,面积约835.3 平方千米,最大水深达214.5米,分为南北两个大湖盆。当惹雍措北岸向东北20千米,为当穹措;南岸向西南则有许如措、姆措,等等。从当穹措北岸和东岸、以及当惹雍措的西岸,有S205省道柏油路通行,交通比较方便,可观高原平波,湖天一色,旧址新幡,村庄畦田,皆具野趣。

笔者曾两度抵达当惹雍措,最忆的是湖畔的文布南村。2017年1月,到访尼玛县文布乡[当时还属于“那曲地区”建制(2017年10月,撤销那曲地区和那曲县,设立地级那曲市,2018年4月正式公布。)],并在文布南村考察了两天。当时村里硬件设施简陋,只有一条东西向的砂石路,并不平坦,在天干物燥的冬天,尘土飞扬。村里多是单层砂土建造的藏式民居,外墙涂白,房屋比较低矮,但带围挡的平房顶常可以用来悬挂经幡和观景。2023年6月下旬,笔者与科考队员再次到访文布南村,此时村里已经建有现代化的旅游宾馆,就连村民自己也纷纷改建住房,商店多了起来,甚至还有一家大型食宿一体的客栈。

文布南村位于当惹雍措北部湖盆的山腰上,可以鸟瞰整个大湖,东南方向高耸入云处是达果雪山。山腰广阔而起伏相对平缓,东北岸背靠穷宗山,南临大湖,湖岸与村子之间还有略呈梯形的青稞田,俯瞰像一块块不规则但镶嵌严丝合缝的拼图。山下就是他们崇拜的神湖——当惹雍措。显然,它的选址极好,位于当惹雍措最北岸偏东,坡地终年向阳,村子向南面湖而居。这种背山面水的聚居方式彰显一种地理智慧,与汉地讲究山水调和的筑居哲学十分一致。过去所谓风水,现在已为科学的环境美学(或环境规划学)取代,但现代景观生态学和环境规划理论仍然可见古人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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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惹雍措湖畔文布南村 视觉中国/供

从自然环境和交通条件看,位于藏北羌塘腹地的文布南村在地理位置上十分偏僻,远离主要城镇,平均海拔在4 500米以上。这里给人的总体印象是高寒荒凉,人烟稀少,与所留存的难以置信的人文奇观和幽秘历史大相径庭。我们在当惹雍措湖畔,听到不同背景的人讲述不同的神话故事。“这里是传说中古老西藏本土宗教——苯教的发源地(或苯教圣地),也是古象雄文明的遗址所在。”这是我们在藏北野外调研过程中听到的一个笼统认识,尽管这并不准确。从文化旅游的角度讲,阿里地区的穹隆银城、那曲市的当惹雍措都可以说与象雄有关,但就传承性而论,后者现在依然是“苯教神湖”,湖边的村民仍然是苯教信众。

目前,全国存有约500座的苯教寺庙,主要位于藏东、川西、藏北。藏北草原的苯教寺庙如遇彭寺(亦作玉本寺)等则主要分布在当惹雍措周边。与阿里地区的“圣湖”玛旁雍措和“神山”冈仁波齐峰一样,当惹雍措周边完整地保留着苯教的“神山圣湖”信仰体系——当惹雍措被称为“苯教神湖”,南边的达果雪山被称为“苯教神山”。湖畔遗存有类似行宫的城堡,如遇彭寺旁边的“江白城”,当地人传说这个城堡是象雄早期的宫殿,后来迁移到当惹琼宗(今穷宗山遗址),末代象雄王李弥夏在此被松赞干布的军队袭击而亡。因而,当惹雍措是古象雄王国的缩影,并保存了雍仲苯教的化石。以上是现在人们来此旅游最主要的历史看点。

在文布乡,文化上有南村和北村之分。从文布南村向西再向北行50多千米则到了文布乡上,文布乡位于当穹措湖畔,湖的东北岸中间点则是文布北村,也建在山腰上,民居建筑非常紧凑。S205省道柏油路从文布北村东头进入——矗立的新式民房使得道路视感如同巷子,然后就从村子北侧穿过,当琼寺就在道路的另一侧山腰上。有趣的是,在同一个乡辖地内,文布北村信奉佛教(狭义的“藏传佛教”),建有当琼寺,教派为噶举派,属于佛教文化影响区;而文布南村信奉苯教(雍仲苯教),设有文部寺,当惹雍措湖东岸还有遇彭寺,是苯教文化区。从历史变迁看,南村应该是古象雄文明的孑遗地,是中象雄(王国)的核心区,而北村的佛教则是文化后来者。

环境考古 文化渊源

“山湖体系”作为青藏高原的生态环境单元,对人类的生存发展很有意义。在藏北高原,湖水多为咸水,不可饮用;而入湖的河水,来自雪山,是浅水,可以饮用,是生存的基本条件。以当惹雍措流域为例,在全新世暖湿期以后,气候转为干燥,湖面下降,河流延长,形成大片湖畔滩地及草原,提供了农牧业发展的地质基础;冰川、雪山融水形成的入湖径流孕育出大片的河谷湿地,提供了饮用水,构成了良好的生态环境,这里得以是古象雄王国的重要地区。

现在,关于古象雄王国的历史还有很大空白,中象雄的历史遗迹如前文所述,以当惹琼宗遗址和遇彭寺(江白宗遗址)为代表。在沿湖周边,较多遗址分布在东岸的穷宗山到达果雪山一带,二者之间约有70千米路程,其间分布着大小几十条入湖的淡水河流或溪流。例如,从穷宗山向南行10千米就到了遇彭寺,全称当惹遇彭寺谢珠扎杰林,海拔4 710米,位于东岸山崖上,始建于990年,由象雄·赛乃噶吾创建,现寺院占地面积约2.26万平方米,有僧人10名左右。在中象雄,据说它是一座最古老的苯教寺庙,附近的江白宗遗址(江白城)曾是象雄王国的行宫,就位于寺庙后面的山顶。浑圆的石山尽管经过长期风化,但明显存在被改造的痕迹,如集中散落的长方形大石块,像是切割后的城砖,表明存在土石结构的城堡。山沟里有大量的洞穴,据说还有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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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惹雍错湖岸线

以今天藏北环境而言,令人惊奇的是,文布南村湖岸坡地的土地居然十分肥沃,可以种植青稞和油菜花,这是藏北唯一可以发展农业的地方。更神奇的是,遇彭寺面向湖的一条小沟谷里,居然有小片树林。2023年6月,我们路过时,看到沟谷底部有两片茂盛的树林,绿意盎然,而且听到错杂的巨大石块下哗哗的流水声。

从环境考古上讲,“象雄文明”是否有如传闻的一万多年,可以参考当惹雍措的流域环境变化。须知,我们今天由当穹措向南到当惹雍措,就是走在过去的湖底世界。当穹措北岸、东北岸发育了极好的湖泊阶地,十分齐整,不少直接位于山崖上,且高于目前的文布乡位置。而当惹雍措北岸也发育了规模很大的侵蚀岸线,作为古水位线,也高于现在的文布南村位置,可能与穷宗山位置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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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惹雍措古地理示意图

(遥感影像来源:天地图)

在自然地理上,文布北村所在的当穹措也叫小当惹雍措(海拔4 475米),处在当惹雍措的正北面,二者直线距离只有18千米左右。 科学家根据两个湖泊周围山地的侵蚀阶地和古湖岸判断,在第四纪的全新世暖湿期(距今10 000 ~ 6 000年),当惹雍措湖面高出现在100多米(最高古湖岸线为+185米)。 彼时,两个湖是连在一起的一个大湖,即古当惹雍措。 之后,随着气候变化,冷干环境下,古湖水位下降,分开为两个湖泊(地质构造活动也许有影响,但不是主要原因)。 距今3 000年左右,湖面回落到4 610米水平,甚至可能更低。 此时,以原始苯教为精神内核的象雄文明可能作为松散的部落联盟已经出现,在核心区率先发展,牧业兴盛——畜牧业人群在藏北广泛活动。

从地质上看,自最北面的当穹措,到中间的当惹雍措,再到南部的许如措(海拔4 714米),属于一个地质构造单元。这些湖泊组成近南北方向的一串碧珠,都位于数百万年前形成的“当惹雍措裂谷”之中。作为南北向的一个单独断裂带,当惹雍措—许如措地堑所形成的巨大而狭长的构造谷地正好为人类提供了交通通道。如果把3个湖的水排干或者测量出高清的水深数据,我们就会看到巨大的峡谷地形。实际上,这3个湖泊在高水位时期都有水道连通着,现在当惹雍措南岸的入湖大河就从许如措东北侧经过。此外,当惹雍措正处在藏西与藏东之间,即今317国道(俗称“大北线”)的中间,这是一条藏北草原通道。因此,这个大湖地区是象雄王国后期的重要核心地区,也符合“天时地利人和”条件。

羌塘当惹雍措众多苯教或象雄文化遗迹可以和阿里地区的众多史前考古遗址互为佐证。作为核心区的阿里地区,从象雄到吐蕃、再到古格王国的变迁历史很清晰,相比之下,作为“郊野”的藏北草原似乎还保持着原本的游牧风俗。尽管学术界有关象雄都城位置还存在争议,例如穹窿银城是在卡尔东还是曲龙,不过它们都在今西藏西北部,而与兴起于雅鲁藏布江中下游的吐蕃在势力核心上并不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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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惹雍措湖畔 视觉中国/供

综上,有学者认为从象雄到吐蕃这一西藏文明中心的东移与气候变迁有关。过去2 000年西藏高原气候的冷暖干湿变化与象雄王国的兴衰及吐蕃、古格政权更迭、人群流动等存在着共振关系。我们可以大胆想象,在5—7世纪,随着气候变化,藏南迎来温暖时期,雅砻河谷的定居农业兴盛,牧业发达,人口壮大,早期吐蕃人(悉补野部落)开始发展起来;而藏西北的阿里地区地表干燥恶化,牧草退化,象雄势力衰落,此消彼长。

在文化渊源上,尽管7世纪中叶,西藏政治中心已从象泉河流域东移至雅鲁藏布江中游,但毕竟象雄王国根基深厚,仍然占据文化主导地位。吐蕃人最初信奉苯教,但随着对外交流,尤其同东部中原的接触,佛教开始传入。经过之后一千多年的磨合后,苯教可以看作是西藏宗教传统的源头,而藏传佛教是西藏传统文化发展的结果。上述猜想,比较符合历史上王朝势力更迭的规律,因为任何文明都不是凭空创造的。班觉、顿珠拉杰所著的《走进那曲》一书中也提到象雄文化传承发展是一个从西部向东部迁移的过程。因此,我们想要研究古象雄王国及其文化,就要研究吐蕃早期的东西,前者影响了后者。

真是难以想象,现今荒凉苍茫的穷宗山周围、当惹雍措湖畔,居然在1 300多年以前是何等草长鹏飞的生态环境,是何等欣欣向荣的文明景象!

作者: 陈 浩

编辑: 张佳楠

排版: 张佳楠

审核: 刁淑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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