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解读《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第四十四、四十五章。

上回我们说到,孙家小妹兰香宁可利用课余时间去学校附近的建筑工地提泥包赚五毛工钱,也不愿意接受大哥的五十元钱。因为大哥现在已经跟他们分家了,要考虑到大嫂的感受。

这对孙少安带来了很大的刺激。

他从十三岁开始就为这个大家庭的生计操劳,对家人,特别是弟弟妹妹的感情和责任意识是非常强烈的,现在结了婚,有了孩子,更有了物质条件,却不能轻易给他们一些钱。这实在太令他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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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间最关键的,当然是秀莲,“钱是她管着的,分分厘厘的花费都瞒不了她”。然而,少安也不能完全埋怨秀莲

自进这个家门来,她也没少吃过苦哇!现在,她又熬死累活帮扶他支撑这个大摊场,家里和砖厂两头忙,手上经常裂着血口子……虽然她坚持分了家,但按乡俗说,对待老人也无可挑剔。平时,这面家里做点好吃喝,她总想着给那面的三个老人端过去一些。天冷的时候,母亲眼睛不好了,她就熬夜把老人们的棉衣棉裤都拆洗得干干净净。就是他给老人量盐买油,她也从不说什么。只是他要把一笔大点数目的钱拿出来给家里的人,她就有些不高兴了……

这事够头疼的。怎么办呢?

经过思谋,孙少安想到了一个办法:说服少平回来和他一块办砖厂。

按他的想法,这个方法一举多得:

后来,他突然想:最好还是!是呀,他掏大钱雇用两旁世人哩,为什么让弟弟流落在外边赚人家的下眼钱?少平受死受活,一月又能赚多少?如果弟弟回来和他一块办这砖厂,他们两个合伙操持,赚得红利一分为二,两家就都能有个大翻身。要是这样,秀莲也就无话可说。他相信他能说服妻子。这是一个最根本的解决办法,而这样他们实际上又成了一家人!

甚至,少平文化程度高,“说不定很快就能独立操持制砖机”,把雇河南师傅的大工钱都省了。少安还畅想,“弟兄俩一个照料砖厂,一个出去办’外交‘,说不定还能把事干得更大哩”……

其中最重要的是“又成为一家人”,那正是少安心病的根本所在嘛!

于是少安决定第二天就去黄原找少平。这将是有生以来走得最远的地方。

值得注意的是,少安跟秀莲说了要去趟黄原,但并没有讲实情,而是说要去黄原看一台二手电机。他显然是怕秀莲听了不高兴,怕他怪自己太顾着父母兄弟了,而他又不可能不顾。与其如此,索性不说,等少平回来了,再和她“商量”——其实也不是商量,“反正到时生米做成熟饭,她同意不同意都无济于事了”。

对妻子撒了谎,对以前凡事必商量的父亲则索性不说这事,因为“只要少平愿意回来和他一块干,父亲肯定不反对,还会很高兴的。他先要说服的只是少平”。

少安完全是当家人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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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少安就乘了几个小时的车来到了黄原,“立刻被城市的景象弄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连东南西北也搞不清楚了”,“觉得和双水村的太阳位置都是相反的”,又觉得黄原“一条街恐怕比双水村到罐子村都远”。

这也暗示着,少安此行恐怕是要无功而返了。因为像少平这样见识过如此广阔世界的人,但凡能活下去,基本上是不可能再回到那个闭塞的小山村去了。

当然少安的头晕也就是转眼的事,他立马想到要找人。在这座城市里,他还是有熟人的。

首先得先找到金俊海父子,因为“少平是揽工的,谁知他在什么地方。找到俊海父子,就能找见少平——家里写信,也都是寄到这里让他们转交的”。

可是当他找到东关邮政所时,却被看门大爷告知他们父子俩送邮包出门了,一两天里回不来。

少安又想到了润叶和她二爸田福军。

可是他并没有去找。因为“田福军是地委书记,说不定门上有站岗的警察,他进不去。润叶听说在团地委工作,门上可能没警察,但他又鼓不起勇气去找她”。过去的事虽然过去了,但并不意味着他忘记了。

眼看时候不早了,他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了。

因为身上带着几百块钱,少安不敢去私人开的旅社,怕被小偷摸走了,他们村的金富听说就在黄原做这“生意”。说到这个,我们是没有少安这样的心事了,“无现金”加上无处不在的探头,小偷也只好转行了。

少安决定去住国营旅社,“他对公家单位有一种传统的信任感,觉得那里面要安全一些”。说实在的,这是一种朴素的感情,公家单位也能共情的话,那就好了。

找国营旅社过程不展开了,他最后住进了“黄原宾馆”,以黄原命名的宾馆,档次当然低不了,在少安眼里就是富丽堂皇的“宫殿”了。

如果天色还早,少安是绝不会走进去的,只是因为再没有其他办法,他就鼓足勇气,决定进去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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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少安才知道住宿需要证件或者介绍信,可是少安一样也没有。如不容易恳求登记的姑娘同意让他住一晚上,他却又听到了一个“天价”数字:住一晚十八元。

我没有查过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十八元放在今天是多少,想想可能是近千元了吧。

要不是那姑娘是帮他的忙才开了票,少安绝对会扭头就走,宁可去住大街,也不花这冤枉钱;事实上,宾馆的服务员都不相信眼前这个农民能住这么高价位的宾馆——“服务员把票据和他本人反复打量了半天,才把他引到了房间里”。

不过,房间的规格表明是值这些钱的。“地上铺着栽绒毯,一张双人软床,雪白的被褥都有点晃眼;桌子上还搁台电视机”。这些设备我们如今已经习见了,在少安却是“惊讶得愣住了”,又觉得“花这十八块钱也划得来”。书中这段描写很传神:

他把黑人造革皮包搁在墙角的地毯上,新奇地又把这房间细细察看了一番。当他推开过道里一个小门时,发现还有一间小房——嘿,这是澡堂子嘛!还带厕所着哩!他立刻激动地走进去,把搪瓷澡盆的水龙头拧了一下。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喷出一股水,浇了他一头,也吓了他一跳。

有了落脚处后,少安又要找人了。

这时他想起了田福军的女儿晓霞。“他听少平说过,她在黄原师专上学,他们之间也有来往。她或许能知道少平在什么地方”。

晓霞果然知道少平在哪里,于是她让少安骑着她的自行车带着她找到了少平的工地。那个工地她进去过,但并不知道少平住哪儿。

少安和晓霞根据工人的指点,去少平所在的那座楼:

整个楼内像炸弹炸过一般零乱。到处是固定和拆卸下的木模和钢模。楼道的水泥还没有干,勉强能下脚。里面没有电灯,两个人只能借助外面投进来的模糊灯光,摸索着爬上了二楼。二楼的楼道也和下面一样乱。所有的房间只有四堵墙的框架,没门没窗,没水没电。

就在少安和晓霞都以为受了工人的骗时,他们发现楼道尽头的一间“房子”里,似乎透出一线光亮。他们走过去,看到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景象:

孙少平正背对着他们,趴在麦秸秆上的一堆破烂被褥里,在一粒豆大的烛光下聚精会神地看书。那件肮脏的红线衣一直卷到肩头,暴露出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脊背——青紫黑癜,伤痕累累!

少安无法想象弟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眼眶都红了;而晓霞“原来就猜想少平的日子过得艰难,但她无法想象居然能到这样的地步”,“竟不知说什么是好”。

他们都为少平的处境而难过,少平也有点难过,“难过的倒不是自己的处境,而是自己的处境被这两个人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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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过惯了这种日子,觉得也没有什么;但这两个人显然为他的窘况而难过——还有什么能比得上亲近的人悲悯你而更使你自己难过呢?

接下来少安带着少平回黄原宾馆,晓霞则回地委家里。

他们都还没吃过晚饭,路过一个夜市,少安“一下子买了八碗荞面饸饹,兄弟俩一人四碗,不一会便吃得一干二净。店主就像遇见了梁山好汉,赔着笑脸送他们出来,然后回到宾馆轮流好好地泡了一个澡,然后又聊天直到天明。

不用说,少安劝少平跟他回家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少平说了这样一段话:

“钱当然很重要,这我不是不知道;我一天何尝不为钱而受熬苦!可是,我又觉得,人活这一辈子,还应该有些另外的什么才对……”

少安并不能理解他的话,他只是觉得,“都是因为书念得太多了”。

不过同时少平另一段话也基本上解开了少安的心结:

“至于我和兰香,我们都大了,不应该再连累你。我们怎能常让哥哥关照呢?哥,你更不要担心我!咱们是一根蔓上的瓜,尽管各走各的路,但心是连在一起的。不过,还是我过去的想法,咱们为什么一定要一辈子在一个锅里搅稠稀呢?”

亲情不会因为分家而淡漠,并不是非要事事捆绑在一起才行。

少安也认识到,“弟弟的确成了大人,看来完全可以独立在外面闯荡——他现在对这点倒可以放心了”。

毕竟,少安“不是那种纯粹的老农民意识;他多少还有点文化,本质上又不属那种安于现状的人,因此他也朦胧地思索,弟弟的这种生活态度或许也有他的道理”。

所以少安这次来黄原也没有白来,基本解开了心结,回去更可以放手搞事业了。

临走前,少安硬给少平留下一百元钱。他让弟弟给原西城的妹妹寄上五十元,让她买身换季的夏衣;另外的五十元,让少平把他的被褥换一下。

其实,被褥的事不用他操心了,少平早上回到那个门窗洞开的房间时,吃惊地看见:

麦秸草上的铺盖焕然一新。一块新褥子压在他的旧褥子上,上面蒙了一块淡雅的花格子床单;那块原来的破被子上摞着一床绿底白花的新被子……一切都像童话一般不可思议!

少平“刹那间便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下子忘情地扑倒在地铺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流着泪久久地吸吮着那股芬芳的香味”,久久之后,他爬起来,在枕头边发现了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上面写着:

不要见怪,不要见外。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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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这张纸条,“孙少平用手指头轻轻抹去了脸上的泪珠,迅速换上那身脏衣服,便像孩子一般蹦跳着下了楼,大踏步向工地走去”。

这意味着什么,我们都懂:少平事实上拥有了晓霞的爱情。少平之所以不愿意离开黄原,除了想要过与乡村完全不同的生活,这恐怕也是他未曾细究的重要因素吧!

如果少安当时问一声,你这么不想离开这里,到底有谁在啊?你猜少平会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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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