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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在黄州的词《定风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和在西湖的《饮湖上初晴后雨》相反,这次苏东坡是先以为会下雨,准备了遮雨的东西,后来觉得没必要,让人先拿回去。谁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竟然真下雨了。一起去沙湖的人都被淋成了落汤鸡,苏东坡觉得没什么关系,就听着雨点打在树叶上。一边慢慢走,一边吟诵诗歌,撮起嘴发出悠长的声响。拄着竹杖,穿着草鞋,觉得比骑马还便利。什么都不用怕,就这样穿着蓑衣随兴地在蒙蒙烟雨中行走一辈子吧淋了雨,吹着风,身上感到有点冷。这时,山上的夕阳霞光迎接着我们。回头望向那曾经走过的沧桑道路,归途中没有风雨,也没有晴天。

(插一句话,苏东坡后来手臂微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淋雨生病了?)

人生无晴无风雨,那么,还有什么呢?有“闲”。哲宗元祐年间,苏东坡被召回朝廷,之后调去杭州,再回朝廷,元祐六年(1091)再调往颍州(今安徽省阜阳市)。颍州是苏东坡的老师欧阳修曾经担任知州的地方。欧阳修晚年在颍州退休。想当初,苏东坡和弟弟进京考试,主考官欧阳修就是误认了苏东坡的考卷,以为是自己的学生曾巩的作品,于是让苏东坡得了个第二名。苏东坡非但没有责怪欧阳修看走眼,还始终对欧阳修毕恭毕敬。苏东坡到颍州,欧阳修早已去世。他想到了欧阳修自称“六一居士”,以自己一位老翁,身边有一万卷书、金石遗文一千卷、一张琴一局棋和一壶酒的惬意生活,写下了词《行香子》: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词下片的“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显然致敬了欧阳修的《六一居士传》。不同的是,苏东坡的闲情除了物质上的琴和酒,还有大自然的溪上云彩。他是在月色皎洁清凉的夜晚,想到自己短暂如白驹过隙,电火石光中梦幻般的生命。为了虚浮的名利而苦劳精神,即使有受人欢迎、可以传世的文章,但谁又是能够成为知已的人呢?真希望自己可以很天真快乐地过生活,什么时候真的可以归隐,做一个自由自在的闲人?

闲人的“闲”,不只是时间上的自主,还有行事做人的自由。

前文提到《念奴娇·赤壁怀古》中,苏东坡感叹自嘲已经年老,却无法摆脱对于历史时空的牵挂,满溢情怀。以“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匆匆结束这阕词,似乎意犹未尽。后来他在元丰五年(1082)至少三次在游历赤壁,写下了前后《赤壁赋》,反复思考人生的终极问题。在(前《赤壁赋》他用对立二分法的方式,谈人们从变和不变的视角来观看世间万物,会得到不同的结果。之后,在《后赤壁赋》他从遥望孤鹤掠过小舟,到梦见两位道士,觉悟变化并非绝对。人在自然界中,何其卑微?直面自己的脆弱仿佛《寒食帖》时的心境,但这一次苏东坡不是穷途末路的哀感,心如死灰的绝望,而是反求诸己,通过道士问自己“赤壁之游乐乎?”思索什么是自己人生的大乐。《后赤壁赋》没有直接写出苏东坡思索的答案我们在隔年的《记承天夜游》看到了和知已同为人间闲人,无需太多言语,便能心有灵犀,徜徉大自然,过清静悠闲的生活。这是苏东坡的人生大乐。

编辑/韩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