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语音乐剧《伊丽莎白》
◎任凡
近日,德语音乐剧《伊丽莎白》在北京天桥艺术中心上演。该剧1992年首演于维也纳河畔剧院,迄今已经超过30年,可谓常演不衰。尤其是在伦敦西区和纽约百老汇众多优秀英语音乐剧的“包夹”之下,更显得它与众不同。
本剧女主人公伊丽莎白并非英国女王,而是一位德语世界里的传奇人物,她还有一个更为中国观众熟知的名字:茜茜公主。上世纪五十年代,由奥地利女星罗密·施耐德主演的电影《茜茜公主》曾经风靡一时。电影主要聚焦于茜茜与约瑟夫的甜蜜爱情,也是她本人一生中的高光时刻;音乐剧则时间跨度更大,涉及的真实历史更多,也为观众还原出一个更为复杂的伊丽莎白。
无奈的玩偶人生
历史上的伊丽莎白于1898年在日内瓦离奇遇刺,凶手卢切尼自称是无政府主义者,而且原本的行刺目标也并不是伊丽莎白。本剧从卢切尼接受审判开始,通过他的讲述对伊丽莎白的一生进行回溯。虽然在真实的历史上,凶手并不认识被刺对象,更谈不上回溯,但本剧正是利用了这样一组模糊的人物关系,营造出一种全新的表意——这我们留到后面再说。
伊丽莎白出生于巴伐利亚的一个公爵之家。那时还是茜茜公主的她将自己热情奔放的一面展露无遗,受父亲的影响,她对自由的生活生发出一种炽热的向往。然而孩子毕竟是孩子,一方面激烈地渴望自由,另一方面又与差点成为姐夫的奥地利国王约瑟夫一见钟情,从此开始了自己万劫不复的玩偶人生。
十九世纪中后期,全球都在经历社会转型的剧烈震荡。随着西方工业革命爆发,制度革命也继之而起,帝国大厦将倾,民众的权力意识开始觉醒。在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伊丽莎白却阴差阳错地走进了代表着落后势力且行将瓦解的皇室宫廷,其充满悲剧性、让人浩叹连连的多舛命运,也就成了必然。剧中伊丽莎白所经历的故事让我们觉得似曾相识,从珍妃到婉容,清末的宫廷中不断出现与万里之外的奥匈帝国遥相呼应的命运镜像,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皇室女性非死即疯的结局成了全球通用的悲情符号。
在男性拥有绝对权力的帝国时代,女性究竟还剩下什么?而皇太后索菲对伊丽莎白展开的无休止的尊严碾压,又提供出一个充满疑团的女性互害标本。对这些问题的展示和探讨,也让整部音乐剧在凄美的抒情之外显露出思辨深度。
何不向死而生
剧中伊丽莎白的造型,从前期宛如精灵般长发飘飘的白衣少女,到后期一袭黑衣加盘头的宫廷装束,不仅外貌判若两人,更凸显出主人公内心境况的冰火两重天。在禁锢、压抑的后宫日常生活里,伊丽莎白一步步走向孤独和绝望。而她的“妈宝”丈夫除了矢志不渝的爱情之外,给不了她半点精神关怀。她逐渐变得疏离、冷漠,与曾经无比向往的自由生活渐行渐远,甚至对儿子鲁道夫的精神困境不闻不问,直接导致后者的自戕。实际上,生命后期的伊丽莎白已经陷入重度抑郁,只有通过不停地周游列国舒缓压抑的情绪,试图通过行动自由代偿对精神自由的渴求。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她仿佛在苦苦等待一个拯救者,而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贯穿全剧的死神形象就显得顺理成章了。无论是少年时代从秋千上的意外摔落,还是成年后在哈布斯堡宫廷中屡屡受挫的日常,都让伊丽莎白有了与英俊的死神近距离接触的机会。然而不管死神如何示爱,她都坚定地予以拒绝,因为她始终相信人应该也必须主宰自己的命运。
剧中的伊丽莎白反复吟唱《我只属于我自己》,但她所处的时代似乎十分吝啬给予她这样的权利。舞台上,我们看到伊丽莎白在生活的撕扯与自我挣扎中,与死神越靠越近,直到死神指派出最后的接引使者——现实中的卢切尼并不认识伊丽莎白,而作为死神使者的卢切尼却与她早早相识。
在这里,作者偷偷将死与生的涵义进行调换,如果生不如死,那便向死而生。我们在铿锵有力的旋律中陪同伊丽莎白经历了她波澜起伏的一生,最终达成共识:与其在玩偶人生里苦熬,倒不如在死亡中拥抱自由。从这个角度看,卢切尼可能非但不是凶手,反而是伊丽莎白一直在等待的那位牧羊人。
在歌声里永生
作为一部音乐剧,本剧最特别之处是将乐队全部置于舞台中心位置,而唯一的舞台装置就是一副门框。虽然表演空间被“挤占”,但表演效率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高度写意的舞台设定出色地完成了舞台美术所需承载的全部戏剧功能——它既是家族之门,宫廷之门,也是通往伊丽莎白内心世界的入口,更是连通生与死的来路与归途。
我们在这里看到了一名身处动荡时代且身居要位的女性,无论怎样努力都没能过好她的一生。我们还看到遇刺后的伊丽莎白解开头发,脱去沉重的宫廷装束,开心地与死神相拥起舞。她的生命结束了,苦熬一生的她终于又变回了那个热情奔放的少年茜茜。作为观众,我们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伊丽莎白死后20年,奥匈帝国战败瓦解。人类历史步入新篇,所谓帝国宫廷不复存在,女性命运也开始面临全新的挑战。伊丽莎白在绝境中拥抱死亡,却在歌声里获得永生。
摄影/郑天然
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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