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咱们堡子有个叫陈锡九的人,家里很穷,老哥儿一个,没有老婆。这个人心慈性善,心眼儿好使,见着有人为难遭灾、天灾病热的,都想着法儿去帮助,宁可自个儿不吃不喝,也周济别人,堡子里都管他叫陈善人。

有一年闹旱灾,地里颗粒不收,佃户们缴不起租子了,都去找陈善人出主意,陈善人领着头儿去找地主陈静庵说情。自打这儿,地主就把他看成眼中钉,可也不能把他怎么的,不能跟他玩硬的,因为啥呢?陈善人跟地主是一家子,左右陈家这族大姓里,数他辈份儿最大,亲戚们也都维护着他,就因为这个,地主表面还得恭维着他呢,可心里都恨得咬碎牙巴骨!地主就想着法儿要把他撵出堡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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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地主陈静庵就把陈善人请到家来了,一口一个大哥地叫,说:“你老人家岁数大了,到哪儿都是一个人。南沟里庙上缺个人手看房子,想让你老人家去,一则看守庙产,二则也照料一下山场,一年到头,由会上给你老拨些口粮,亏不着老人家。”陈善人一听;说:“行呗!反正我是腿肚子上贴灶王爷,到处为家!”第二天就搬到庙里去了。这个庙里阴森森的,大白天谁也不敢单独进庙,看见佛像就发瘆。听这个庙里从前的和尚说,一到半夜,庙里就有拷打逼问的声音,像是公堂上审案子,还有屈死鬼的哭声,以后和尚都到别的庙出家去了,这庙已经三年没人住了。说来也怪,自打陈善人搬来以后,这庙就不闹邪啦。

陈善人有个干儿子。干儿媳妇特别地孝顺,整天给陈善人送饭、送衣,冬棉夏单,不让老干爹饿着、冻着。干儿子两口子成婚多年了,样样遂心,就有一样不如意没孩子。女的不生育,干爹替两口子发愁着哪!他也想抱个干孙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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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吃完晚饭,堡子里都放鞭放炮,陈善人守着没事自己包饺子,把白天干儿子送来的肉剁了,他正剁饺子馁儿呢,忽然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一个妇人,看上去三十多岁,怀里还抱着一个包,里边大概是没出月子的孩子,这妇女走到陈善人跟前哀求说:“大伯,我从娘家回来,走错道儿了,这天头黑,走不了啦,就得在这庙上借个宿啦,麻烦你老人家,行个方便吧!”陈善人心慈面软,一看天都这晚儿了,一个妇道人家往哪儿去呀?就得在这儿住下了,可他又一想,不对呀!这大节下的,谁家的媳妇能深更半夜地到这老山沟子来呢?这可有点邪性呀!得加点儿小心。陈善人嘴上答应:“行啊,住下吧,你在上屋住,我在耳房住,这还挺方便的。”他暗里可对她留上心啦!妇女直道谢,说老爷子心眼好,帮了一家母子,这就放下孩子去洗手帮陈善人包饺子。陈善人说:“饺子馅儿不够了,我再去切点儿菜。”他正背着身子切菜呢,回头一看那妇道端着馅盆子大口大口地偷吃生肉馅子呢!陈善人心想:这哪是人,是妖精呀!他悄悄地走过去,照妇女的脑袋就是一菜刀,就听见“嗖”地一声一溜清风,人不见了。

孩子还在炕上呢,善人打开小花被一看,里头包的不是孩子,是一条鲤鱼。再看地上,地上滴滴答答地有不少血点子。陈善人拿着油灯,照着血点子往前找,看这妇女跑哪里去了。往门外走出不到百步远,就看见前面一块地方,嗤嗤地冒紫色的火苗子,一蹿多高,他上前仔细一看,不是火呀,是一堆巴掌大的石头,月亮光一照发白光。他捡起一块石头一看,了不得啦,哪是石头,是银元宝!再捡起一块,是银锭子。他没用分说,脱下棉袄铺在地上就往里捡,捡了一个又一个,包了一大包,就往家里扛,倒在炕上又回去捡,这回到那儿一看没啦,只剩下一溜平地和一堆野蒿子了,傻啦,回去吧。回到屋,嗬,炕上的鲤鱼也不见了,他觉得今晚这事可太奇啦!饺子也没心包了,他瞅着那满炕的银元宝直愣怔,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呀,他咋琢磨咋奇怪,合计一宿也没合眼,就把银子装进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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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找干儿子,干儿子见了干爹,头一句话就说:“干爹,咱家大喜呀!”干爹以为他知道捡着银子的事了呢,就问:“你知道啦?”干儿子说:“我咋能不知道呢?”“那咱爷儿俩去搬回来?”“啥呀,我是说你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干爹一听这又是大喜事,这喜事都赶到一块儿啦!说:“快进屋,干爹还有好事跟你说呢。”陈善人把他昨夜里遇到的事儿说了一遍,爷儿几个这个高兴啊。他们给孩子起名叫龙儿,这孩子长到三岁就下河洗澡,爱玩水。长大了下海打鱼,一身的好水性,别人给起了个外号叫“浪里白条”。

地主陈静庵的儿子打死了人,遭了人命官司,为了买通官府,折卖了田产八万亩和城里的五十间市房,都让陈善人的干儿子买下来了。干儿子把陈善人当亲爹侍奉,死的时候,干儿子全家顶灵架丧,七十二杠大发丧,还给立了一块碑,上头写着四个大字:“生父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