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自治区兴安盟阿尔山市紧邻蒙古国，是一个有6.8万余人的边境小城。阿尔山市人口虽不多，面积却很大，横跨大兴安岭西南山麓。
大兴安岭是中国面积最大的原始森林，一山又一山的落叶松在呼吸之间不断释放着新鲜氧气，将这座小城变成森林氧吧，空气格外清新。
也因为阿尔山面积很大、人口不多，尤其是边境线附近以及林场的居民居住较为分散，手机也时常没有信号，当地社区也常常要想办法服务好辖区居民。日前澎湃新闻在阿尔山市采访发现，大兴安岭的山林之间虽然手机信号常是“0格”，但这里的百姓敦实淳朴、爱心满格，有困难一呼百应。
今年51岁的焦春梅是阿尔山市天池镇天池社区的一名网格员。她个头不高，但身材结实、健壮，一看就是干家务活的一把好手。过去四五年里，焦春梅和阿尔山市天池镇天池社区的工作人员一起悉心照料着残疾老人李金春。去年，85岁的李金春大娘因病去世，焦春梅又和社区工作人员一道，为这个没什么依靠的大娘体面送行。李金春走了，天池社区工作人员助困扶弱的故事也留在了美丽的边境小城阿尔山。
“我们这里人都这样的，给谁都看不过去”
焦春梅家在阿尔山市天池镇天池社区的兴安辖区，过去这里叫兴安林场村。
兴安辖区在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内，这里不仅有亚洲最大的火山熔岩台地，还有美丽的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火山锥、火山口、火山天池、地池以及熔岩堰塞湖等。
最近这些年，阿尔山的美丽景色被更多人熟知，每年来这里旅游的游客也逐渐增多。焦春梅家门口不远处就是阿尔山国家森林公园的龟背岩景区，除去养些牛，焦春梅平时也在家门口卖些旅游产品。
阿尔山天池火山口湖，阿尔山地区是迄今世界上火山口湖密集程度最高的地方。天池社区得名由此而来。阿尔山天池与吉林省长白山天池和新疆天山天池齐名，但海拔低于前两者，位居全国第三。 高宇婷 图
在这里生活的三十多年里，邻居李金春大娘一家的情况焦春梅多少都了解一些。残疾老人李金春家距离焦春梅家不到100米，据焦春梅回忆，早些年李金春思维还算清醒，能照顾自己和家里孩子。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原本就有些精神方面疾病的李金春大娘也愈发糊涂了。
2019年左右，李金春不小心摔了一下，脸在门上磕了一道长口子，流了很多血。李金春大娘的儿子虽然也有智力残疾，但还算明白事，他出门求助时遇到了网格员焦春梅。看到大娘满脸是血，焦春梅第一时间联系当地的网格小组长，通知天池社区后，社区工作人员和焦春梅一道将老人送到医院缝针。
大娘年龄越来越大，精神也出现更大的问题。一天焦春梅发现李金春大娘衣不蔽体就走出了家门，而他们家门口正好是一处景点，远来的游客都在那里下车，人来人往，“谁能瞅下去（看得过去）？”焦春梅回忆，她老公也让她快去看看，那天焦春梅再次将李金春带回家安顿好。
年纪越大越糊涂，拉在裤子里也是常有的事，李金春大娘的个人卫生、家里的卫生情况更是一言难尽。天池社区的负责同志和当时已是网格员的焦春梅商量，能否帮助照看李大娘，“一寻思那么大岁数了，屯里屯中的（意为乡里乡亲的），谁都有老的时候。”焦春梅回忆，她当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焦春梅给李金春大娘洗脚。天池社区供图
焦春梅给李金春大娘剪指甲。 天池社区供图
李金春大娘生命的最后两年里几乎不能下炕，大小便也不能自理，这期间多是焦春梅给大娘洗漱、伺候大娘。焦春梅夏天给大娘和她儿子做三顿饭、冬天做两顿饭，有时候是李大娘的儿子来拿，有时候她给送去。如果李金春大娘拉裤子、尿裤子了，也都是焦春梅操心着洗干净。
李金春的家距天池社区七八十公里远，社区工作人员到她家里不方便，但大娘需要的药品、尿不湿等一切医疗用品、生活物品，焦春梅只要给天池社区打电话，缺什么社区就会找人顺路送到家里。
天池社区支部书记王俊玲说，天池社区牵头联合社区的驻在单位，如派出所、边防队，还有民政局、居民代表、兴安林场代表等共同成立监督委员会，将大娘的低保、残疾人补贴等收入，以及每一笔必须花费每月在微信群里公示，监督委员会成员都说这笔钱没问题了，再从李金春大娘的账户中扣。
最后两年里，李大娘常常生病住院。每次住院时，天池社区的十多名工作人员会每2人一组，白天、晚上轮换照顾李大娘。等到李大娘痊愈回家，焦春梅再接着继续照顾李大娘。
就这样，焦春梅和天池社区的工作人员一直照看了李金春大娘四五年时间，直到把李大娘送走。而无亲无故，为何还愿意照顾这位邻居病残的大娘？焦春梅说：“我们这里人都这样的，给谁都看不过去。”
天池社区工作人员在医院照看住院的李金春，母亲节为李金春送上鲜花祝福。 天池社区供图
边疆广阔，但也要想法服务到每位居民
天池社区是一个抵边社区，共有居民844户1740人，辖区总面积有3700多平方公里，占整个阿尔山市的一半以上。
王俊玲告诉澎湃新闻，天池社区辖区面积大，点多线长面广，居民居住分散，最长的距离是120多公里。社区工作人员要入户，有时早晨太阳没出来的时候出发，到晚上日落才能回家。最远的一次，王俊玲和社区同事一起走4个多小时才走了55公里路。
想要服务好抵边社区居民，熟悉当地居民的生活情况，仅靠社区的十来名工作人员远远不够。王俊玲介绍，天池社区有19家驻在单位，居民居住虽较为分散，但通过辖区的驻在单位及网格员，可以覆盖到辖区内的所有百姓，做好便民服务、为他们解决困难。
比如辖区内森林密布，一些地方没有信号，为了能定期了解到辖区居民的情况，谁家有什么困难，天池社区会通过辖区内几大林场不同点位的卫星电话，覆盖到辖区内的所有网格员和抵边住户，及时掌握居民生活情况。
王俊玲介绍，就拿照顾李金春大娘来说，那时社区一方面安排工作人员排班，定期到大娘家里打扫卫生、照顾她，一方面联系社区内所有驻在单位，有能力的基本都去轮流帮助李金春、给大娘洗澡、打扫卫生，送些日用品。
王俊玲回忆，考虑到天池社区的基本工作环境，起初他们也想着将李大娘送进养老院，但只是刚送去的第一天，李大娘就闹着要回家。无奈社区工作人员又将李大娘接回家，请焦春梅照顾。越到后来，李大娘住院频次越多，也开始渐渐不认识人了，但她却偏偏记得社区工作人员和焦春梅。
“住院的时候陌生人喂她吃的她排斥不吃，我们喂她能吃大半拉苹果。”王俊玲说，李金春大娘长期卧床大便干燥，住院时他们也想办法让她多吃水果，利于排便。
焦春梅回忆，照顾李金春大娘虽然辛苦，但是李金春心里都明白谁对她好，谁是亲人。一次李金春大娘把儿子从外面捡来的一块小饼干递给她让她吃，她很感动。因为李金春把捡来的一块小饼干当做好吃的才想着留给焦春梅。而每次见到焦春梅，李金春都会亲切地叫她“小梅”，“比我老公喊我还亲呢。”焦春梅说。
不仅是天池社区的工作人员对李金春大娘格外耐心，焦春梅回忆，去医院看病的次数多了，医生护士都知道这位“兴安大娘”。记得有次看病时，医生让李大娘躺下，李大娘一躺下就害怕，会立刻坐起来。医生便耐心地示范怎样躺下，还告诉大娘“你这样式的”，大娘看明白后，便乖乖躺下配合就医。早些年刚照看李金春大娘的时候，大娘身上脏、有味道，但是没有医生、护士嫌弃过李大娘。
2023年7月的一天，焦春梅像往常一样一早到李金春家里去看望、照顾她，发现情况不太好。虽然刚从医院接回来李金春大娘时医生已经告知社区工作人员情况不好，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但是真到了这一天，焦春梅和社区工作人员还是非常难过。
认真照料了多年的李金春大娘走了，天池社区全体工作人员、天池林场兴安护林队工作人员、兴安环卫工、镇纪委、辖区居民、网格员等40余人自发为李大娘操办后事。
李金春大娘去世后，天池社区工作人员在群里最后一次发布关于李大娘的支出明细，并在群里交代了李大娘儿子的安置情况。 天池社区提供
王俊玲说，李金春大娘临走之际似乎还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嘴也合不上，他们承诺会好好照顾李大娘的儿子，让她放心，大娘也真的安心走了。现在，天池社区作为李大娘儿子的“监护人”，将其妥善安置在福利院，定期送生活物资，有什么事情福利院都可以联系天池社区。
“既然干了社区工作这行就要爱这行，就得喜欢这行。我们不仅是对李大娘家有帮助，辖区有老弱病残等困难群体，我们都要关注，因为社区服务的重点就是解决居民的急难愁盼问题，这就需要我们想办法做好便民服务工作。”王俊玲说，“可能在大城市邻居间只是认识而已，相互间没有深交，但是到我们社区基层的时候，和这些老百姓零距离接触的时候，感受到一个具体的人的时候，谁都没有办法狠心不管。人之间是互相的，但是就看你用不用真心去对待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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