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晨从记事起，便一直生活在外婆家。外婆那间老旧的瓦房虽然简陋，但在李晨的记忆里却充满了温暖。每当她问外婆“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时，外婆总是笑着说：“你有三个舅舅呢，他们都是你的靠山。”但李晨慢慢长大后，她发现所谓的“靠山”不过是空话。三个舅舅各自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回外婆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每年春节，外婆都盼着舅舅们能回家团聚。可实际情况却总是让她失望。大舅李国强总是说工作忙，回家一趟太麻烦；二舅李国忠则经常以孩子补课为由推脱；三舅李国庆是最年轻的，虽说回来的次数多一点，但一回来就嚷着“妈，我这次真没带什么礼物，有事就赶紧说吧，没事我还得赶紧回去”。外婆总是尴尬地笑笑，然后赶紧准备茶水。
每当舅舅们这样时，李晨心里都会不舒服，她忍不住问：“外婆，为什么舅舅们都不喜欢回来呢？”外婆拍拍她的手，轻声说道：“他们有自己的生活，压力大，咱们不怪他们。”
李晨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里的高中，住校后就更少回家了。她心里也明白，外婆年纪大了，身体越来越差，可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放假时尽量多陪外婆。每次她打电话给舅舅们提醒：“外婆身体不好了，你们能不能回来看看？”得到的回应却是：“我最近实在抽不开身，下次吧。”
外婆却从未抱怨，总是对李晨说：“你三个舅舅啊，其实心里是有咱们的，只是他们各自都有难处。”李晨听着这些话，总觉得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堵得慌。
等李晨大学毕业，外婆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她那原本硬朗的背变得驼了起来，走路也需要拄着拐杖。李晨看到这种情形，心里既心疼又着急，她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外婆过得开心一些。
工作后，李晨无论多忙，每年春节前都会回老家住上几天。她每次都提前给三个舅舅打电话，告诉他们：“大年初二我会去看你们，顺便看看外婆，你们要不要一起回来吃顿团圆饭？”每次电话那头都响起熟悉的敷衍：“行啊，先忙着，回头看情况吧。”李晨听到这种回复，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但她依旧告诉自己，舅舅们可能真的有难处。
初二那天，李晨带着外婆去三个舅舅家拜年，心里满怀期待，想着也许这次舅舅们会像外婆说的那样，真正关心她们娘俩。可是，到了大舅家，门刚开，李国强就笑着说：“李晨来了啊，这么远跑来辛苦了，家里啥都没准备，你随便坐坐就行，反正马上我还得出去有事。”整个拜年过程不过十分钟，李晨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
二舅家也差不多，李国忠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哎呀，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这正准备带孩子去上补习班，来，红包拿着，有啥话咱改天再说。”
等到了三舅李国庆家，他倒是显得热情些，拿出几包零食和水果：“吃点，别客气啊。可我这马上要去朋友那儿聚会，时间不多。”外婆坐在一旁，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没事，你们有事就忙去吧，我们不打扰。”
李晨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舅舅们一个比一个忙？他们难道真的一点时间都没有留给外婆吗？可她不想让外婆难过，只好默默压下这些疑问。
外婆依旧安慰李晨：“你舅舅们平时是忙，但他们其实是心疼我们的，他们是怕你来了累着，不想让你多折腾。”
李晨心里明白，这些话不过是外婆在自我安慰。她看着外婆愈发佝偻的身影，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
2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李晨每年春节都按时回家看望舅舅们。她依旧带着外婆去大舅、二舅和三舅家，依旧听着那些熟悉的敷衍和借口。“这次真的忙，下次吧。”、“家里什么都没准备，随便坐坐。”、“你外婆挺好的嘛，没啥大问题。”李晨一次次失望，却始终咬牙坚持。她知道外婆心里盼着一家团圆，她也不想让外婆为这些事烦心，所以每次都默默忍下心中的委屈。
然而，这种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李晨心里积累的失望和委屈已经渐渐转化成了无奈与愤怒。有一年，李晨到大舅家拜年，刚进门就听见大舅在电话里跟人抱怨：“这年年都得准备应付外甥女，连个安静的年都过不成。”李晨站在门口，脸上笑着，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大舅看到她进来，挂了电话，摆出一副笑脸：“哎呀，李晨来了啊，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这刚说完电话，真是巧啊！”李晨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依旧笑着应付：“没事，我就坐一会儿，看看外婆。”
又一年，李晨带外婆去二舅家，二舅开门后看了一眼李晨，立刻皱起眉头：“你怎么又来了？我们这刚准备出门，你早点说啊，这样真不方便。”李晨硬是忍住了满腔委屈，陪着外婆坐了一会儿，连口水都没喝就离开了。外婆看出了李晨的难过，轻声说道：“晨晨，别怪你舅舅，他们真是忙。”李晨笑了笑，心里却明白，这种忙只是借口而已。
就这样，十一年过去了。李晨看着外婆一年比一年虚弱，心里的愤怒与无力感逐渐增加。但她始终忍耐，从未在外婆面前提起自己心中的委屈。她明白，外婆是维系这个家唯一的纽带，若她表现出一点不满，外婆心里会更难受。
然而，这一切在外婆去世后彻底爆发。外婆刚去世，三个舅舅便聚到了一起，开始讨论遗产分配。李晨原本以为他们会先为外婆办理丧事，没想到却听见他们在客厅里争论谁该得到更多的房产和存款。大舅李国强抢着说：“我是老大，我照顾妈最多，这房子应该归我！”二舅李国忠立马反驳：“照顾？你一年回来几次？要真算起来，我每年最少来三次，怎么房子就该你？”三舅李国庆也不甘示弱：“你们两个别装了，妈生病住院我出的钱最多，我才有资格分房子！”
李晨站在门外，听着这些对话，心中彻底凉透了。原来，这些年他们口中所谓的“忙”，不过是忙着自己的利益。她终于明白，外婆多年来的忍耐和包容不过是为了维系这个名存实亡的家。李晨走进屋子，冷冷地看着三个舅舅争吵，心里突然觉得这一切无比荒谬。她努力了这么多年，试图让这个家庭看起来温馨和谐，却最终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
当李晨试图劝他们停下来时，二舅不耐烦地说：“小孩子懂什么？这房子的事你就别管了。”大舅也附和道：“对，你还年轻，咱们兄弟几个自己解决就行。”李晨看着他们毫无愧疚感的脸，终于忍不住说道：“外婆刚走，你们不先办丧事，反而在这里争钱？你们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三舅冷笑道：“感情能当饭吃吗？现实点吧，丧事怎么弄自然有安排，你该干嘛干嘛去。”
李晨愣住了，她再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些年他们有心照顾外婆。她曾以为自己每年回家、每次忍让，是为了让外婆安心，可外婆去世后，维系这个家庭的最后一根纽带也彻底断了。
3
外婆的葬礼简单而冷清，李晨原以为舅舅们会至少表现出些许伤感，可事实是他们三人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忙着招呼亲戚、处理琐事，心里显然已早有盘算。葬礼结束后，李晨站在外婆的灵前，看着那张陈旧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外婆微笑着，眼神依旧那么慈祥，仿佛在说：“晨晨，别难过，外婆走得安详。”
那天晚上，李晨独自坐在外婆的房间里，四处弥漫着熟悉的檀香味。外婆一生节俭，这间屋子里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全家福。李晨拿起其中一张，照片中年幼的她被外婆抱在怀里，三个舅舅站在两旁，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意。李晨心里酸涩，低声自语：“外婆，这么多年您一个人辛苦维系这个家，是不是其实早就知道他们心里冷漠，只是怕我受伤才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李晨收拾好外婆的遗物，准备回城。这次，她没有再去拜访舅舅们。临走前，她站在村口，望着那条熟悉的小路，心里却没有一丝留恋。她拨通了大舅的电话，语气平静：“大舅，我今天就走了，以后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您们有事再联系。”电话那头传来敷衍的回应：“嗯，好，工作忙就别惦记这些了，有空再回来看看。”李晨苦笑了一下，挂断了电话。
回到城里，李晨渐渐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和生活中去。她明白了，真正的亲情不该是单方面的付出与牺牲。以前她总觉得只要自己坚持，家庭就能回到表面上的和谐状态，但现在她懂了，这些年外婆的隐忍与妥协不过是在维持一段早已破碎的关系。而她不再愿意去修补这段关系，虚假的亲情只会消耗她的心力。
几个月后，李晨偶然接到二舅的电话：“李晨啊，下个月家族聚会你有空吗？你看我们这边缺个人主持，年轻人见识多，帮个忙吧？”李晨淡淡回应：“二舅，我真的没空，您们安排就好。”放下电话后，她突然觉得一阵轻松，仿佛肩头的重担终于卸下。以前的她或许会犹豫，会想着外婆希望一家人团聚，可现在的她明白了，外婆走了，她没必要再为这些名存实亡的关系苦苦挣扎。
李晨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报了喜欢的兴趣班，结识了新朋友，生活过得充实而有序。她偶尔也会想起外婆，想起她如何努力维系着这个家庭，但更多的却是释然。那些过去的纠葛与苦痛在她心中逐渐淡去，她不再为那些早已枯萎的感情牵绊，也不再执着于那些无谓的关系。
有一天，李晨拿出外婆的照片，轻轻擦拭着相框，喃喃自语：“外婆，我知道您一直希望我们好好相处，但这些年我学会了一件事——不是所有的感情都值得守护，放下未必是坏事。”她看着照片里外婆那温柔的笑容，眼角有些湿润，但这次她没有再流泪。
“外婆，您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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