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祖国统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统一早日实现,我当亲赴台湾和你们把酒言欢。”
这是封用情至深的“统一”信,其间能够感觉到写信人对两岸统一的期盼,也能看到写信人与对岸诸友的感情之深。
或许,有人会认为这封信定是出自一位“弃暗投明”的国民文官,毕竟,这信辞藻虽谈不上优美,但语句中却是透着几分儒雅的,就好似一位书生手笔。
然而如此猜想仅仅只对了一半,此人确实是一位“弃暗投明”的国民党高官,但却不是一位文官,而是大名鼎鼎的黄维军团首领------国民中将黄维。
黄维当初被俘入功德林时,可谓是其中的“顽固分子”,他带头拒绝改造,甚至还与其他积极改造的被俘将领大打出手,是真正意义上的“刺头”。
可就是这样一位“刺头”,却曾在特赦后,面对一本小册子感慨:“这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小册子上写了什么,黄维又是为何会感到“讽刺”,一切还要从1904年的江西说起。
“教员”黄维:方志敏“小弟”,黄埔首期学员
1904年时,黄维出生在江西贵溪的富贵家庭,他从小就很有读书的天赋,明智的父母没有埋没黄维的这一天赋,出重金供孩子到最好的学堂进行开蒙。
黄维也没有辜负父母的付出,十四岁的他便考入了江西第4师范学校,当时正值清民更迭时期,教育科考制度刚刚改革,能够考取师范学校的人并不多,黄维的录取让他成为了十里八乡的读书典范。
可黄维自小就没有离开过家乡的小乡村,如今却要一个人只身来到省内大城市就读,这让黄维多少有些不习惯。
然而,刚刚走入学校的黄维,便幸运地遇见了一位老乡学长方志敏。
方志敏待黄维如亲弟弟,事事都为黄维考虑,而且还积极帮助黄维解答学科难题,可见方志敏对黄维的看重。
黄维对方志敏这位学长也十分景仰,这种景仰不仅是因为方志敏对他的照顾,更因为方志敏是一位心系国家的人,说话谈吐间总能感觉到他那种强烈报国的心志,这深深地感染着黄维。
虽说当时江西第4师范学校的学制很长,足足有五年之期,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方志敏很快就面临着毕业,即将与黄维道别了。
黄维心中有些难过,他想打探方志敏毕业去往何方,这样自己毕业时就能追随而去,于是,黄维来到了方志敏寝室,直接询问学长毕业后准备去往何处教书,毕竟师范学校毕业,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从教。
谁知,方志敏却是坚定地回答:
“我要投笔从戎,到广州找孙中山先生。孙先生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跟着他一定能够救国救民,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
方志敏的回答让黄维愣住了,“革命”对他来说是敢想却不敢做的事,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学长才好。
方志敏并没有强迫黄维与他一样,他只是将一本《新青年》杂志送给了黄维,随即便动身前往广东,踏上了救国革命的道路,可这本《新青年》却在黄维心中埋下了革命的种子。
一年后,黄维也从学校中毕业,可奈何没有革命的渠道,黄维最终只得回到老家成为一名小学教员。
可黄维却时常在课堂上宣传共产主义思想,这使得他与当地乡绅关系十分紧张,甚至被乡绅命人驱逐。
在这段时间里,黄维四处给朋友写信,希望能够寻到方志敏的下路,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够寻得些许出路。
1923年时,一位朋友给黄维回了信,信中透露了方志敏正在上海从事革命工作的消息,其次朋友表示孙中山先生准备开办军校,这对于黄维或许会是条出路。
这一封回信让黄维十分欣喜,他当即收拾行囊,拿上从教攒下的积蓄直奔上海而去,因为那里有方志敏学长,也有孙中山先生开办军校的报名点。
他首先来到了南昌专车,这里有许多进步青年都在车站宣讲爱国主义思想,这是他所向往的氛围,在等车之际,他开始在车站四处聆听这些进步青年的宣讲。
在一次听讲时,黄维突然发现台上激昂演讲的正是方志敏,他激动地挤过人群来到了演讲台下,举手向方志敏大喊着。
方志敏循声看到了人群中的黄维,脸上也是涌上一丝欣喜,两人在南昌车站完成了“会师”,最终相约前往了上海。
不过,孙中山先生开办军校的计划并不顺利,报名的时间也不得不往后搁置了些,可黄维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这让他犯起了难。
好在方志敏出手相助,将他介绍进上海三星制铁厂做工,以此获得了“等待”的资本。
三月后,孙中山将新办军校命名为“黄埔军校”,并在上海开设了报名点,方志敏为此特地找到了中共江西地下省委负责人赵醒侬,让他为方志敏做军校介绍人。
赵醒侬与黄维有过几面之缘,他认为黄维确实是一位有抱负的进步青年,于是同意了方志敏的请求,让黄维得以参加考试,并录取成为黄埔的首期学员。
然而,方志敏为黄维安排好一切后,自己却没有报考,他选择将黄维送到广州,之后自己便又登上了回江西之路,因为江西革命仍需要方志敏。
在临行前,方志敏交代黄维,一定要在校好好学习军事,将来为革命出力,自己有时间会到广州看他的。
黄维看着这位老学长,热泪盈眶地点点头,这成为了他在军校中刻苦学习的一个重要因素。
“国将”黄维:蒋派“爪牙”,积极抗日
不过,黄维却不知道,他与学长的这一别,便成为了最后的告别。
黄维进入黄埔军校学习的这一时期,方志敏与同志们在江西创建了红10军和赣东北革命根据地,为革命奉献着心血。
之后黄维顺利从军校毕业,他被指派参加北伐。
北伐战争中,黄维在讨伐陈炯明的两次东征和与直系军阀孙传芳的战斗中表现出色,这使得他在军中提升很快。
1927年时,黄维被提拔成国民革命军第9军团长,但也正是这一年,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
黄维左右思索后,决定追随蒋介石,他将枪口转向了曾经的革命同盟----共产党人,在蒋介石的军命下,黄维甚至还参与了对红军的围剿之中。
黄维死心塌地的跟随,加之黄埔军校的背景,这让他迅速获得了蒋介石的信任,并于1933年成功就任国民军十八军十一师师长。
然而,就在黄维升任师长的第二年,方志敏却因率抗日先遣队北上时遭国民党军队阻击被捕。
1935年时,黄维得十八军军长陈诚之命,率部南下与西南地区的红军进行作战,而方志敏却在后方被国民党就地处决了。
远在前线的黄维收到方志敏死讯时,情感异常复杂,一边是他效忠的“党国”,另一边是恩重如山的学长,此二者站在对立面,前者甚至还杀死了后者,这让黄维十分矛盾。
但历经一番挣扎后,黄维最终仍选择相信前者,他认为自己所站一边才是“正确”的,从此刻开始,黄维已经开始由“忠国”,逐渐转变成“忠蒋”,只是他自己还未发现罢了。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陈诚率领十八军奔赴第一线,刚从德国学习归来的黄维被派任第18军第67师师长之职,率部开赴淞沪会战一线与日军决一死战。
黄维虽说思维刻板且一心“忠蒋”,但在对日作战中仍有可圈可点之处,他率领的第67师在罗店之战中硬抗日军精锐的猛烈进攻近两周,尽管伤亡惨重,但67师誓死不退,挫败了日军的进攻锋芒。
经由此战,黄维在蒋介石那里的信任度更高了,蒋介石直接将他提拔为十八军军长。
这里曾发生过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黄维升任军长时曾受蒋介石接见,蒋还送了一张照片给黄维留念,但蒋介石忘记了黄维的字是“悟我”,将照片上的题字写成“培我”。
但令人震惊的是,黄维竟直接将自己的字从黄悟我改成了黄培我,以此表明对蒋介石的忠心,也正是这种愚忠无思考的选择,最终造就了黄维悲惨的后半辈子。
“俘虏”黄维:兵团之长,入“功德林”
1948年,国民党在内战中已逐渐落入下风,蒋介石任命黄维为十二军团司令,统率近十二万人,而且清一色的美式装备,可谓战力强悍。
同年年末时,黄维奉命率大军开赴战争第一线,打响了震惊中外的“淮海战役”,然而作战死板的黄维在战役中显得有些“纸上谈兵”,最终被解放军完成了合围,在双堆集被俘。
解放军并没有处决黄维,只是将他放入了功德林改造,可黄维对改造却十分抗拒,他拒绝为前线抵抗的国民党将士写劝降书,甚至还对采访的记者大发雷霆:
“只有战死的烈士,自古以来就没有苟活于世的将军!”
在改造教育的课堂上,黄维仿佛一名叛逆的“坏学生”,他要么在课堂上一言不发,什么观点都不发表。要么就在课堂上暴跳如雷,让其他国民党将领倍感困扰,也为改造教员带来不小的麻烦。
有一次,黄维甚至还在课堂上与教员当众对峙:
“ 国民党军队是当时政府的正规军队,只要是在中国的领土内,不管去哪里都是合法的 。”
这让教员和“同学”们都大为震惊,内心都暗骂黄维是个“刻板书生”,脑子就是榆木脑袋。
不过,我党对于黄维的“抵抗”,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大度,不仅没有因此处罚黄维,甚至还不断派遣医生治疗黄维的疾病。
为了治好黄维的病,周恩来甚至指示工作人员用黄金到香港购买特效药,这让黄维对共产党的态度大有改观,他在晚年时曾感叹:
“感谢共产党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这样重的病,又病得这样久,若在过去,虽然我是国民党的高级将官,也得一命归西。”
除此之外,妻女的回国也是让黄维“动摇”的因素,先前淮海战役时,国民党曾宣称黄维战死殉国,将他的“遗孀”接到了台湾生活。
可随着新中国的建立,黄维在功德林改造的消息传到了台湾,这让黄维的妻子蔡若曙坐不住了,她当即带上孩子们借道香港回到了国内,只为与丈夫团圆。
在多重因素的影响下,黄维渐渐开始不逃避改造了,甚至是开始接受改造,他甚至还对管理人员说道:
“你们是把青春浪费在我们这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由此可见,黄维已经卸下了曾经穿在身上的“盔甲”,因为他看到了共产党人的宽容,更看到了共产党人的无私。
有一次,黄维发现看管人员变得愈来愈胖,起初他以为是这些人贪吃了他们的伙食,但后来他才知道看管人员是省下了肉食给他们这些国民党将领,而他们却因为营养缺乏而导致浮肿。
这件事让黄维深感震撼,他意识到是自己的偏见和固执遮蔽了双眼,让他一直在“以德报怨”。
最终,在1975年时,积极改造的黄维被授予了特赦令,他走出功德林与家人团圆,并被组织安排到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工作,工资津贴很高,足以维持黄家一家人的生活。
这一次,黄维没有再拒绝,他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其间甚至还拒绝了台湾国民党的拉拢,毅然选择留在国内,希望以此为新中国出些力,可见思维已经完全转变。
“干部”黄维:重回江西,倍感愧疚
1977年时,黄维已经73岁高龄,他突然提出想回江西看看的要求,这获得了组织的首肯,在女儿的陪同下,黄维重新回到了江西。
黄维回到江西直接去了烈士纪念馆,当地的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这让黄维感受到阵阵心暖,他在纪念馆中拿到了一份烈士的小册子。
在这份小册子上,他看到了许多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自己曾经的学长方志敏,这个名字如同一柄利剑击中了黄维的内心。
黄维在那一刻想起了无数过往的“烟云”,比如在师范学校的时光,他随方志敏共同学习的时刻;又如方志敏将《新青年》交给他的时刻,那是他踏上革命道路的起点;又或是广州码头送别时的场景,那是让他看到希望的瞬间。
一幕幕的回忆画面涌入他的脑海,他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的错误,嘴里不禁喃喃道:
“这是对我最大的讽刺啊......他们(烈士们)为了中国的革命,流血牺牲,没能享到一天的福......可我这样的罪人,却能活这么久,享受着他们奋斗来的成果。”
黄维说完这句话,沉默了很久,周边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连女儿也觉得父亲似乎变了个人。
半晌之后,黄维才淡淡提出一个要求:
“我想去方志敏墓....”
众人感觉黄维情绪有些不对劲,纷纷劝说黄维,今日身体不适的话,改日再去吧,可黄维摆摆手,他坚持一定要前往,众人拗不过他,只得带领他前去。
来到方志敏墓前时,已是黄昏时刻,淡淡的夕阳披在黄维的白发上,他看着方志敏的墓碑缓缓鞠了一躬,随后第二次鞠躬、第三次...
第三次鞠躬之后,他的眼中已满是热泪,威风拂过他的脸庞,仿佛学长的一次责骂,黄维愧疚地说道:
“方大哥,我是黄维啊,当初是您指引我来到黄埔军校,也是您期望我能成为一个对国家和人民有用的人,可我却辜负了您,前半生都一直为反动派卖命,给国家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我真是对不起你啊!”
黄维说完便泪如雨下,这一刻他只有无尽的愧疚,既有对这位老学长的愧疚,也有对曾经那个心有报国热情的自己的愧疚。
之后,黄维在女儿的搀扶下才得以走出烈士陵园,他自己已经痛苦得几乎无力。
回到家中的黄维,提笔为台湾的好友写下了一封书信,这也便是文首的:
“祈求祖国统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如统一早日实现,我当亲赴台湾和你们把酒言欢。”
他希望用自己曾经的影响力为祖国的统一做点什么,他希望接过学长的交接棒,更希望弥补自己从前犯下的罪过。
此时的黄维已经从那位不可一世的“国民党中将”,变成了一位虔诚的护国者,从“忠蒋”转变回了“忠国”,是真正意义上的“弃暗投明”。
后来,黄维甚至还为伟人守灵,表达自己对伟人的崇敬,并且为政协会议的召开而努力,还决定前往台湾拜访旧友,希望借此能够策动台湾旧人回归。
但遗憾的是,黄维在前往台湾的前一夜,在家中因心脏病复发而去世,访台计划只能借此搁置。
纵观黄维的一生,他是一位纠结且愚忠的“愚忠教员”,可若是谈到抗日和军事上的黄维,他却又是一位坚定刻板的将军。
如此复杂的身份也构成了黄维复杂的评价,尽管黄维从前做过背叛革命的事,但我们也要正视黄维为驱逐外敌的功劳。
诚如黄维所写的诗:
“身经百战图报国,少年从军白头回,盛源乡情感人深,间里空巷遮道迎。欣欣向荣山河变,劳动致富乐尧天:老夫喜有壮心在,振兴中华共比肩。”
黄维确实是一位将路走“歪”了的爱国将军,但在我党的包容改造下,黄维终归还是走向了正途,重新回归成那位爱国图报的“热血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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