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这次您又要回村里办事啊?”我站在客厅门口,瞅着公公王大成正捧着一堆红纸和礼单,准备往村里赶。

他抬起头,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一起:“是啊,小张家孩子考上大学了,咱们得去随个礼。”

“考上个大学用得着您亲自去吗?还非要跑那么远的村子里随礼?”

我心里不解。这么多年,公公在省城住得好好的,啥事也没少办。村里人结婚、孩子满月、修房盖屋,不管大事小事,他都热心参与。我总觉得这礼钱随得没完没了,真心累。

“你不懂,”他摇摇头,慢悠悠地往外走,“这人情啊,来来回回的,总得有人牵着走。”

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公公在村里生活那么多年,后来跟我们搬到省城住下,原本以为能清净一些,没想到他倒是把村里的人情世故全搬来了。

每个月随礼的账单翻来覆去,什么亲戚,什么乡里乡亲的,好像从来没停过。

甚至还有好多我从没听说过的人,也能接到公公的随礼。虽然礼金不算多,但架不住频率高啊,三天两头随礼,真是个无底洞。

“你看看,老头子又随礼去了?”我抱怨着跟丈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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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却不以为然:“随礼有什么好抱怨的?爸自己高兴就行。再说了,这些年,村里人也没少往咱家跑,家里也不缺那几千块钱。”

我心想,这事哪是钱的问题啊,关键是这么来来回回的,人情越滚越大,这以后得怎么还?

公公这一走,又是好几天没影儿,家里安静得让人有些不习惯。

其实要说他在省城住了十年,真没什么大毛病。

平时自己种点菜,养几只鸟,和老街坊聊聊天,日子过得倒也舒坦。可只要村里有个啥事,他就得亲自跑回去。

这么多年了,他跑得比谁都勤,哪怕村里那些小辈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总有办法拉近关系。

“你公公啊,是村里通人性的人物。”隔壁的刘大爷常说,“他那一辈子都是懂人情世故的,哪儿有事哪儿就有他。”

话是这么说,可这人情世故到底有啥好处呢?我一直不明白。

直到某天,丈夫接了个电话,一脸沉重地告诉我:“爸……他突然走了。”

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空了。

公公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不在了?

那几天,整个家陷入了一片沉默,丈夫在安慰我,自己也强忍着眼泪。我站在厨房里,不知道该忙些什么,所有的活儿都变得机械化,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没过几天,村里人听说了公公去世的消息,乡亲们自发地开始往我们家跑。

我原以为这只是一两个老亲戚会来,没想到来了整整一村子的人。

人头攒动,大家带着礼金、买着花圈,一车一车地往我们家送。村里的大人小孩,甚至有些我见都没见过的人,纷纷赶来吊唁。

所有人都在低声谈论着公公的种种好处和他过去为大家所做的一切。

“小张家的孩子能考上大学,多亏了大成叔当年帮着联系学校。”一个中年妇女抽着鼻子说道,“咱们村哪家盖房子,少得了大成叔的忙活?”

“可不是吗,哪次村里有人结婚、丧事,他不都是第一个到的?”旁边一个大叔接过话,重重叹了口气。

听着这些话,我心里五味杂陈。

原本以为公公的这些随礼和忙活是个无底洞,没完没了,但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他从不缺随礼,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当成负担。

他用这种方式,把村子里的人心连在了一起,建立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情感网。那些我们觉得“麻烦”的事,在他眼里,却是他生活的根本。

公公去世后,按照村里的习俗,丧事办得隆重且庄重。

村里的老少齐心协力,一起帮着操办一切,有人管账,有人管饭,有人操持细节,忙得井井有条。我们几乎没怎么操心,反而是村里的人主动承担了许多。

丧事过后,村里人还特地商量着给公公立了个碑,说他是村里一辈子的好人,没了他,村子里少了一个“主心骨”。

站在公公的坟前,我眼眶一热,终于理解了他的“智慧”。

“你爸真是个聪明人。”我低声对丈夫说,“他用这一辈子教会了我们,什么叫做人情世故。”

丈夫点点头,眼里泛起泪光。我们都懂了,公公不是单纯地随礼,而是在用他的方式,默默维系着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纽带。那些看似平常的小事,最后却成为了一份不可或缺的情感财富,深深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意识到,公公的智慧早已超越了钱和礼节。他的“随礼”,其实是用一颗真诚的心去联结人心,用人情换回了别人一生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