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春节前后,应该是爱新觉罗·奕詝二十三年人生中,最不舒心的一段时光。

年关将至,噩耗传来,素有九省通衢之称的华中重镇武昌陷于“长毛发匪”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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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太平军弃城而走,五十万人马水陆并举,浩浩荡荡沿江而下,兵锋直指金陵。

在这个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好日子里,献给大清皇帝的,只有一份份加急的战报和每况愈下的军情。

年轻的咸丰帝实在想不明白,不过两、三载光景,这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山野乡民,怎么就由南疆蛮荒之地,如洪水猛兽般一发不可收拾。

大清皇帝的心情可以理解,即使是天王洪秀全也同样不敢想象,当年屡试不第的落魄童生,在穷乡僻壤振臂一呼,竟能成今日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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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让所有人更加无法相信的事情,却在接下来的两个月内接二连三的发生……

越围剿越壮大的太平军

从1851年1月11日金田起义算起,到1853年1月12日攻克武昌,仅仅两年时间,太平军便从中国最南边的崇山峻岭直接打到了华中腹地的长江流域,人数也从军兴时的区区2万暴涨至50余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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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天国的蓬勃发展,除了两广士兵骁勇善战以外,清廷整个南方参战官员的昏聩腐朽和正规武装的军纪废弛也有很大关系。

就拿广西提督向荣来说,从1851年金田起义开始,此人就和太平军结下了“不解之缘”,几乎全程陪伴并一路见证了太平军发展壮大的过程。

由桂平到永安,从广西进湖南,在向大人不疾不徐,若即若离的“围追堵截”之下,太平军不但未伤分毫,反而羽翼渐丰。

最后更是在向荣眼睁睁的注视之下,仅用二十一天时间,便打下了湖广首府武昌城。

但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像向荣这样的人物,在当时参与“剿匪”的清军众多将领之中,也属凤毛麟角。

向荣至少还有数次硬撼太平军的经历,其余将领闻太平军之威名,追则衔尾远吊,守则望风而逃。

再加上整个官僚系统内部的相互推诿、掣肘,导致咸丰帝为应付南方匪患,每年被迫从本不充盈的国库中花费数百万两白银,却始终难见成效。

直到1851年,夺取武昌城后,一路披荆斩棘的太平军,终由南疆的星星之火烧成了清廷的心腹大患。

武昌失守,朝野震动,对于清政府和太平天国而言,下一步的战争走向已愈发清晰,从上游武昌至下游江宁(南京),绵延千里的长江水面,将是两大帝国真正较量的舞台。

千里长江,真正的较量开始

1853年2月8日,江面千舟竞发、帆樯如云;陆上旌旗招展、人头涌动,数十万太平军挟武昌新胜之余威,水陆并举沿江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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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军的进军序列大致是:胡以晃为陆师统帅,率林凤祥、李开芳、吉文元、黄益芸等将领,由北岸沿江东进。

石达开为水师前卫军统帅,罗大纲、赖汉英为先锋军主要将领。秦日纲是天官丞相,护卫总部,韦昌辉则为后卫军统帅

太平军8日开始启程出征,负责武昌围城的向荣大军,不敢妄动,直到9日深夜,才探明太平军虚实,重新占领武昌。

10日,向荣大军由长江南岸拔营追击,此时太平军早已抵达下游武昌县境内。

刚被咸丰任命为钦差大臣的向荣,不是不想追击太平军,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路兵力不足,难以硬拼,况且之前吃过不少太平军的苦头,因此只敢隔岸远远尾随,这样,既能保存实力,也好向咸丰交差。

而长江之上,太平军得舟楫之利,顺流而下行动迅速,向荣又无水师,只能从岸上遥向太平军后队开炮射击,却无异送行。

离开武昌后,清军江防兵力主要集中在三个地区:九江、安庆、芜湖。太平军在进军途中,必须依次突破这三道防线,方能达成最终的战略目标——江宁(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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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1日至15日,太平军以雷霆之势,连克五城,前路阻拦之清军毫无抵抗,而尾随的向荣部队隔江平行追赶,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15日,太平军攻占鄂东江防重镇武穴,全歼清寿春镇总兵恩长全军四千人,恩长兵败投水而亡。

武穴溃败和恩长战死,给下游的清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从此开始,在接下来的沿江之战中,清军一幕幕荒唐而丑陋的表演,就眼花缭乱、接二连三地呈现在了太平天国众人的面前。

所向披靡与望风而遁

原本按照咸丰帝的战前布置,针对太平军的运动方向,安排提督向荣负责从后方全力追赶,而下游则由两江总督陆建瀛于九江负责阻击。

闻得武穴会战失败,下游各处清军魂飞魄散,“先后逃散,未作一刻之守”,重镇九江门户大开。

九江危在旦夕,大敌当前的清廷官员却丑态百出,江西巡抚张芾早早避祸西南五十里之德安,完全置九江安危于不顾。

钦差大臣、专办堵截军务的陆建瀛,驻营龙坪,闻武穴兵溃,心惊肉跳,不敢再驻,急回棹向九江方向逃遁,直至下游彭泽方才安心。

封疆大吏如此,守城官兵纷纷上行下效,各寻借口四散脱逃,太平军未至,九江已是空城。

可怜后方向荣兵疲将寡,星夜兼程一路衔尾直追,18日赶到官牌峡,才获悉太平军已于17日攻陷九江。

而太平军兵不血刃拿下九江,军资粮秣所获颇多,声势愈发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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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江之后,太平军剑指下游的安徽首府,重镇安庆。

安庆清军防务由安徽巡抚蒋文庆负责,早在1852年武昌危急之时,安徽官场便震荡不已,此时惊闻九江失守,将直面太平军的巡抚大人更是风声鹤唳、噤若寒蝉。

虽然已提前在安庆外围的宿松、小孤山设防,两处据点可呈犄角之势拱卫安庆,并抽调一切机动兵力,共计7000余人进驻省城,但还未开战,蒋文庆便悲观的向咸丰帝上疏,“省垣存兵,尚不敷用”太平军进攻之势“断难阻遏”。

更让蒋文庆糟心的是,原本负责全局安危的三位钦差大人——提督向荣拥兵九江,此时以缺粮无饷、弹药匮乏为由,迁延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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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两江总督陆建瀛

钦差陆建瀛更为离谱,九江兵败,原驻彭泽的陆大人再次火速逃往下游,经过安庆时并未上岸,仅仅是遣人通报蒋文庆太平军将至,即飞驶南京。

至于另一路,由咸丰亲自安排驰援安庆的钦差琦善,对上谕置若罔闻,行动迟缓,故意拖延,更是在安庆城破两日后,才姗姗而来。

2月21日,太平军轻取小孤山—宿松防线,直逼安庆城垣。

眼见太平军蔽江而下,安庆顿时乱作一团,驻于城下的外围守军首先开始弃甲投戈、四散窜逃。

太平军顺利登岸,抢得滩头阵地,完成攻城的战略准备,而此时安庆城中大小官员,再次上演九江的闹剧,纷纷逃离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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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城谯楼

只有巡抚蒋文庆还算有点气节,此人虽对御敌没有信心,但关键时刻,仍婉拒同僚北撤庐州的提议,决意以死殉城。

是夜二更,太平军发起总攻,未遇任何抵抗便轻松入城,满城战火之中,蒋文庆眼见事不可为,匆匆留下遗疏,仰药自尽。

1853年2月24日,安庆易手,此时距太平军由武昌出发,仅仅只过去了四十多天。

而清军安庆至江宁(南京)段的防守,比之上游九江到安庆更为薄弱。对清政府而言,安庆陷落,南京已是风雨飘摇。

江宁,再难安宁

江宁,东南形胜之地,六朝金粉之都,是当时中国仅次于北京的第二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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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太平军占据此城,近则立足江南,控扼镇江、扬州,遏制清廷漕运咽喉,掌握东南财赋之区,远则可摧毁清军江北藩篱,进而问鼎中原,威胁清王朝的生存。

南京对于清政府,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咸丰严谕江宁将军祥厚坚守南京,江苏巡抚杨文定严守镇江,漕督杨殿邦据瓜洲,扼住长江、运河交通枢纽。

同时催令向荣直接由江南驰援江宁,琦善迅速由江北追击太平军,向南京靠拢。

咸丰的战略构想是希望祥厚与向荣、琦善,三路人马会师江宁,里应外合,与太平军在南京城外展开战略决战。

结果事与愿违,不仅咸丰寄予厚望的两大主力——向荣与琦善都借口迁延,不愿遵旨前往会战,而且南京城中,也传来了不和谐的声音。

陆建瀛九江战败,一路顺江东逃,途经芜湖布置防务,南京的祥厚、杨文定等联名写信希望总督就在上游防堵,暗示并不欢迎其回城。

随后,陆建瀛孤身逃回南京城中,又因为上游的兵力布置问题与祥厚、杨文定发生严重分歧。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甚至最后发展到祥、杨二人联袂弹劾总督的局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敌当前的南京城,督抚相争,将帅失和,未战已输三分。

而太平军这边进军迅猛,2月25日由安庆出发,仅用7日,便直抵芜湖,清朝沿江各城守军望风披靡,文武百官争相逃遁。

3月5日,太平军突破东、西梁山清军最后的水陆防线。7日清晨,李开芳为前敌指挥,率陆师先锋军,进抵聚宝门外,南京在望。

历时一个月,征程千余里,最后的决战就在眼前。

虽然太平军一路所向披靡,兵锋正盛,虽然清军战力低下孱弱不堪,但近在咫尺的南京城,绝对是他们从金田以来,所见过最坚固的城池。

同为省会,南京的规模远超武昌,全城周长96里,约为武昌的3倍,垛口1.6万余个,则为武昌7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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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东有钟阜之高,西得长江之险”,实为虎踞龙盘,易守难攻的坚固要塞。

决战,在金陵城下

清廷水师此前溃于武穴,无力控制长江天险,只能单纯地依托城垣防守。

十三座城门均用土袋闭塞,城垣“女墙加高三尺,城门以布袋装上填塞。城上备石灰罐、火弹、枪炮、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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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力方面,此时南京城内,满、汉兵弁仅五千余人,兵力十分空虚,后又勉强募得乡勇一万人,但乌合之众临时成军,难堪大任只能说聊胜于无。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前期的试探性接触中,聚宝门太平军将士还未进攻,城头清军“未见一贼,而大小炮叠放不止,日费火药数千斤”。兵勇恐惧,不能自持,唯有滥施枪炮为自己壮胆。

3月9日,太平军先锋部队进占城南雨花台,置报恩寺第三层,设置炮台,向城轰击。城内开炮还击,炮火之声,一日不绝,城内士兵更加惶恐不安。

太平军掌握了城内清军的恐惧心理,从日至夜,不停安排人手于各城门进行小规模袭扰,城上清军依旧狂轰滥炸、如临大敌。

3月12日,太平军前卫、中军共计8万余人,浩浩荡荡,蔽江而来,至此太平军水陆雄师合围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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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外,人头涌动,红巾遍野,城内清军更加“望之而夺气”。

同日,太平军陆上重兵进驻仪凤门外,而水师则从江北发动攻势,进攻浦口,同时抓紧开挖隧道,完成穴地攻城准备。

洪秀全、杨秀清汲取了桂林、长沙、武昌的攻坚战术经验,认为不宜采用正面强攻坚城的战术,决定把穴地爆破作为攻坚的中心战术环节。

穴地攻城的主攻方向选择在仪凤门,清军在城内“坎地埋缸,令瞽者(盲人)坐缸中静听”,但仪凤门地势特殊、外加南京连日大雨,地听之术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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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仪凤门

太平军土营进展顺利,清军却未再采取任何有效的防范措施,按兵不动,虚掷光阴,坐视隧道渐成,自己末日将至。

在加紧地道的竣工,打造攻城器械的同时,太平军还不忘对城内清军进行强大的精神打击,瓦解对方的守城意志。

3月17日,太平军放火箭入城,内藏告示,宣布“择于十日(3月19日)破城”。城内官民更加惶恐不安。

3月19日,天色未明,大雾笼罩,仪凤门上一片朦胧,城外火炮与地道炸药同时发威,随着震天动地的巨响,仪凤门城墙坍塌出宽约两丈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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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城兵勇哄然四散,林凤祥率三四百人的突击队“践蹈登城”,由缺口蜂拥而入,城内清军也早经溃逃。

入城的太平军行动迅速,而城内清军文武官员由睡梦中被突然惊醒,还处于“高卧浑无主”的麻木状态,来不及做出任何军事反应,指挥系统完全瘫痪。

陆建瀛此时早已六神无主,慌乱中乘四人小轿妄图逃往满城(内城),不料为祥厚所拒,仓惶之际太平军呼啸而至,两江总督殒命当场。

仪凤门失守,清军虽大多溃败而走,但太平军却遭到了城内乡绅团练的殊死抵抗,林凤祥兵力不足,无奈退出城外。

正在城北太平军突击队功败垂成之际,城南的李开芳取得重大突破,趁清军分兵驰援仪凤门之机,一举突破聚宝门,太平军大举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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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祥、吉文元见突击队被清军逐出城外,也毫不气馁,又组建新的突击队,第二次攻陷仪凤门。

随后,太平军南北对进,顺利攻占南京市区,兵临内城。

内城由祥厚亲自把持,共有满汉守军八千人,连满族妇女、幼弱也登上城头作战。

3月20日,在炮火的掩护之下,太平军在各个方向同时展开强攻,而内城旗兵举枪炮还击,满族妇女亦施枪放箭。

太平军连续发动了三次攻势,都被清军击退,将士阵亡至千人。随后仍藉尸而上,前仆后继,战况之惨烈,远超外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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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东王杨秀清亲自主持攻坚,轮番替换生力军狂攻不止,内城旗兵连日未食,渐趋衰竭,汉营士兵更是无心恋战。

是日傍晚,太平军施放火箭,点燃城头火药,一时之间烈焰升腾,火光冲天,太平军乘虚登城,攻破西门,内城守军惊恐溃逃,漫天火光之中,江宁将军祥厚,见大势已去,绝望中自刎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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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3年3月20日,太平军占领南京全城,夺取了起义以来最大的战略胜利,3月29日,洪秀全入城,改名天京,从此,太平天国据此为都,开始了其与清政府长达十一年的分庭抗礼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