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按照《日本书纪》的描述,虾夷是一块“男女相居,父子无别。冬则宿穴,夏则住樔。衣毛饮血,昆弟相疑。……故往古以来,未染王化。”以及“其国人,男女并椎结文身,为人勇悍。是总曰虾夷。亦土地沃壤而旷之”的荒蛮之地,但又充满神秘和向往。
如今的北海道,既是冬日的白雪王国,也是夏季的薰衣草天堂,还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天然牧场,“虾夷”时期的形象一去不复返。如果用风水学的角度讲,开发是一方面,名字起的好是不是也直接影响了北海道的运势呢?在日本历史蜕变中,从虾夷到北海道,是一次时代的冒险和探索,这个过程,属于一个叫松浦武四郎的男人。
但是,松浦武四郎并非虾夷之人,而是相去甚远的三重县人。由于父亲是“庄屋”,也就是从事村政的“地主”,在经济和身份上都比较优越,这给了松浦武四郎看世界和走世界的条件和机会。早自13岁起,松浦武四郎就在汉学家名下学习,这为日后成为探险家打下了扎实的文化素养基础。在跟随山本亡羊学习了本草学之后,自16岁起,他开始周游日本各地。再当了几年出家僧侣之后,1844年,松浦武四郎选择还俗,正式开始了对虾夷之地的探索。
或是丰富的知识储备和放眼世界的见识,催促着松浦武四郎“走出去”。听闻虾夷是个危险之地,也愈加激发了其兴趣。从第一次到第三次,松浦武四郎作为个人行为进行了冒险。回头看,往往撬动时代杠杆的,不是国家,而是有着强大魄力的个体。随着松浦武四郎的深入,1855年,幕府任命松浦武四郎为御用的探险家,对虾夷开展更多考察。从探险变为“公差”,松浦武四郎的命运也越来越和日本国家的历史挂钩。即便进入明治时代,探险的工作始终在进行。松浦武四郎先后出版了《东西虾夷山川地理取调图》和《虾夷开拓御用挂》。给这个广袤之地改名,也成为明治政府交给他的重要任务。
在反复斟酌后,在六个候选名中,“北加伊道”被选中。“加伊”来自土著的阿伊努人相互称呼时的用语,意为“人”。“北加伊道”也被解读为“在北方大地生活着的人们的国家”,简单而又充满画面感。这个名字不仅象征着北海道的自然风貌和风土人情,也蕴含着松浦武四郎的丰富感情。当时的北海道原始森林茂密,不曾有像样的正式道路。复杂的勘探和考察之所以能够顺利进行,松浦武四郎离不开当地阿伊努族人的支持和帮助。与其说松浦武四郎是北海道的“命名之父”,不如说阿伊努族人用自己的手改变了历史。后来,明治政府将“加伊”改为“海”,沿用至今。我倒觉得,“加伊”不改反而更妙吧!因为,和民族绑定的词语,有着更多耐人寻味的深意,生命力也会因此而不同起来。
用脚丈量不算唯一的本事,松浦武四郎还用大量的文字丈量山川。这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如果没有文化功底,恐怕松浦武四郎只会是一个旅行者。作为地质学者,他出版了诸如《初航虾夷日志》、《再航虾夷日志》、《三航虾夷日志》、《知床日志》等多部地志,成为日本地质学的重要资料。不仅如此,在150多册调查纪录的基础上,他还出版了纪行本、地图等十分难得的资料,为虾夷、北海道和阿伊努的普及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文字归文字,松浦武四郎用了大半辈子在改变北海道的历史,但从个人性情上而言,我仍然愿意把他称之为探险家。从68岁开始,连续3年之间,松浦武四郎都登上了横跨三重县和奈良县交界处的大台原,而且还爬了富士山。与其说老当益壮,不如说“童”心未泯。人活一世终有时,国家发展永不停歇,松浦武四郎始终保持一颗探索发现和开拓挑战的心,在做出卓越贡献的同时,也把人生的探险进行到底。如此人生,留给后世的哲学启发和文化意义同样富有价值。(2024年10月31日写于千叶丰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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