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小明
飞机、火车、汽车、步行,根据他一年之前发信的地址,一路颠簸,翻山越岭涉河,这是第19天了,东找西问,他终于在一个山坳中找到了他。
这里四面环山,从山的西南角山沟中流出一股清泉,也可以说是一道小河,河水清如一面曲曲弯弯的玻璃,又从山的东北角山沟中流出。北面山的前面,也就是小河的北面,有一块不大的平地,平地靠东有两间小土房,房上的瓦完全是浅黑色的。房的前面有一块小水田,从水田里的稻茬来判,这里是房主的一块稻田。房的后面也有一小块地,地里留着七扭八歪的玉米杆,玉米穗已被主人收获了。房的东面是一块菜地,有两行萝卜两行白菜,还坚守在那里傲挺秋风。
他就住在这里。他是谁?
他的名字叫高大,来找他的那个他,是高大的儿子,名字叫高帅。
高大年轻的时候爱写诗,如痴如醉,熬眼磨屁股,写了一年多,写了近百篇,工工整整修改抄写,瞎驴撞墙跑到县文化馆,找到一个姓王的乡土诗人,一手掂着饼干一手掂着点心,进门连声叫老师,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给王诗人递。王诗人戴上老花镜,一边抽烟一边看诗,前、中、后一共看了十几篇,回身问高大:看过别人写的诗吗?
看过许多,我买了十几本诗集呐。
王诗人淡淡一笑:咋说呢,你写的这些真不是诗,没有诗的味道,挺押韵的,可以说是小快板,也可以说是顺口溜。写诗是很讲究的,它要……
王诗人边抽烟边讲解,烟又抽了七八根,至少讲了40分钟,高大听得一头雾水。
不知为什么,高大不写诗了,他又买了一大堆古今中外的长篇小说,及短篇小说集,还专门到邮局订了七八份文学杂志,又开始废寝忘食、如痴如醉,每天下班之后都要读书写作4个小时左右。哈,还真行,他的第一篇小小说在一家晚报发表了,高大公鸡插了凤凰尾巴,洋洋得意,写作的劲头更大了,每年都有3到5篇小说在报刊发表。1997年高大加入了县作家协会,1999年又加入了省作家协会,但,高大没像范进中举那样而高兴得发疯,仍在默默地努力,并请本县一位无名书法家写了4个大字:“求索、拼搏”,装裱之后,挂在书桌旁边,还买了电脑,学会了打字发邮箱。每年至少要写20篇千字、两千字、五千字的小说。除了发表外,还有4次参赛获奖。
可是,2003年之后,一连4年,至少邮箱发出30篇小说,除了在县报和县作协办的杂志发表外,其它报刊却再也没有半点音讯,为什么呢?高大不得其解。
2008年高大退休了,县作家协会组织会员出丛书,高大首先报了名,交了预付款,把自己近年百余篇发出去没音讯的小说,整理到u盘,4个月书就出版了,1000册。亲戚朋友,乡里的十几所学校图书馆,签名赠出500本,还剩500本堆在自己的小书房。
高大又到县报副刊部谈稿子。他推开副刊部的门,一片狼藉,满地是废纸烂报几本杂志和书籍。高大迈进屋门,把几本书拾起一看,都是自己签名送给副刊部4位编辑的书。他弹去书上的灰尘,又在地上捡起两张报纸,将书包起来,正要出门,副刊部主任走了过来,“高老师,有事吗?”
“没事,走到这里随便看看。”
“有事到三楼,副刊部昨天搬三楼了。”
“好。”
主任走了,高大也走了,他臂下夹着报纸包着的自己的书。下了楼梯,走到报社大院,将书放进车前的网框里,骑着电动自行车回家了。
时间无情地又滑过半年,高大投出去的稿子仍无半点消息,尽管他在留言框里低三下四,嘻皮涎脸,非常诚恳地求说,稿子却全是石沉大海。
一个周日的午饭后,高大突然把高帅叫到自己的书房,“帅呀,借老爸三万五千元钱,老爸把我的退休工资本给你,每月3100元你自己取,算是还账。现在没你妈了,我想到外面转一年散散心,一年后我回来,你把工资本还我,咱们两清。”
“你去哪里散心?”
“你不必多问,我会给你来信的。”
这不,一年零一个月了,高大还没回来,并且有急事找他,高帅只好按他曾寄来的一封信的大概地址找到了这里。
“爸,一年多来,您一个人住在这穷乡僻壤的小破屋里干什么呀,是不是在修行啊!”
“修啥行呀,我在写诗,我在写小说。”
“您这破屋里没灯没电,连一张纸一杆笔也没有,您怎么写呀?”
“我都写在心里!”
“爸,一个月前,武汉一家杂志在邮局给您汇来2200元稿费,人家要看身份证才能取钱,您的身份证带在您身上,只好来找您了。您说,是把身份证给我,还是咱爷俩一起回去?”
高大从儿子手中拿过汇款单一看,这是他出来散心的前一天投出去的稿子。他淡淡地笑了,笑得两眼盈满泪水,“走,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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