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学华原创作品
在庐山牯岭东谷的树林间,距离海会寺不远,有一栋两层的红瓦房子,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美庐”。我们都知道,“美庐”这个名字是蒋介石题的,但是蒋介石夫妇在这里住了那么久,直到1948年8月,他最后一次上庐山,才题下了这个名字。
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与这幢别墅题名呢?据说含有深意,隐喻了他当时的心情。
1903年,英国兰诺兹勋爵在大英帝国永久租借的牯岭,选了一处闹中取静地方,建造了一幢别墅。兰诺兹勋爵在这里没住多久,后来就一直空着。1922年,他把别墅转让给巴莉女士。巴莉女士借花献佛,在三十年代把别墅送给了宋美龄。
蒋介石与庐山有着不解之缘,1926年12月8日,他和陈洁如第一次上庐山,去海会寺烧香,没多久就攫取了大权。他一生18次上庐山,在山上主持召开了11次重要的会议。前17次在庐山,都会迎来他人生的飞越和政权的巩固,所以他相信庐山能够给他带来福音。
从1933年开始,那幢别墅就成了他们夫妇的住所,旁边还加修了侍从室和保卫处等屋子,那一块领域都成了旅客的禁地,一旦无故进入,轻则逮捕,重则当场击毙。
蒋介石夫妇经常上山避暑,这里也成为国民党的政治中心,被称为“夏都”。
从1933年到1948年,那幢别墅都没有一个名字,被称为“主席官邸”,当时国民党的要员和文豪们,也想过起一个文雅好听的名字,但都被拒绝了。
1948年8月,蒋介石和宋美龄上了山,他的心情一直闷闷不乐。从1934年他坐镇庐山,对瑞金进行平剿,十几年的时间,他的对手越来越强大,强大到他心惊胆战。在东北和徐蚌两个地方,国共双方集中了一两百万军队,拉开了架势。
他知道这两场战役的重要性,虽然国军在武器装备上占据绝对优势,可是最终的结果,却令他伤心不已。从1946年开始,这一年多时间,他成了救火队长,四处救火,可那些火势却越烧越旺。他想不明白,堂堂留学日本军事院校的他,怎么就斗不过一个师范学校的中专生。
他不会忘记马歇尔谈东北战事时的概括:
共产党是用军事手段消灭不了的……
到了官邸,他将早已在山上等候的第五绥靖区司令官张轸召来,对中原战场的即将来临的决战作了新的布置。接下来,除了每天正常的工作之外,他吃了三天的素,然后沐浴更衣,与宋美龄一起去海会寺上香,与寺院的住持喝茶,请求指点迷津,但寺庙住持只以佛法进行安慰。
8月18日,李宗仁还没有来到庐山,蒋介石等不及了,要提前下山。
就在侍从室抬出了轿子,伺候着一干人要下山的时候,站在院里的蒋介石看着花花草草,又极目四望,突然回身走进书房,等其他人跟进来的时候,见他提着毛笔,在一张宣纸上,用厚重的墨汁写了“美庐”两个字。他在写字的时候,写完了“美”字,停顿了片刻,才写下了那个“庐”字。
胡适回忆录:
……总统先写下美字,稍作停顿才写下庐字,众人谓之暗喻夫人之意,余甚不解也……
(连胡适这样的大文豪,当时都猜不透那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写完两个字之后,蒋介石深深吸了一口气,注上了“戊子八月、中正题”几个字。
我们现在看到的“美庐”匾额和题字,都是后来刻上去的,最初蒋介石的手笔。
“美”和“庐”着两个字,中间有些分开。后来一些书法名家分析这两个字,感觉与蒋介石以前写的字有些不一样,没有那么稳重与端正,显得有些急躁而飘忽,可见写字人的心态决定了字体。
蒋介石临行前,题写“美庐”意味着什么?很多人认为,“美庐”的寓意是宋美龄的住所,这种解释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也有人认为是赞美美丽的庐山。
如果依照蒋介石当时的心态,庐山这座千古名山,给了他霸业的成功,民族领袖的桂冠,给了他不可一世的狂妄,也看着他从巅峰一步步坠地的煎熬。
很多人在研判“美庐”这两个字的时候,多是以一般人的心境和阅历来读蒋介石,可蒋介石终究是指挥过百万兵马激战的军事统帅,血与火的厮杀战场,生与死的磨砺思考,都促使人在终极哲学问题上无师自通。
蒋介石一生崇尚王阳明,也爱读王阳明的书,喜欢与胡适等人探讨王阳明。根据胡适等人的回忆录,蒋介石在下山前两天,刚刚陪同司徒雷登在王阳明诗作“夜观佛灯”的大天池进行了野餐,还当着大家的面背诵其诗,自有一番意蕴。
而在国共决一雌雄的非常时刻,王阳明的诗和其哲学境界,很有可能促使蒋介石有所领悟。就在他上庐山之前,在南京的军事会议上,还对众人提到近来他在思考一些哲学问题,与会人多感到莫名其妙,甚至感到他在故弄玄虚。
也可能蒋介石预感到什么,正在思考王阳明学说中所阐述的,如何以心力对待胜与败,骄与馁等哲学命题。除了王阳明之外,他还非常崇拜曾国藩,推崇曾国藩屡败屡战的坚韧,也许他所写的“美”,不仅仅是庐山的美,而是大好江山。至于“庐”字,虽有“庐山”的写意,也有小屋的闲情。
故临行之前,蒋介石写下这富有深蕴的“美庐”两个字,自忖经历了人世的飞黄腾达,倘若东北和中原失利,也不算什么,人生在世,有一屋足矣。
胡适回忆录中记载:
……美庐二字意有所指,既有夫人之美,亦有庐山之美,而总统心中之美庐,乃天下之美也……
(胡适的这段文字,是在1960年才写的,回忆录则在1982年才出版)
8月18日下午4时30分,蒋介石写下“美庐”这充满着玄机的两个字,依依不舍上轿。宋美龄没有陪同下山,命人将字制成匾额,又刻在石头上,原稿件被她带走了。
奇怪的是,在蒋介石下山后第二天,天气就变了,刮风下雨,大雾弥漫,一连六天都是阴雨。六个月后,辽沈战役和淮海战役结束,平津岌岌可危,蒋介石失去了“美好”的江山。
令人欣慰的是,这栋别墅居然成为国共两党领导人在庐山的住所,成为一个时代的历史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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