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村子里的蝉声一波接一波,仿佛要将天空震裂。
我坐在家门口的石凳上,眼睛死死盯着村子口的邮递员。
那是我高考成绩出来后的第七天,我知道,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应该快到了。
母亲在我身后不停地擦汗:“小凡,别急,早晚会来的。”我点点头,却怎么也掩不住内心的焦虑和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邮递员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拐角处,我一下子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他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远远地冲我喊:“林凡!你的通知书到了
重点大学啊,恭喜你!”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脚下生风般地冲了过去,连鞋都跑掉了一只。
可当我刚伸手去接那封信时,一只粗糙的大手忽然从旁边伸了出来,抢先一步将信夺了过去。
我抬头一看,是我的继父。
他皱着眉头,随手把信往兜里一塞,冷冷地说:“读什么大学?家里哪有钱供你不如早点出去打工,省得浪费钱。”
我愣住了,眼前一片空白,连声音都梗在喉咙里。
我拼命上前去抢,却被继父一把推开:“别闹!你一个女娃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嫁人就行了!”
他转身回了屋,啪地一声,把门关得死死的。
我站在门外,脑袋嗡嗡作响,心里像被刀剜了一样疼。那是我整整三年的努力换来的通知书啊!
我拼命地敲门,撕心裂肺地喊:“把信还给我!那是我的大学通知书!”
可屋里没有一点回应,只有继父那熟悉的冷漠和不屑。
母亲急得直掉眼泪,拉着我的手安慰:“小凡,别急,妈去求求他。”
可是,我看得出来,母亲根本没有办法说服他。自从我妈改嫁后,家里的一切都被继父控制着,我们母女俩在这个家里压根没有说话的权利。
晚上,我缩在房间的一角,眼泪早已流干。
脑子里反复想着:难道命运就这样结束了吗?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继父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他要是铁了心不让我读书,我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我绝望得快要放弃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浑身带着一股怒气。
我抬头一看,是三叔。
他是父亲的亲弟弟,年纪轻轻就在村里开了一个木匠铺,手艺好,脾气也直。
他站在我面前,脸色铁青:“小凡,怎么回事?听说你考上大学了?”
我看着三叔,眼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三叔,通知书被他扣下了,他不让我读书……”话音未落,我已经泣不成声。
三叔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一言不发,转身就出了门。没过多久,他提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回来了,把刀往桌上一拍,声音震得整个屋子都颤了几下:“老林!你出来!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扣下小凡的通知书!”
继父这才从房间里不情不愿地出来,一看到三叔手里的刀,脸色立马变了:“老三,你干什么?吓唬我啊?”
三叔冷笑了一声:“吓唬你?你也配?小凡考上大学是咱们林家的脸面,你扣下通知书,是不是想断了她的前程?”
继父嘴硬:“断什么前程?家里没钱供她读书,这事儿你管不着!”
“管不着?”三叔一拍桌子,声音如炸雷一般,“林凡是我亲侄女,我今天就管定了!她的学费,我来出!你把信拿出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他抓起刀,直接砍在桌子上,木头立刻裂开了一道口子。
母亲吓得连连拉住三叔:“老三,冷静点,别跟他一般见识……”
可三叔根本不听,怒目直视继父:“信呢?拿还是不拿?”
继父到底是怕了,灰溜溜地从兜里掏出钥匙,把锁着通知书的抽屉打开,将信丢在桌上:“拿去!拿去!反正别来找我要钱!”
三叔冷哼了一声,拿起信,转身递给我。他的手很有力,眼神却柔得像一座山:“小凡,拿着,记住,三叔永远站在你这边。你只管读书,别怕!”
我捧着那封信,眼泪止不住地流。那一刻,我知道,我的人生有了第二次机会。
后来,三叔真的说到做到。
他卖了家里养的两头猪,又找人借了几百块钱,硬是帮我交上了第一年的学费。
他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小凡,三叔没啥文化,也没啥本事,但我知道,读书能改变命运。
你走出去了,就是我们全家的骄傲!”
大学四年,我靠着奖学金和勤工俭学,顺利念完了书。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一家国企,从基层一步步往上爬。
工作第一年,我拿着工资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三叔。
他正在木匠铺里忙活,一看到我,笑得满脸都是褶子:“小凡,回来啦?
工作怎么样?”
我扑过去抱着他,眼泪差点掉下来:“三叔,我现在终于能挣钱了!以后不用你操心了!”
三叔拍了拍我的背,笑着说:“好好好,我就知道,我侄女最有出息!”
后来,我把三叔接到了城里,帮他开了家烟酒店。
他忙得不亦乐乎,每次有人到店里买东西,他总会笑着介绍:“这是我侄女开的店,她考上重点大学,现在是国企的大领导!”
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三叔突发心梗离开了。我站在他的墓前,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他用自己的一生,为我撑起了一片天,而我,连好好报答他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三十九年过去了,我已是国企高层管理,事业有成,生活安稳。但每当想起三叔,我的心里总是充满感激和愧疚。如果没有他,我的人生或许早已被命运的枷锁束缚。
现在,我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耳边仿佛又响起三叔当年的话:“小凡,咱们林家的人,不怕穷,就怕没志气。你一定要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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