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把扯开门，岳母正蹲在厨房门口洗菜，听到动静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像刀子一样扎过来，冷冷地说：“你爸妈要住进来？你问过我们娘俩的意见了吗？”
我愣住了，站在原地没吭声。那一瞬间，我觉得嗓子眼像卡了把刀，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转头看向妻子，她站在沙发边，双手环抱着胸，头低低地，嘴唇抿得紧紧的。
“妈，我也刚知道……”她小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
“刚知道？刚知道他爸妈要住进来？从结婚到现在，你们家对咱们娘俩做过什么？孩子是谁带大的？家是谁打理的？”岳母的声音陡然拔高，语气里带着近乎咄咄逼人的怒意，“你爸妈这一来，是进来养老，还是进来享福？”
我低着头，像个被训的小学生，心里又羞又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
岳母最后一声冷哼，将洗好的菜甩进水盆里，水花溅了我一脸。她站起身，拍了拍手，扔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转身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看着岳母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十八年前，我和妻子赵岚结婚的时候，岳母就对我这个女婿不太满意。
她嫌我家穷，觉得我是个“拖后腿”的人。
确实，我家在农村，父母身体都不好，靠种地勉强糊口。
而赵岚家在城里，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岳母口里不说，但从她的眼神里，我总能读出那种“高看不起”的轻蔑。
可赵岚坚持要嫁给我。她说：“妈，我认准了他，你就别再说了。”
结婚后，我们在城里租了套小房子，两口子没日没夜地拼命工作。日子虽然紧巴，但彼此相伴，总觉得生活有奔头。
一年后，女儿出生了。那是我们婚后最幸福的一天，可也是压力陡然增大的开始。妻子坐月子的时候，岳母主动提出要过来照顾孩子。我心里感激万分，觉得岳母虽然嘴上厉害，但心眼还是好的。
岳母来帮忙的第一天，就让我明白了什么叫人情债最难还。
“你看看你这个家，乱得跟猪窝一样！”岳母提着一袋菜进门，看了一眼客厅，皱着眉啧啧叹气，“这都当了爸妈的人了，连个家都收拾不好，还指望带娃？”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手忙脚乱地去收拾。可岳母并没有停下话头，一会儿嫌我洗碗不干净，一会儿又嫌地板拖得不亮。我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但又不敢顶嘴，只能低着头默默干活。
女儿出生后，我们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赵岚不得不提前结束产假，回公司上班。我一个人赚钱养家根本撑不住，只能答应岳母的建议，把孩子交给她带。
孩子两岁那年，我们终于攒够了首付，在城郊买了一套小房子。搬新家的那天，岳母拎着一大堆行李站在门口，笑着对赵岚说：“你们忙你们的，我把孩子带好就行。”
从那一天起，岳母正式搬进了我们家。
岳母能干，带孩子也确实有两把刷子。女儿从小到大，衣食住行全是她一手操持。她每天早起给我们做早餐，送孩子上学，接孩子回家，晚上还辅导功课。可她的嘴也从没闲过。
“你看看隔壁老张的女婿，工资涨到两万了，再看看你，连个像样的职位都混不上。”
“赵岚，你家务活做得这么差，真是随了你爸的懒性子。”
“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这两口子是怎么过日子的，钱花哪儿了？房贷？车贷？你们买的那车破得连个脸都丢尽了！”
每次她唠叨的时候，我都忍着，不敢吭声。赵岚有时候会顶两句嘴，但也总是说不过岳母，最后只能摔门走人。
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家里什么事都是岳母说了算，赵岚也习惯性地把我排除在外。
可我知道，岳母确实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女儿成长的每一个小细节，她都用心记下。她会熬夜为女儿做手工，辅导她背课文，还会在她生日的时候亲手做蛋糕。
即便岳母再强势，我也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尽职尽责的外婆。
转眼，十八年过去了。女儿今年考上了大学，家里的日子也逐渐宽裕起来。我换了份新工作，薪资翻了两倍，总算能喘口气了。岳母虽然嘴上从不夸我，但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父母突然提出要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你妈身体不好，家里没人照顾。我跟你妈商量过了，咱们这房子也够住，我们就过来凑合凑合吧。”电话那头，父亲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决。
我当时愣住了。父母住在农村，老家冷清，确实需要人照顾。可我们家刚刚过上安稳日子，岳母这边又已经住了十八年。如果父母搬过来……家里这局面，怕是要彻底乱了。
可我能拒绝吗？他们是我父母啊。
岳母的反应比我想象中更激烈。
“你爸妈要来养老？那行，我带着孩子走。你们一家人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她站在厨房门口，指着我的鼻子骂，“这房子是我女儿买的，这家是我一手撑起来的，你爸妈一来就要享现成的？做梦！”
赵岚在一旁劝了半天，也没能让岳母消气。
“妈，你别这样。他爸妈过来也不是赖着不走，咱们挤一挤，能行的……”
“挤？怎么挤？你家就这么大地方，你想让我睡沙发？还是让我去住地下室？”岳母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我站在一旁，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岳母的话虽然难听，但句句在理。我爸妈一过来，岳母的地位必然受到冲击。她辛辛苦苦付出了十八年，到头来却要和别人分享这个“家”，换了谁都不愿意。
那天晚上，我坐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赵岚走过来，轻轻地坐在我旁边。
“你怎么想的？”她低声问。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爸妈年纪大了，确实需要人照顾。我不能让他们一直待在农村……”
“那我妈呢？”赵岚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为了这个家都付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我决定净身出户。”
赵岚愣住了：“你说什么？”
“房子归你和妈，我带着爸妈出去租房子住。”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岳母帮我们带了十八年孩子，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可我也不能不管自己的父母。这样一来，谁都不用为难。”
第二天早上，我收拾好行李，带着父母离开了家。岳母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睛里复杂得让我不敢直视。
“你……你倒是有点良心。”她冷冷地说了一句，转身回了屋。
赵岚一直送我到楼下。她咬着嘴唇，眼圈红红的，但一句话也没说。
我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可这是我唯一能做出的选择。
后来，我租了间小公寓，安顿好了父母。赵岚和女儿偶尔会过来看我，岳母却从没露过面。但我知道，她的骂声里藏着的，是对我这个女婿最后的体谅和认可。
家，终究是一道难解的题。但不管怎么选，我都愿意为我的家人，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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