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论语》中的“乐”,其实不全是“乐”,统计的时候,有时候“不乐”的“乐”,也统计上了。
可能有人觉得,这样统计不对,毕竟“不乐”和“乐”是相反的意思。
有这种想法的,可以看看这个系列的头几篇。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不乐”要比“苦”“怒”“恼”等词汇积极。
比如,说“我今天很生气”和“我今天不快乐”,色彩完全不同。
前者立足于“生气”,后者的积极暗示是“如何才能避免不快乐,如何才能快乐”。
所以,把“不乐”的“乐”统计进去,也是可以的。比如今天这一章(眨眼已经到了《阳货》,论语倒数第4篇了):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
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
曰:“安!”
“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
(《论语·阳货》)
很著名的一个辩论,言辞犀利的宰我,几乎把孔老师逼到了墙角。很多人对孔子的执拗,也不理解。
先来看翻译:
宰我问老师:“父母去世,要守丧三年,时间太久了。”
接下来的话最关键,很明显,宰我有备而来,早就想好了如何在辩论中获胜。他的办法,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孔老师你不是强调礼乐吗,我就用礼乐来批驳老师:
“(守丧期间不能行礼作乐)君子三年不修习礼仪,礼就会荒废;三年不习乐,音乐就会失传。(所以不如改革一下,时间短一点)旧的谷子吃完,新谷子长出来,打火的木头用过一个轮回,一年的时间(用来守丧)就可以了。”
宰我的策略实在厉害,孔子几乎无法正面回答。怎么正面回答?要么迁就三年之丧,要么迁就修习礼乐,矛盾啊。
孔子只能跳出来,你谈逻辑,我就说人性:“(父母去世不到三年)你就吃白米饭、穿花缎衣,会安心吗?”
宰我没想到老师这么不讲武德,这下自己尴尬了。回答“不安”,相当于认可“三年之丧”;回答“安”,就间接承认自己不孝。咋办?最终,他硬着头皮选择了后者。
学生这一回答,让老师生气又无奈:“你既然心安,就去做吧。君子守孝,吃美味不觉得甜美,再好的音乐也听不出快乐,住在家里也不觉得舒适,所以才有三年之丧。你既然觉得心安,就这么干吧。”
说到这里,感觉宰我似乎赢了。谁知道呢?
宰我出去后,孔子余怒未消,说:“宰予(即宰我)真不仁啊,儿女出生,父母要抱着养三年。守孝三年,是天下通行的惯例。宰予难道小时候没被父母抱过三年吗?”
说实话,宰我即便赢了,也是“惨赢”,简直被骂到骨头里去了。
那么,孔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三年之丧”?宰我说的,难道没有道理吗?
从今天的视角来看,当然是宰我更有道理。但需要注意,我们不能用今天的视角,去看孔子的时代。这也不仅仅是“从前慢”的原因。
孝,在汉代尊儒之后,大行天下,几乎成为共识。但在孔子及以前的时代,“孝”未必是天下人的共识。
从远古来讲,生产力落后,人类生存艰难,处处面临危险。母系社会,男孩长大后,会被驱赶出去,另立门户。这是生存的需要。而老人,一旦失去劳动能力,也存在被族群抛弃的可能。
那个时代,族群的生存高于一切,当然也高于伦理。
伦理,无论是制度还是意识,都是经济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人类具备了较为强大的生存能力,有余力去赡养老人、抚养更多弱小者之后,才出现的。
孔子所处的年代,正处于伦理出现的一个临界期。你说有伦理、孝道吧,早就有了,舜就是孝顺的典型;你说没有伦理道德吧,很多人自己还养不活,如何赡养父母?
越是这种临界期,越需要认真地对孝道加以宣扬、强调。孔子正是一个最伟大的倡导者。
当社会以孝为尊崇,当人们以孝为正常,再如此强调,就没什么必要了。
事实上,到了后来,所谓的“三年”已经被压缩成了25个月,即第三年只象征性地守丧一个月,就可以了。
高金国,笔名高了高,高级编辑,著有《好父母养出好孩子》《写给孩子的趣味中国历史(12册)》《少年读史记故事(3册)》《中国历史超好看(6册)》《人生是一场修行》《唐朝那层窗户纸》《齐国那些事儿》等图书3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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