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市文促会的办公室在老市委大院西配楼三层，窗外那棵老槐树的枝桠都快伸进窗台了。王旭阳坐在靠窗的工位上，手里捏着边西市委组织部发的挂职鉴定表，“优秀” 两个红章盖得方正，可最后那句 “建议返回原单位工作”，像根细针，扎得他眼睛发涩。
这是他来汉东的第十一个年头。从老家县城的文化馆考到市里，王旭阳揣着 “干出一番事业” 的念头，可文促会就像这老槐树，安稳是安稳，却总也长不高。单位一把手赵主任明年就退休，早没了争劲，开会总说 “咱们小单位，别给市里添麻烦”。底下五个人，三个等着熬到退休，就王旭阳和刚考来的大学生小李还在干事。去年市委组织部发通知，要从市直部门抽三十岁左右的干部去镇街挂职，王旭阳盯着通知看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就找赵主任报了名。
“旭阳啊，咱们单位没人走这条路，你去了也没人帮衬。” 赵主任呷着保温杯里的枸杞茶，语气里带着劝。王旭阳却铁了心：“主任，我想试试，就算没提拔，能做点实事也行。”
上钟镇离市区四十多公里，是边西市有名的农业镇。王旭阳去报到那天，镇党委书记老周正蹲在田埂上看小麦长势，裤脚沾着泥。“王干部，来了就别把自己当外人，咱们镇就缺你这样懂文化的。” 老周握着他的手，力道很足。
挂职副镇长的一年里，王旭阳没闲着。他发现镇上的农产品好，可没销路，就琢磨着搞 “文化 + 农业”。先是帮着建了镇里第一个电商服务站，教农户拍短视频卖草莓、葡萄；又挖掘出 “上钟大鼓” 的非遗传承人，组织老人进校园、进社区演出，还争取到文促会的专项资金，修缮了镇里的老戏台。去年冬天疫情反复，他带着志愿者守在高速口，连续二十天没回家，脸冻得通红，却把物资配送的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年底考评的时候，老周在班子会上拍了桌子：“王旭阳同志，是咱们镇今年最该留的干部！” 镇长也跟着帮腔，说要向市委组织部申请，把王旭阳调过来任常务副镇长。王旭阳听着，心里暖烘烘的，觉得这一年的苦没白吃。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盆冷水。边西市委组织部来考察，找他谈了三次话，最后却传来消息：回原单位。有人私下跟他说，市里这次挂职，名额早有 “安排”，像他这样没背景的，能得个 “优秀” 鉴定就不错了。小李在办公室里替他抱不平：“阳哥，你这一年干的事，比咱们单位十年干的都多，凭什么还回这儿？”
王旭阳没说话，只是把挂职鉴定表仔细叠好，放进抽屉最底层。第二天上班，他照样早早到单位，把办公室的地拖了，开水烧上，又拿出上钟镇的非遗保护资料，开始整理报告。赵主任路过他工位，看他还在忙，愣了愣：“旭阳，没想着歇几天？”
“主任，上钟镇的非遗申报材料还没弄完，得抓紧。” 王旭阳抬头笑了笑，眼里没了之前的失落，多了几分笃定。
有同事劝他 “躺平”，说 “再怎么干也没用，不如混日子”。王旭阳却不这么想。他记得在镇上的时候，有个种葡萄的老农拉着他的手说：“王镇长，你帮俺们把葡萄卖出去，俺孙子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却攥得他心里发紧。他觉得，干部不是为了提拔才干事，是为了这些实实在在的需求。
今年春天，汉东市搞 “基层文化振兴” 专项行动，要求各单位对接乡镇。赵主任犯了难，小李刚上手，其他人又不愿去。王旭阳主动请缨：“主任，我去上钟镇吧，那边情况我熟。”
再回上钟镇，老周和镇长都很意外，拉着他去镇里的电商服务站。看着农户们熟练地对着手机直播，老戏台前围满了看演出的村民，王旭阳心里满是欣慰。老周拍着他的肩膀：“旭阳，委屈你了。”
“周书记，不委屈。” 王旭阳望着远处的麦田，风吹过，麦浪翻滚，“只要能做点实事，在哪儿都一样。”
晚上回到市区，王旭阳在日记本上写了一段话：“干部的价值，不是看职位有多高，而是看帮老百姓解决了多少事。组织上的认可或许会迟到，但只要不放弃，认真干，总有一天会被看到。就算看不到，能对得起自己的初心，也值了。”
窗外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在灯光下闪着光。王旭阳合上日记本，又拿出明天要给农户培训的资料，仔细地改了起来。办公室里的灯光，亮到了很晚。
他知道，未来的路还长，或许还会有更多的失落和挫折，但他不会放弃。因为他始终相信，在汉东这片土地上，像他这样的普通干部，只要坚守初心，认真干事，总会有属于自己的舞台。而那个舞台，不在高高的职位上，在老百姓的心里，在每一件实实在在的小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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