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突然听见卧室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停下手里的活儿，竖起耳朵仔细听，紧接着就是抽屉被拉开又关上的动静。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那是我和老公的卧室，婆婆怎么进去了？我擦干手上的水渍，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口，透过门缝看见婆婆正弯着腰，在我的梳妆台前翻找着什么。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睡衣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佝偻的背影让我既心酸又气恼。
"妈，您在找什么呢？"我推开门，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
婆婆被我吓了一跳，手里攥着我的一支口红，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哎呀，没、没找啥，就是看看你这些瓶瓶罐罐……"她赶紧把口红放回去，拍了拍手，"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
我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说不出的堵得慌。这已经是婆婆住进来的第三个月了，从她中风住院，到出院后儿子坚持要把她接到家里来养病，我的生活就彻底变了样。我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儿媳妇，真的，可这三个月下来，我感觉自己快要憋出病来了。每天下班回家，看见婆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那个位置原本是我最喜欢窝着的地方，现在连坐都觉得不自在。更别提她时不时就要进我房间"转转"，翻翻我的东西，美其名曰"帮你收拾收拾"。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公刘建国在旁边打着呼噜，睡得跟死猪似的。我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醒醒，跟你说点事儿。"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了。看看手机，才早上六点。我揉着眼睛走到厨房，婆婆已经在那儿忙活开了，煤气灶上架着我新买的不粘锅，里面滋滋啦啦地炸着油饼。整个厨房都是油烟味儿，抽油烟机呼呼地转着，却根本不管用。
"妈，这么早就起来了？"我强忍着不满，走过去把窗户打开。
"习惯了，在老家都是这个点起。"婆婆头也不回地说，"我寻思着给你们做点早饭，别总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看着那口被油烟熏得发黑的锅，心疼得不行。那可是我花了八百多块钱买的进口货，就用了不到两个月。"妈，这锅不能用大火，您看都糊了。"
"嗐，锅不就是用来做饭的嘛，糊了就糊了。"婆婆不以为然，"你们这些年轻人，买东西就知道挑贵的，这么个破锅要八百块，我在老家二十块钱买的铁锅用了十几年都没坏。"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她是病人，是长辈。可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我转身回房间，看见刘建国正在穿衣服，一把拉住他："你看看你妈，才几点就在厨房闹腾，我的锅都给弄坏了！"
"不就一口锅吗？坏了再买。"刘建国系着领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妈大老远过来帮咱们做饭，你还挑三拣四的。"
"帮我们？"我压低声音，生怕婆婆听见，"我需要她帮吗？我自己会做饭，她这是添乱！而且你知道她昨晚又进咱们房间翻东西了吗？"
"我妈能翻啥？你别大惊小怪的。"刘建国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我得上班去了，你少说两句，我妈身体不好，别惹她生气。"
他说完就走了，留我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在这个家里住了五年，头一回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难熬。婆婆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手脚也利索了，每天在家里转悠，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我的化妆品被她拿去擦手，说是不能浪费；我买的进口水果，她嫌太贵，非要我退掉；我刚拖干净的地板，她穿着在外面踩了一天的鞋就踏上去，说"家里又没外人，讲究那么多干啥"。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对我的各种"指导"。做饭的时候，她站在旁边指指点点："油放太多了，败家！""这菜洗得不干净，得多泡一会儿！""你这刀工也太差了，切得跟狗啃的似的！"
我买件新衣服，她要念叨半天："这么薄的料子要六百块？抢钱呢！""这颜色太艳了，你这年纪该穿得稳重点！"
连我晚上敷个面膜，她都要说："净整些没用的，还不如早点睡觉养皮肤。"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跟刘建国大吵了一架。那天是周末，我在客厅看电视，婆婆突然走过来把遥控器拿走了，换成她的养生节目。我说我正在看呢，她说"你天天上班，周末就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电视剧，看看养生节目对身体好"。
我气得把遥控器夺回来，婆婆脸色一变，坐在沙发上开始抹眼泪："我一个老婆子，在这个家里连看个电视的权利都没有了……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死在医院里，省得在这儿受气……"
刘建国听见动静从书房出来，二话不说就指着我骂："你怎么回事？我妈说看个电视你都不让？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是她先抢我遥控器的！"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在自己家看个电视，这也不行吗？"
"自己家？"刘建国冷笑一声，"这也是我妈的家！她是我妈，我把她接来是应该的！你要是看不惯，你可以走！"
那一刻，我感觉心凉透了。我们结婚五年，我怀过一次孕，因为工作太忙，加班熬夜，孩子没保住。那时候婆婆说"没孩子就没孩子，省得麻烦"，刘建国也没怎么安慰我。这五年来，我每个月工资一万二，全都交给他管，自己就留两千块零花。房子的首付是我爸妈出的，房贷也是我和他一起还。我以为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可现在才发现，我连个外人都不如。
那天晚上，我收拾了些衣服，回了娘家。我妈看我红肿的眼睛，心疼得不行，让我先住些日子，别急着做决定。在娘家住了一个星期，刘建国只给我发了两条信息，第一条是"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第二条是"我妈身体不好，你就不能让着点吗"。
我看着这两条信息，心里的最后一点期待也没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我委不委屈，难不难受，只关心他妈有没有被照顾好。我突然想明白了，这五年来，我一直在付出，一直在妥协，可我从来都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第十天的时候，我给刘建国发了条信息："我们离婚吧。"
一个月后，我们在民政局门口见面。刘建国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走出民政局的时候，阳光刺眼，我却觉得浑身轻松。我终于不用再每天小心翼翼地活着，不用担心自己做错什么会被指责，不用在本该属于我的家里当一个外人了。
后来听说，刘建国又找了个女朋友，婆婆也搬了回去跟他们一起住。我有时候会想，那个女孩会不会也走我走过的路？但很快我就不再想了，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现在的我，一个人住在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虽然空间不大，但每一寸都是我的。我可以想几点起床就几点起床，可以在厨房里用我喜欢的锅做饭，可以敷着面膜看电视到深夜，没有人会说三道四。我终于明白，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贫穷，不是争吵，而是你付出了所有，却从来没有被当回事。
有人说我自私，说我不孝顺，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三个月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不后悔离婚，真的不后悔。因为我终于学会了，爱别人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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