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提着从超市买回来的五斤排骨,刚进家门,就看见婆婆正弯着腰在厨房里翻腾着什么。她把我昨天买的两罐奶粉、一箱苹果,还有上周网购的那套儿童衣服,全都塞进了一个大塑料袋里。听见开门声,她回过头来,脸上带着点心虚的笑:"哎呀,媳妇儿回来啦?我正收拾点东西,一会儿你小叔子来接我,我去你姐姐家住两天。"
我站在门口,手里的排骨袋子越握越紧,指节都泛白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上次是我给孩子买的进口零食,再上次是我新买的那套床单四件套,都被她"顺手"带去了女儿家。我深吸一口气,把袋子放在鞋柜上,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妈,这些东西您又要拿去给翠花姐?"
婆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里却不服输:"这有啥呀?你姐姐家里也有孩子,这些东西她家也能用得着。咱们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啥?你看你这孩子,小气巴拉的样子,传出去多难听。"
我"呵"地笑出声来。一家人?那怎么每次都是从我这儿往外拿东西,我可从没见过翠花姐家里的东西往这边流过。窗外的蝉鸣声嘈杂得让人心烦,客厅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可我却觉得浑身燥热得厉害。
我叫林悦,嫁给老公张建国五年了。婆婆王素芬今年六十三岁,自从我生了儿子小宝后,就从老家来城里帮我们带孩子。按理说,这本是天大的好事,多少人想让婆婆来帮忙还请不动呢。可这三年下来,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相看两厌"。
婆婆有个女儿叫张翠花,比我老公大三岁,嫁在同一个城市的另一头。翠花姐夫是开小饭馆的,生意时好时坏,家里也有个六岁的女儿。婆婆这辈子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用老家的话说,那是"心尖尖上的肉"。
刚开始我还觉得挺正常,毕竟女儿嘛,疼一点也应该。可渐渐地,我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婆婆几乎每周都要去女儿家住两三天,每次去都要从我家带走大包小包的东西。起初是些蔬菜水果,我想着反正也吃不完,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越来越过分,米面粮油、孩子的衣服玩具、甚至连我的化妆品和护肤品,她都要"借"去给翠花用。
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上个月的事。我攒了半年钱,给小宝买了一台早教机,一千多块呢。刚到家第二天,婆婆就说她外孙女也需要,直接给拿走了。我当时气得差点当场翻脸,还是老公拦着我,说:"妈也是好心,想让两个孩子都能用上好东西。"
好心?我看是偏心!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老公张建国鼾声如雷,我捅了他好几下才把他弄醒。"你妈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家又不是开慈善机构的。"我压低声音说。
张建国揉着眼睛,不耐烦地说:"就一些东西嘛,至于吗?我姐家里条件不好,咱们帮衬点怎么了?再说了,我妈在这儿帮咱们带孩子,你还想咋样?"
我气得想笑。帮衬?这三年下来,从我家拿走的东西加起来至少得有三四万块钱了吧?而且婆婆所谓的"带孩子",也就是早上送去幼儿园,下午接回来而已。家里的饭还是我做,衣服还是我洗,孩子晚上还是我哄睡。她最多就是白天在家看看电视,做做简单的晚饭。
可我说这些有用吗?在老公眼里,他妈就是菩萨,我就是那个不懂事的恶媳妇。
这次的排骨事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走到厨房,看着婆婆手里那个鼓囊囊的袋子,心里五味杂陈。"妈,这次您不能拿。"我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拉长了脸:"咋了这是?我拿自己儿子家的东西去女儿家,碍着谁了?你这媳妇儿咋这么小气呢?"
"我小气?"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妈,我给您算笔账。从您来我家这三年,光是您拿走的东西就不下三万块。孩子的奶粉、衣服、玩具,家里的米面油盐,甚至我自己的东西,您哪次问过我?上个月我给小宝买的早教机,一千二百块,您二话不说就给拿走了。那可是我攒了半年的私房钱买的!"
婆婆的脸涨得通红:"那早教机我外孙女也能用啊!你们家小宝有那么多玩具,分一个给妹妹咋了?你这人咋这么自私呢?"
"自私的是谁?"我冷笑一声,"翠花姐家里这些年给过咱们什么?您每次去住,都是她家好吃好喝伺候着,可她来过我家几次?就连过年,也是我们带着孩子和礼物去她家拜年,她回过礼吗?"
"你姐家里条件不好,你不知道吗?"婆婆嗓门也大了起来,"她家开饭馆的,赚的都是辛苦钱!哪像你们,坐办公室吹空调,一个月工资好几千!"
我气得浑身发抖。是的,我和老公的收入确实比翠花姐夫妇高一些,但我们也有房贷车贷要还,还有孩子的教育支出。这个城市的生活成本有多高,婆婆难道不知道吗?
就在这时,门开了,张建国下班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不对,看看我,又看看他妈。"咋了这是?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
婆婆立马换了副面孔,眼泪说来就来:"儿子啊,你可回来了!你看你媳妇儿,我就拿点东西去看看你姐,她就跟我急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在这个家里连拿个东西都要看人脸色..."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还理直气壮的人,这会儿倒成受害者了?
张建国果然中招了,他皱着眉头看向我:"林悦,你又怎么了?我妈拿点东西去看我姐,你至于这样吗?"
"至于!"我斩钉截铁地说,"张建国,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三年你妈从咱们家拿走了多少东西?我不是说不能帮衬翠花姐,但总得有个度吧?她把这里当什么了?中转站还是免费超市?"
"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张建国的脸也沉了下来,"我妈帮咱们带孩子,你还有啥不满意的?拿点东西怎么了?"
"带孩子?"我真是被气笑了,"你妈这叫带孩子?她除了早晚接送,还干了什么?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哪样不是我在做?她每天就是看看电视,串串门,然后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往你姐家搬!"
婆婆哭得更厉害了:"我不活了,我这是遭了什么罪啊!帮儿子带孩子还要受这种气..."
看着婆婆的表演,我忽然觉得特别累。这三年来,我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上班、做家务、带孩子,还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家表面上的和气。可到头来,我连自己买的东西都保不住,还要被说成是小气、自私、不孝顺。
那天晚上,我没吃饭,自己躲在卧室里。透过门缝,我听见婆婆跟张建国说:"儿子啊,你这媳妇儿我是处不来了。要不你妈还是回老家去吧,省得在这儿碍眼。"
张建国劝了半天,说什么好话都用上了。后来又来敲我的门,让我出去给他妈道歉。
道歉?凭什么?
我打开门,直视着张建国的眼睛:"我没错,我不会道歉。你妈要是觉得在这儿委屈,确实可以回老家,或者去翠花姐家住。反正她一周有一半时间都在你姐家,干脆搬过去得了。"
"林悦!"张建国提高了音量,"你什么意思?赶我妈走?"
"我没赶她走,我只是实话实说。"我平静地说,"张建国,咱们好好谈谈。这三年,你妈从咱们家拿走的东西,你有数吗?你知道我为了维持这个家,有多辛苦吗?我早上六点起床做早饭,晚上十点多还在收拾家务,周末也得带孩子上各种兴趣班。你妈除了接送孩子,还帮了什么?她来这儿,是帮忙还是添乱,你心里没点数吗?"
张建国语塞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继续说:"我不是不让你帮衬你姐,但总得有个限度。你姐家条件不好,难道咱们家条件就很好?咱们每个月房贷五千,车贷三千,孩子幼儿园一个月两千五,还有生活费、人情往来,哪样不要钱?我每个月工资七千,除去开销就剩不下什么了。可你妈呢?她拿走的都是我精打细算买回来的东西,有些是我省吃俭用攒钱买的。她拿走的不只是东西,还有我的心血和委屈。"
说到最后,我的眼泪还是掉下来了。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寒。在这个家里,我努力了三年,到头来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
张建国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那你想怎么样?"
"让你妈去翠花姐家吧。"我擦干眼泪,"既然她心心念念的是你姐,那就让她去照顾你姐的孩子好了。小宝我自己带,大不了辞职,或者请个保姆。反正她在不在,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这话说得很绝,但我是认真的。
第二天,婆婆真的收拾东西走了。走之前还拉着张建国哭诉了一通,说什么"养儿子有啥用,还不如女儿贴心"之类的话。张建国阴沉着脸送她去了翠花家,回来后一整晚都没跟我说话。
我知道,这道裂痕算是彻底出现了。
婆婆走后的第一个月,我确实很累。每天要早起送孩子,晚上加班都不敢加太晚,生怕幼儿园关门了。周末也不能休息,要带孩子上兴趣班、去超市采购、打扫卫生。有时候累得腰酸背痛,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想动。
但奇怪的是,我心里反而轻松了。不用担心自己买的东西不翼而飞,不用听婆婆在耳边念叨"你姐家怎么怎么样",也不用看张建国那张为难的脸。
这期间,翠花姐倒是打过几次电话来。第一次是劝我"别跟老人一般见识",第二次是说"妈年纪大了,说话做事难免有些不妥",第三次直接就变成了指责:"悦悦,你咋这么不懂事呢?妈辛辛苦苦帮你带孩子,你还挑三拣四的。"
我听得冷笑。帮我带孩子?她真以为自己妈在我家是做保姆来的?那些被拿走的东西,她一样都没想过还回来,反倒好意思说我不懂事。
最后一次,她说:"妈现在在我家住着,每天唉声叹气的,都瘦了一圈了。你就不能跟我弟弟说说,让妈回去?"
我说:"翠花姐,妈喜欢住你那儿就住着吧。反正她心里最疼的也是你,在你那儿肯定比在我这儿舒心。至于瘦不瘦的,我就不操心了。"
挂了电话,张建国黑着脸说我没良心。我懒得理他。
大概过了两个多月,张建国接到翠花的电话,说妈在她家住得不习惯,想回老家去。原因嘛,也挺讽刺的——翠花嫌婆婆住在家里碍事,而且婆婆总想帮忙干活,却越帮越忙,还打碎了饭馆里的好几个盘子。翠花姐夫脾气不好,当面说了婆婆几句,婆婆就闹着要回老家。
张建国听完电话,脸色变了好几变,最后看向我:"要不...你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回来?"
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张建国,你觉得我傻吗?"
他语塞。
我继续说:"当初是谁说我小气、不孝顺的?现在怎么了,想起我来了?你妈在翠花家住得不舒服,那是她们母女俩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可小宝总得有人帮着带吧?你一个人多累啊。"张建国的语气软了下来。
"累我也认了。"我说,"起码我买的东西不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也不用每天看人脸色过日子。"
张建国沉默了。他大概没想到,我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
后来的事情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婆婆没有回老家,而是真的去了翠花家常住。但据张建国说,她在那边过得并不好。翠花姐夫妇忙着做生意,根本没时间陪她说话,外孙女也不像小宝那样黏她。而且翠花家里地方小,婆婆只能睡客厅的沙发,晚上经常被吵醒。
有一次,张建国从翠花家回来,跟我说:"我妈瘦了好多,头发也白了不少。"
我没接话。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
又过了一段时间,春节到了。按照往年的惯例,我们应该去翠花家过年。但今年,我直接订了回娘家的高铁票。张建国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你愿意去你姐家你就去,我带小宝回我妈家。"
最后,张建国还是跟着我回了娘家。
在娘家的那几天,我妈私下里问我:"你跟建国,还有他妈,到底出了啥事?"
我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说:"闺女,你做得没错。人要有底线,不能一味地退让。不过,日子还长着呢,你跟建国之间,还是得好好沟通。"
我点点头。我知道,这场风波还没有真正结束。
现在,距离婆婆离开已经快一年了。这一年里,我和张建国的关系经历了冷战、争吵,到慢慢地重新理解彼此。他终于承认,当初他确实偏袒了他妈和他姐,忽略了我的感受。
至于婆婆,她现在住在老家,偶尔会给张建国打电话,说想孙子了。但每次提到回来的事,我都会委婉地拒绝。不是我心狠,而是我真的怕了。那三年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伤害,一旦发生,就很难愈合。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初婆婆能对我好一点,能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而不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和提款机,事情会不会不一样?但世上没有如果。
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不是别的,而是人心。你对别人掏心掏肺,未必能换来同样的真心。所以啊,做人还是得有点锋芒,不能一味地委曲求全。
窗外又传来蝉鸣声,夏天又到了。小宝在客厅里玩着积木,咯咯地笑着。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温暖。不管怎么样,日子还是要往前走的。只是这一次,我会为自己,也为这个小家,守住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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