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10日晚，雅安城外寒风刺骨，西康省主席刘文辉刚刚签发起义通电，随军参谋递来一份急报：芦山县匪首程志武也宣称“跟着共产党走”。刘文辉看完，只冷冷丢下一句：“嘴上起义，心里打算盘。”
程志武确实在打算盘。此人出身芦山程家坝农户，幼年读过私塾，写得一手好字，也会背几段《左传》。可他的目标不是举人功名，而是枪杆子。24岁投川军，从杨森部跳到刘文辉部，三年就混到地方民团集训大队长。翻云覆雨，本事不大，野心不小。
1935年红军长征路过芦山，他先举“合作反蒋”旗号，转身便屠了二十多名没赶上主力的红军伤员。嗜血之名自那时传遍青衣江两岸。几年后，抗战正酣，他又劫走刘文辉兄长刘文彩烟帮的整船物资，数百担烟土一夜蒸发。刘文辉两次派团围剿，全让他钻进深山。
蒋介石见刘、杨两派斗得不可开交，也想借刀。1945年重庆谈判前，胡宗南派特务携黄金与电台潜入芦山，许程志武“反刘保蒋”重任。程志武立刻收罗袍哥、罗汉脚，万人骤起，连夺天全、宝兴数县。刘文辉被闹得焦头烂额，只能反手给这股土匪一纸委任状，保安大队长的头衔稳住了程志武，也埋下后患。
1949年夏，解放军二野、四野部队兵临嘉陵江，西南大势已定。地下党劝程志武“联刘反蒋”谋自保，他嘴上应声，脚下观望。12月，刘文辉正式起义，程志武眼见局面再拖不下去，赶紧把“川康人民解放纵队”旗号高高挂起，还对乡亲拍胸脯：“从今天起跟共产党混，谁敢乱来砍谁！”
刘文辉却把情况如实上报西康军区。61军政委廖志高赶赴雅安途中，刘文辉低声提醒：“此人两面三刀，务必提防。”廖志高记下这话，没有声张。西康军区仍按政策改编程部，并留给他们部分武器，希望其自新。
程志武转身就变脸。胡宗南密电抵达，他欣然受任“川康反共救国军总司令”。12月20日夜，他在芦山抓捕县委干部与民主人士，撕下假面。很快，电台里传出狂妄宣言：“老子在芦山卧着，解放军要想进门得先掂量小命！”
1950年春节前夕，西康军区决定由62军185师555团为主力清剿。程志武抢先一步，纠集三千人扑向天全县。天全守军只有一个连，城墙老旧，连石灰都脱落，但官兵死守七昼夜。当地百姓一边煮糌粑，一边递水送弹，巷口土灶冒烟不断；有人笑说：“这是过年杀年猪的阵势。”
2月中旬，555团二营夜行插到天全西北，合围打乱匪队。程志武损失三分之一兵力，仓皇遁入龙门山。随后的一个半月，555团分三路扫荡，匪众星散，山间岗楼一夜间尽成空壳。
3月27日，程志武被堵在始阳、太坪一线，突围失败，只带十余心腹逃进密林。那晚他对家丁叹息：“要是当初真心投了共产党，今日哪有这般落魄。”可惜悔意只维持了几天。
山岭春雨连绵，枪声渐息，地方自卫队开始登场。芦山龙门乡农民王开泰常年给部队送柴，熟识路线。4月22日黄昏，他进山采菌，无意间瞥见一伙人躲进自家老屋，领头瘦高，正是通缉令上的程志武。王开泰悄悄关门下山，一口气跑到区公所报信，胸口起伏直喘。
警卫营和乡自卫队迅速合围。程志武连日逃窜，已饿得面黄肌瘦，屋里只剩冷馍。他抓起馒头左右开弓往嘴里塞，门口脚步声还没靠近，嗓子却被面团噎住，倒地不起。自卫队员骆朝柱上前探鼻息，人已僵冷。法医判断：长期饥饿后骤然暴食，加上过度惊恐，心脏骤停。
4月25日，雅安军分区通令嘉奖捕匪有功的警卫营与龙门乡、隆兴乡自卫队。两行铅字格外醒目：“为民除害”。同年国庆前夕，骆朝柱等四人赴北京，在天安门广场受阅队伍旁站立。老人回乡后一句朴素话流传至今：“山安静了，收成靠双手，不靠枪。”
程志武身死，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山区公路照常修筑，茶马古道上骡铃再度叮当。值得一提的是，刘文辉那句提醒被军区档案完整保留，它像一面镜子，警示后来的接管干部：政策宽大，戒备不能少。毕竟，在瞬息万变的年代，枪口朝向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热门跟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