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六月二十八日,北京玉泉山会议室灯光通明。中央军委扩大会议讨论到大军区领导班子调整时,六十三岁的廖汉生放下文件,语气平静却坚定:“让我退下来吧,刘振华更合适。”会场短暂静默,这一句话为他的军旅生涯画上句号,也开启了另一段并不轻松的任务。
此前两年,廖汉生在沈阳军区担任第一政委。到任第一天,他给机关下了“三条禁令”,不设宴、不看片、不住宾馆。此举看似琐碎,却迅速赢得部队信任。接着,他把焦点对准“干部子女特殊化”。调查结束,他在常委会上抛出一句重话:“谁管不好子女,就交给组织管。”会议纪要雪片般飞向团、师、军各级,几个月后,沈阳军区清退、转业和复员人员的数字列成长表,许多官兵反映心里那股憋闷劲儿终于散了。
年轻化、专业化、知识化是当时的中央用人方向。廖汉生在沈阳大胆破格提拔,团长、政委平均年龄降至三十七岁,军区党委把一千多名老同志安排到顾问、巡视员岗位。有人感慨:“换血痛一点,拖着更痛。”这些调整,为后续的精简整编做了铺垫。
然而,精简带来的并不全是掌声。个别老战友劝他:“再干两年也不晚。”廖汉生却回答得爽快:“年纪在那儿,还是让年轻人挑担子。”未及深谈,他已打点行囊,按军委安排搬进京西宾馆,等待新的去向。
一九八三年四月初,余秋里登门拜访,开门见山:“组织考虑,请你任中央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主任委员。”廖汉生愣住:“这是做啥的?”短短八个字,道尽一个老将军对陌生岗位的疑惑。余秋里耐心说明:抗美援朝时,美军投放细菌,党中央号召举国“除四害、讲卫生”,于是设爱卫会统筹。现在城乡环境问题多,需要有人再把这杆大旗扛起来。
听罢,廖汉生点头:“行,那就干。”虽未显山露水,决定却极干脆。五月,他正式就任,首先翻阅历年爱卫工作档案,随后带队南下云南、贵州。山区水源杂、寄生虫病多,乡亲们直言:“不怕吃苦,就怕喝脏水。”这句质朴的话让他记在随身笔记本上。
返京后,他写了份一万多字的调研报告,核心诉求只有一句:农村改水,刻不容缓。文件送到国务院办公厅,很快被摆上常委桌。会后批示明确:“一九九零年,八成农村人口喝上安全水。”廖汉生看着这行字,难得露出笑意,当天就把小组成员召回办公室,连夜商量资金、设备和技术方案。
推广之难,远超预想。部分地方财政拮据,抽水站建成后缺人管护;也有干部图省事,工程一验收便撂荒。廖汉生跑了二十多个省区,反复强调“工程寿命不低于二十年”的硬指标。有人问他:“非得这么严?”他抬起手砸了砸桌面:“百姓喝水的事,哪能糊弄?”
爱卫会五年,最大的动作除了农村改水,还包括城市垃圾无害化和蚊蝇密度监测。技术问题他不擅长,就请清华、同济的专家进组,自己专管落实。一次专家会议结束,已近午夜,他仍端着茶杯记录,旁人提醒休息,他只是摆手,连句客套都没说。
一九八八年春,爱卫会换届,新主任人选已定。交接仪式上,工作人员按惯例准备鲜花。他低声说:“花就免了,给我一份最新的农村水质检测报告。”场面略显尴尬,却最符合他的行事风格:务实、直接、不求排场。
卸任之后,他仍保持与爱卫系统的联系。贵州铜仁一处小型水站设备老化,他闻讯后同地方主管部门电话沟通,叮嘱务必在汛期前完成检修。电话那头有人笑称他是“告老不休的老政委”。他淡淡回应:“喝水这事儿,耽误不得。”
从主政大军区到执掌爱卫委,跨度看似巨大,逻辑却一以贯之:纪律、自省、行动。廖汉生在军中整风,用纪律打破人情;在地方治污,用制度保证长效。不同战线,相同思路——把问题挑出来,把责任压下去,把目标订上去。
他不善言辞,留下的故事因此显得干脆。会议上一句“谁管不了子女,交我管”;调研时一句“百姓喝水,不能糊弄”;临别时一句“花就免了”。言简,却字字掷地。或许,这正是老一代革命军人身上的气质:职位可变,原则不让。
廖汉生之后,中国爱国卫生运动继续向社区、学校渗透,改水、改厕、垃圾分类等项目形成常态机制。九十年代中期,世卫组织资料显示,中国农村安全饮水覆盖率较一九八三年提高了四十多个百分点,其中云南、贵州进步幅度最大。行业内公认,那份一万字报告功不可没。
对外,他是爱卫会主任;对内,他还是那个会在常委会上拍板、在基层连队蹲点的“廖政委”。角色不同,风格未改,留下的,除了数字,还有若干操作标准和工作作风,成为后来者的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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