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7月4日,台北北投的天空闷热,64岁的张学良换上黑色西服,准备迎娶陪伴自己二十余载的赵一荻。礼车驶出幽禁公馆时,他顺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陈年的黑白照片——1936年拍摄于陕西茂陵的那张合影。照片里,他穿着某洋行订做的风衣,笑得漫不经心;旁边的蒋介石,扣得严丝合缝的立领军装,神情木然。张学良盯着那双呆滞的眼睛,沉默很久,把相片夹进兰花谱里。时间线由此被拉回二十八年前。

1936年11月上旬,西北昼夜温差大得吓人,汉武帝陵前却难得热闹。国民党要员、新旧财阀和本地士绅凑在一起拍纪念照。胶片咔嚓瞬间,一边是松弛自信的少帅,一边是绷紧神经的总司令。谁也没料到,这张看似平静的画面,一个月后会被“西安事变”撕得粉碎。

12月12日凌晨,临潼寨北风呼啸。张学良亲率卫队突然包围华清池,蒋介石仓促躲进后山,还是在乱枪声里被捕。事变传到南京,宋美龄“啪”地合上电报,登机前对兄长宋子文低声说:“端纳必须去西安。”

端纳这位英国人颇有来头。早年替路透社跑新闻,后来给张学良做过随行顾问,能说会道又懂“面子学”。1933年陪少帅欧洲考察时,曾被张学良夸过一句“老端,懂我”。正因为这层关系,宋家才押宝他去救人。

14日清晨,端纳身着灰西服,从南京机场起飞,口袋里揣着宋美龄写给丈夫和张学良的两封信。飞机降落在西安南郊机场,少帅笑着迎上来:“要是蒋先生出了事,我怎么会点火给你指路?”端纳回敬一句:“少帅的人格,我从不怀疑。”寥寥数语,先把信任铺垫足。

随后的谈判波诡云谲。张、杨两位将领要求“停止内战,一致对外”,蒋介石表面松口,暗地里盘算“先脱困,再秋后算账”。25日凌晨,蒋介石被护送登机返回南京。送行时,张学良将皮手套递给蒋介石,轻声嘱咐:“北风凉,保重。”一句客套,成为半生幽禁的序章。

1937年春,少帅被转押至奉化溪口。最初几年,于凤至陪在身畔,忧思成疾。1940年,于凤至确诊乳腺癌,蒋介石批示“可赴美治疗”。同一时间,戴笠潜赴香港,电召赵一荻。27岁的赵小姐接电后,将儿子托付友人,单枪匹马抵达修文。

修文岁月枯燥,赵一荻陪张学良打网球、读《明史》,还把绣花针换成放大镜给他挑书页小字。张学良偶尔情绪暴躁,踱步间说一句:“我可不想做囚徒的囚徒。”赵一荻抬头接话:“那就先把身子养好,总有出山日。”

1949年12月,国民党政权席卷败退。蒋介石不放心,让张学良与赵一荻一道押送台湾。那天凌晨,两人被安排登上一架货机。机舱里没有座椅,只有几只木箱。赵一荻端坐其上,张学良不停巡舱。飞机原定桃园降落,可塔台迟迟无灯。机长判断“不安全”,擅自飞向台北松山。落地时,少帅拍了拍机长肩膀,只说了三个字:“多谢你。”

台北的软禁,比大陆更严,连窗子都需报备才能开启。赵一荻想办法往院里种蔷薇;张学良则学画,靠颜料打发日子。1960年代,美方对台军援文件屡次提到“张学良问题”。蒋介石犹豫再三,仍不放人,却同意他与赵一荻正式成婚。离婚手续通过宋美龄撮合,于凤至在纽约律所签字。消息传到北投,张学良沉默一晚,只在第二天清早对赵一荻说:“我们走到这一步,不容易。”

1975年4月5日深夜,蒋介石病逝士林官邸。次日清晨7点,张学良接到值班军官通知。他放下电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墙上时钟走过一个整点才起身。随后,他要求看报纸,得到的答复依旧是“需要审批”。一张旧报被留声机压在桌角,开篇就是1936年的那张合影,标题已然泛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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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台当局终于批准张学良赴美省亲。踏上旧金山机场那天,他第一时间赶去于凤至墓前,停留整整三小时。回程路上,他对同行人员提起当年那张合照:“照片拍下的,是我最后的自由。”

2001年,一百岁的张学良在檀香山病故,床头仍摆着那张1936年的影像。仔细看,少帅的袖口折痕随意,蒋介石的领扣严谨。两种气质、两种命运,在瞬间定格,也在瞬间决裂。有人说,那是民国末路的一道缩影。照片不会说话,却记录了即将崩盘的平衡。